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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侧过身去。
“内蒂!”我叫喊着,仍在固执地表示着我的意见,同时,继续跟着她沿着架子中间狭窄的小道向暖房门口走去。我跟在她后面就像是个诉说不平的人。她在我前边就像一个自知有罪而又羞愧难当的人。现在我想起了那场面。
她不想再和我交谈。
然而,我发觉我对她的讲话缩小了在公园里我们相会时明显保持的距离。我再一次看到她用那淡褐色的眼睛望着我。眼睛里有一种新奇的东西……惊讶。好像她意识到我们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又流露出饱含同情心的怜悯,同时依然存在很强的戒备。
当我们重又回到木屋时,我感到与她父亲谈论铁路国有化问题时轻松了许多。意识到我还能在心理上对内蒂产生某种作用,我的情绪和脾气都不那么大了,所以,我还能和帕斯说点什么放松一下。斯图亚特太太由此得出结论:事情的进展对我似乎更有利。于是,她开始大笑起来。
但是,内蒂仍然心事重重,很少说话。她处在我们无法揣测的困境之中。于是,她从我们身边走开上了楼。
因为脚很疼,我自然不可能徒步回克莱顿,我口袋里大大小小的钞票足够从柴克斯黑尔到两英里站的了。所以,我打算乘火车回去。
就在我要离开时,内蒂极为关怀地提醒我说:“我最好沿大路走。天太黑了,不要走那条近路了。”
听了这话,我感到受宠若惊。
我说今天晚上有月光,而老斯图亚特接着说:“还有从天上掉下的彗星。”
“不行!”内蒂坚持说,“你一定要沿大路走。”
我们在争辩着。
她站到我身旁,急促地说:“请到我这儿来。”
那声音又低又急,同时,她又带着规劝的目光。这使我感到十分不解。
一刹那,我自问道:“这样做难道会使她高兴吗?”如果她不再坚持说下去,我也许就会照她说的办了。
但是,她接着说:“灌木丛旁的冬青树林里太黑,那儿还有捕捉小鹿的凶猛猎狗。”
“我不怕黑,”我说,“也不怕猎鹿犬。”
“可那些狗凶得很!假如有一只没看住……”
那只是一个小姑娘的理由。她应当明白害怕只是女人的专利。尽管看到那些吓人的瘦长的畜生我也恐惧,听到它们向树林边际赶夜路的人乱叫我就全身发冷,但是,男人的骄傲驱散了我要取悦她的念头。出于本能,我觉得我能够战胜恐惧,决不会退缩,我有能力承受不断施加的压力和黑暗的动物的袭击。特别是想到几乎在七八只锁着的狗的情况下去抄近道,我更坚持这样做。
所以,我还是启程了。我觉得自己很勇敢,而且为自己这么勇敢感到高兴。但是,也感到有点遗憾,因为她会以为她的意见不被我采纳。
一片薄云遮住了月旁。山毛榉树下的道路黑漆漆。我没有完全纠缠在我的爱情上,坦白地说,我习惯于夜晚穿越孤寂的公园。我把一块硬东西包在手帕的一端,把手帕的另一端拴在手腕上,然后把它放在衣袋里,放心大胆地往前走。
当我从冬青树林里走出来,来到灌木拐角处时,忽然,遇到了一位年轻人,他身穿晚礼服,抽着雪茄。
当时,我正走在草地上,脚步声很轻。他站在月光下,轮廊很清楚。燃着的雪茄像血红的星星。当时,真没想到我在浓密的阴影里竟不由自主地朝他走去。
“嘿!”他喊道,声音里有某种温和的挑衅,“我先到这儿的。”
我从暗处走到月光下,说:“那并不重要。”然后急于弄清楚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最近议员们与热心公益事务的村民之间一直为使这条路在断断续续地争吵。我不必说明在这场争议中我应该站在哪一边。
“嗯?”他感到很惊讶。
“我想,我本应该跑掉。”我说着,然后向他走去。
一看到他穿的那身衣服和怪声怪气的说话方式,我对他那个阶级的仇恨之火不禁燃烧起来。
我认识他。他叫爱德华·弗拉尔。他的父亲不仅拥有大片地产,而且掌握半个罗顿银行。他家有财产,有产业,有煤矿,有出租的房产,几乎拥有福尔镇所有的街区。人们都说,沃勒尔是个年轻有为的青年,有头脑。尽管他年龄不大,国会里已经开始谈论他。他在大学里成绩优异。他正在小心逐渐为我们所知。他可能认为我正忍受着痛苦,而他要比我占有更多的优势。而我却不这样认为。当他站在那儿时,他就是使我充满苦痛的浓缩了的影子。曾经有一天,他把汽车停在了我家房子的外面,我记得我愤怒至极。当时,我注意到母亲用她那双模糊的眼睛盯着看他时,眼里流露出了一种毕恭毕敬的艳羡的表情,“那就是有为的沃勒尔先生。”她说,“人们都说他非常聪明。”
“他们会这么说的。”我答道,“真该死!”
可现在是在路边。
他十分惊讶我与他这样面对面地交谈。他的语调变了。
“你到底是谁?”他问。
我也用同样简单的反问作为回答,“那您的尊姓大名呢?”
“嗯?”他说。
“如果你愿意,就当是我路过这里吧!”我说,“知道吗?这是一条公用路——正像这里过去曾经是公用的土地。你们掠取了这块土地——你和你的同伙们。如今,你们又想窃取这条路的使用权。下一步,你们就要把我们赶出这个星球了。你们不会成功的。”
我比他略矮,年纪也比他小两岁。我已经在衣袋里握住了顺手准备好的短棍,如果可能的话,我真想痛打他一顿。但是,当我向他走去时,他却向后退了一步。
“我看你象个社会主义者?”他带着一点点开玩笑的口吻说,一面敬觉起来,一面保持镇静。
“只是其中的一个。”
“我们现在都是社会主义者了。”他用一种哲学家的语调说,“而且,我根本不想与你争论你的道路使用权。”
“这样最好。”我说。
“绝对不会!”
“应该这样。”
他换了一支雪茄。停顿了一下,他甩出了一句:“要赶火车吗?”
不回答他似乎有点不合常理。于是,我简短的地说:“是的。”
他说今晚散步真是太美了。
我犹豫了一下,眼前就是我要走的路。于是,他往旁边站去,看来我只有继续走了。
“那么晚安。”他说着,这正是他要表达的意图。我随之也粗鲁地大声道了晚安。
当我走在寂静的路上,我真希望有一颗炸弹立即带着强大无比的力量爆炸。在我们不期而遇的过程中,他完全占了上风。
我记得有两件完全没有关系的事奇怪地交织在一起,特别鲜明地突出起来。
当我横穿过最后那个开阔的牧场,抄近路到柴克斯黑尔火车站时,我发觉我有两个影子。这事一跳入我的脑际,暂时中断了原本涨满的意识流,我现在还能想起我突发兴趣的理智的转移。我迅速地转过身,站在那里,望着月亮,和白色的巨大的彗星。此时,飘浮的云层突然地揭开了它的面纱。
彗星距月球估计有20度,悬在空中,样子奇特。在湛蓝深邃的太空中,它呈现出一种白中透绿的神奇现象。彗星比月球小,但比月球亮。尽管彗星有较清楚的切面,但是,它们投影要比月亮的投影模糊暗淡得多。我继续注意着这些现象,看到我的两个影子在前面。
在这种情况下,我思考混乱。但是,她像我在绕过拐角时开始出现了这种现象。忽然,彗星又从我的脑海里消失了。我又面临着一个绝对新奇的想法。我想知道是否有时我们投射出两个影子——其中一个相对于另一个来说带有女性的柔弱;它没有另一个高大,也不会暗示我的头脑有那些想法。我所清楚的是:我的直觉没有错,我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那个年轻人身着晚礼服站在灌木林外。没错,他是来和内蒂约会的。
一旦脑筋转动起来就再也不会停下来了。这一天,我内心充满了困惑。一种神秘的无法窥见的东西使内蒂和我分开得很远;此外,她的举止上也有某种无法解释的奇怪的东西。现在,这一切都明了,得到了合情合理的解释。
我知道为什么一看见我她便表现出一种内疚,我知道那天下午她为了什么才站在花园里,我知道她为什么匆匆忙忙把我让进屋,又为什么急忙跑出去取那本书,为什么要让我沿公路往回走,为什么她要这样对待我。霎时,一切对我来说都一清二楚了。
你一定会想到,此时的我,一个黑乎乎的小个子,忽然悄悄地遭了殃。一刹那,僵直地站立着。紧接着,又活跃起来,打着软弱无力的手势,口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喊叫,两个影子都在嘲笑我。你一定会想象出,我周围是一大片开阔的月光泼洒的草地,远处树木的影子围着这片草地。那些树很矮,远望过去模糊不清。在草地上方是那夜晚的美妙宁静发光的苍穹。
这想法使我有点头晕。我的思考暂时停了下来,完全被我的新发现所困扰住了。同时,我的双脚领着我穿过了漫暖的黑夜,来到了亮着小灯的柴克斯黑尔火车站,来到了售票处的窗口,最后上了火车。
我记得,走上火车后,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一个肮脏昏暗的三等车厢里。我记得,我突然爆发的几近疯狂的愤怒有如大海的波涛在翻涌。我站起来,像狂暴的野兽一样吼叫,伸着拳头,使尽全身的力气向着面前的木板打去。
奇怪的是,不久以后,我就把这件事暂时忘掉了。但是,我知道,后来,或许也就一分钟左右,我把门打开,把自己悬在车厢外面,考虑着怎么从火车上跳跃出去。那跳跃一定非常具有戏剧性。接着,我要猛扑到她的面前,痛斥她,把她打翻在地。于是,我悬在车门外,催促自己快跳。我忘记了为什么我决定不这样做了。总之,我终于没有跳下去。
火车又走了一站,我已经不再想回去找内蒂了。我正坐在车厢的角落里,把我受伤青肿的手放在臂下,对手上的疼痛已经麻木不仁。同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