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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过谦了。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淳于乾脸色一正,对他一拱手:“宁先生,小王自有雄心壮志,还望先生不弃,相助左右,小王便如虎添翼,再不惧胡人威胁,从此南楚百姓安居乐业,先生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了一遭。如今先生大名已传遍南楚,令国人无不欢欣鼓舞,若先生肯辅佐小王,实为南楚万千黎民之幸。”
宁觉非听他滔滔不绝地说完,这才淡淡地说:“太子殿下和满朝文武的诚意,觉非都已领教了,也十分感佩。不过,兹事体大,我需得再三考虑,方能决定。”
淳于乾立刻点头:“好,便请先生三思。”说着,他放下茶碗,站起身来。
宁觉非知他要走,却坐着没动。
淳于乾上前两步,深深地看着他。
宁觉非漠然不动。
淳于乾忽然轻声说道:“觉非,我一直惦记着你。”
宁觉非静静地看着他,缓缓地道:“多谢太子惦记。”
淳于乾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过去之事,纯属误会。有圣贤云: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本王无心之失,今已全力弥补,觉非便不要再责怪了吧?待你与本王相处一些时日,自然明白本王是怎样的人。”
宁觉非转过了视线,不再看他,冷淡地说:“不论有心无心,过去种种,你不是都已将之埋葬了吗?”
“是的。”淳于乾胸有成竹地一笑。“确实已全部埋葬,自此我永远不再提起。觉非,你先歇着,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宁觉非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出了厅门,大步流星地走在林荫道上,笔直地向大门而去。那身姿,那动作,全都是一切尽在手中掌握的坚定。
他走后不久,淳于翰便跑了回来。正在高兴,淳于朝却带着一帮年轻的文臣武将涌进府中,将宁觉非热情地团团围住。淳于翰气得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
宁觉非看着这些陌生的面孔,却能够感觉到他们内心的激情和雄心。他安静地凝神听着他们谈笑风生,感觉到他们的言语之间对西武和北蓟并无畏惧之心,反而跃跃欲试。他听出这些人全都是新贵,初出茅庐,不惧猛虎,对自己却是单纯的满怀敬佩,还有即将同朝为官的兴奋。
有一位长得虎头虎脑的小将问他:“宁公子,听说你这次是跟着北蓟使团一起来的,你怎么会跟他们在一起?”
宁觉非不想多说,只淡淡地笑道:“顺路。”
其他人便恍然大悟,有一位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兴致勃勃地道:“听说宁先生这次在北蓟的赛马节上勇夺金章,真是大长我南楚志气啊。”
大家正在喝采,却忽听有人嘀咕:“怎么我听说他一直住在北蓟的国师府?”
“你在胡说些什么?”立即有人喝止他。“北蓟虽然势大,宁公子却不是趋炎附势之徒。”
宁觉非只做没听见,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却不怎么说话。
直闹到晚上,景王府中大开宴席,这些血气方刚的文武大臣们酒过三巡,便即高谈阔论起来,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却也是表达出了同仇敌忾,要反击北蓟的意思。有人提起今日早朝,北蓟使臣云深在朝堂之上趾高气扬的样子,心下大是不忿。
宁觉非略饮了两杯,便坚决推辞了他们的劝酒,只是慢条斯理地吃着菜,不时地笑一笑。
淳于朝看着他那样子,似乎是在努力融入这样的气氛,不由得心下欢喜。
淳于翰见他不再冷若冰霜,神情之间甚是和蔼,也是大喜过望。
直到掌灯时分,众人才纷纷告辞。
宁觉非等他们走了,便站起身来,温和地说:“我也要回去了。”
淳于翰立刻拦住他:“不,觉非,你今天就住在这里,别走了。”
淳于朝看了弟弟一眼,便也跟着劝道:“是啊,觉非,咱们还有好多话没说呢,不如你今晚就不要走了。”
宁觉非却摇头笑道:“王府规矩多,我可不习惯。”
淳于翰马上嚷嚷着:“我可没什么规矩,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宁觉非却已往外走去:“景王爷,你明天再过来玩吧。”
两人见他去意已决,也不敢硬拦,只得跟在后面,将他送至国宾馆。
这晚,还是云深等在他的房间里,看着他推门进来,不由得笑道:“看来你倒是宾至如归。”
宁觉非却觉得好笑:“什么宾至如归?被缠得厉害,头疼得很。左右无事,我也看看这里的情况如何。”
云深放下了书,凝神看着他:“怎么样呢?”
宁觉非走到他面前,轻声地道:“你不该来临淄。”
云深出神了片刻,长叹一声:“淳于乾人中之龙,真是厉害。短短数月之间,便将朝廷换了个模样。这次他做张做智,派人万里迎你,礼贤下士之名从此达于天下,各地贤能纷纷前来报效,实是棋高一招,一石三鸟。他大概惟一没料到的便是我敢冒险前来出使,这却是我料错了他,算是落了下风。不过,我谅他也不敢贸然在南楚境内动我,否则北蓟大军压境,他也吃不消。那淳于乾虽然开始励精图治,现在却也不过内乱刚止,还是休养生息要紧。”
宁觉非走到另一边坐下,微笑道:“你若不来,我也不会来的,也就免了这么些麻烦。”
云深却道:“无论是什么,总要面对的吧?一味逃避总不是事。你这次回来,把什么都料理清楚了,岂不是好?”
宁觉非知他误会了自己是因情受挫,故而不愿回来,却也不便解释,转而问道:“我们的马,都没问题吧?”
“没问题。”云深立刻道。“他们分批轮流守在马厩,寸步不离。”
“那就好。”blzyzz
云深想着,不由得笑了起来:“他们一开始还想把我们使团与三百护卫分开,说什么住不下。我一力坚持,说是若住不下,我便和他们一起到城外搭帐篷,他们才算是放弃了这意图。南楚这些文臣的忍功和缠功实在是一流。”
“虽如此,到底今时不同往日。淳于乾不是肯忍辱偷安之人。”宁觉非轻叹。“现在南楚众志成城,我劝你还是及早离开为好。”
云深便道:“好,听你的。本来留这里十天,也不过是到处拜访一下有关大臣,尽尽礼节。既如此,咱们三天后就启程离开。”
宁觉非这才点了点头:“你昨夜睡得很少,今天早点睡吧。”
云深听了,起身便要离开。
宁觉非却叫住了他:“云深,别走。就住在这儿吧,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云深站在当地,静静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便笑了起来:“好。”
午夜,国宾馆中忽然响起了三声鸟叫,停了一停,又响了两声,再停一下,又响了两声,然后便消失了。初夏时节,这里本就是鸟语花香,这几声鸟鸣虽说在静夜里显得特别清脆,却并不引人注意。更深夜重,声音在安静的空气中传得很远,有些飘渺难辨,若不是有心人,乍一听是很难分辨出发出声音的确切地址的。
鸟鸣声一停,睡在外侧的云深便睁开了眼。他小心地将宁觉非圈抱着他的手挪开,悄悄起身出了门。
门刚一关上,宁觉非便轻巧地翻身下地,隐在窗边观察了一会儿,却没看到院里有人。他犹豫了一会儿,不欲刺探云深的行动,便上床去继续闭目养神。
过了片刻,有人悄无声息地推开了他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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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觉非先还以为是云深,但那人只走进了两步,他便知道不是,虽然来人的动作已尽量轻悄,但他严格训练的耳力却敏锐地听出,这人绝不是云深,也不是北蓟的任何人,更不是宾馆里的婢仆。
心念电闪之间,他决定以静制动,于是仍然装睡,双眼睁开了一条缝,看着来人。
今夜没有月亮,但星光灿烂,淡淡的微光从窗外透进来,以足以让他看清屋里的动静。
来人身穿黑衣,头戴面罩,个头比较矮,但身材却很壮实。
这个身影,曾经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他天天都在黑夜里见到。
他便是南楚的前右相章纪。
宁觉非那超乎常人的敏锐感觉也觉察不到他身上有杀气,立时便知他不是来杀自己的,而是另有他意。尽管如此,他仍然全身肌肉绷肉,严密戒备着,随时准备出手。
章纪站到他的床前,定定地看了他片刻,略一犹豫,便轻声唤道:“宁公子,宁公子。”
宁觉非便睁开了眼睛,缓缓坐了起来。
章纪将头上的面罩摘下,目光炯炯地看着他:“宁公子。”
宁觉非的声音也很轻,却也很冷:“章大人,你要想见宁某,叫人来传就是,似这般深夜潜入,好像有失体面。”
章纪微微苦笑了一下:“宁公子休要取笑章某了,老夫今日早已被革职,称不上大人了。”
宁觉非却是不为所动,淡淡地道:“那就该称章老爷了?”
章纪叹了口气:“宁公子,老夫此来,是想找你商量件事。此事与你与我都有好处,更与北蓟使团生死攸关。”
宁觉非略想了想,便披衣下床:“既如此,章大人请坐下说话吧。”
章纪见他神情平静,没有一丝怒意,心下松了口气,便与他一起坐到桌边。
宁觉非不解地问道:“章大人,北蓟使团一来,这国宾馆中不知有多少眼线,你怎么会冒这个险?”
章纪却是微微一笑:“家母与皇后娘娘的母亲乃是亲姊妹,祖上世代为官,是南楚第一等的名门望族,树大根深,岂是旦夕之间便能摧毁殆尽的?老夫虽然被武王和游玄之所害,丢官罢职,但在朝中的势力仍然是不小的。今夜负责监视这里的人便是我当初派遣去武王那边的人,要调开其他人,放我进来,却是不难。”
宁觉非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我听说章大人已被革职拿问,现下却好端端地在这里。”
章纪冷笑一声:“革职拿问倒是有的,不过略关了几天也就放了。皇后娘娘的亲生儿子又不止太子一人,还有醇王爷呢。皇后一族虽被连累了些人,但威势尚在,也不是那么容易被清剿的。”
宁觉非便即明白了,看着他道:“那章大人此次来找我,是为了何事?”
章纪目光深幽,看了他一会儿,轻声感叹:“小楼,一年半未见,你长成大人了。”
宁觉非神色未变,淡淡地道:“是啊,当年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