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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脚进去,因着他的吩咐院子里倒没有多荒芜,檐下依旧是宫灯流转,潋滟生姿,只是殿门口,再也没有那个会提着宫灯倚在栏柱上等待他的女子了。
但凡自己翻了牌子,不管是春夏秋冬,梅妃总会收拾沐浴停当,挑着一盏宫灯等在这殿门口,刚开始时常被自己取笑。可她神色温柔,轻声细语的说是希望让他有回家一般温暖的感觉。
会动作轻缓的替他宽衣解带,捏肩捶背,这些寻常妻子所做的事情,她从来都是做的最好。
每天早上也是在自己上朝之前就早早醒来,十分贴心的为自己穿戴,从来不假手他人。自己刚开始觉得怜惜,她却会说那是她应该的,久而久之,自己也是习惯了。
她就站在那样不远不近的位置永远温柔守候着,身姿纤瘦,有时候舞上一曲都会觉得累。从小也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怕累怕疼,却会在遭遇刺客的时候那样毫不犹豫的扑到自己身上来。
梅妃……
这宫里哪里还有那样一个一心一意,永远只会温柔微笑,无欲无求的女子?
皇帝只觉得自己喉头酸涩,冲着边上喊了一句“来人”,也是有些含糊不清了。
边上悄无声息的多出了两道人影来,正是他身边一等一的护卫,皇帝吸了一口气,语气缓缓道:“传朕口谕,宁王殿下无罪开释。”
暗影应声而去,他略一沉吟,极快的补充道:“暂且不用入宫请安了,明日正常上朝即可,另,宣平西王世子夫妇即刻入宫。”
“是。”另一道暗影也一道躬身退去,微暗的天幕下,皇帝的神色若有所思。
“溯流,这么晚了,皇上传召我们干嘛?”进宫的马车上,谢玉依偎在江溯流的怀里,有些不解的发问。毕竟,刚才他们已经得到了消息,已经先一步知道宫里的事情了,皇上这时候不应该召见文武百官,将司空律和皇后的事情尘埃落定么?
江溯流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她的脸,心里也是有些纳闷,也许皇上传唤他还能说得过去,可带上这丫头干什么,一时间还真是让他有点说不清了。
两人一路到了承乾宫,顺着汉白玉石的台阶上去,宫门口的大太监换了一个,正笑眯眯等在当下道:“世子爷留步,皇上特别吩咐,宣世子妃单独问话。”
“我?”谢玉更是一头雾水了,江溯流神色间更是疑惑,可眼下……
谢玉在他安抚的目光中跟着引路的太监进了宫,修葺一新的承乾宫较之过去更为富丽堂皇,威风凛凛的蟠龙柱将整个大殿撑得十分高耸华贵,地面以金砖铺就,面上浮雕着各种精美的图案,谢玉只顾着脚下,边上的太监突然出声回了话。
她一抬眼,已经连忙跪了下去,恭恭敬敬道:“给皇上请安。”
“平身吧。”皇帝语气里似乎有些倦怠,整个人虽说是端坐在雕龙金漆大椅之上,面上也少了些神采,上上下下审视了她一番,心里还是有些不明白司空远怎么就对她情有独钟了。
他对这个儿子当真是了解的太少了,要不是得了消息不久前他挨得那一箭原本就是为了救她,眼下他还是根本看不清自个这儿子的心意。
一种无力地愧疚感涌上心头,皇帝目光落在她身上,瞧见她起身站到一边,神色间不卑不亢,叹了一口气,略微想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明日朝堂之上,朕会立宁王为储君。”
皇帝语调顿了一下,谢玉沉默不语,实在有些闹不明白这老皇帝此刻又是抽了什么风。
“朕……希望你能自请和离。”
皇帝话音落地,谢玉猛地抬头,脸上那一抹愤慨震惊就怎么也掩饰不住了。
因为是皇帝,就要如此为所欲为么?她实在有些难以理解,喉头动了两下,忍着怒气开口道:“恕臣妇难以从命。”
“呵。”许是从未有人这样堂而皇之的开口拒绝过,皇帝竟是轻笑了一声,也不发怒。
“臣妇与溯流两情相悦,又生养了两个孩子,请皇上高抬贵手,收回成命。”谢玉弄不明白他这突然的一声“呵”是什么意思,努力将腰杆挺直,看着他语气郑重。
“朕也是为了溯流好。想来为了让你安心,他并未告诉你他身中寒毒之事,眼下寒毒在他体内盘踞十几年,唯有朕宫内之寒蟾可解。”皇帝说的不紧不慢,一点也没有不自在的样子,虽说眼下寒蟾早已经没有了。可这是自己唯一能弥补儿子的办法,只要她自请和离了,自己退位之前将她再一道圣旨指婚,想来,依着对她的心思,自个那别扭的儿子绝对不会拒绝的。
皇帝想的很美好,谢玉却是登时张口结舌的立在了原地,过了半晌,才找见了自己的声音,她结结巴巴道:“寒毒?”
“果然不知道。”皇帝看着她了然于胸的说了一句,后面再说了些什么谢玉已经完全听不到了,只记得自己手指打颤的写了自己的名字,转身往外走的脚步如有千斤重。
“玉儿。”江溯流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泪眼朦胧的抬起头来,眼前他温和舒缓的眉眼都似乎看不真切,她无声的扑进了她的怀里去。
“怎么了?”眼见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江溯流目光看向殿门,搂着她的胳膊倏然收紧,心里说不出的心疼。
“没,没事。”谢玉抽抽搭搭说了一声,将脑袋埋到他怀里,不肯再出声,蜷缩的肩膀如同一只受到打击的小猫,皇上刚才最后的话犹言在耳,她……
心如刀绞的抬起头来,正好就撞进一双写满担忧的温柔眼眸里,江溯流定定的看着她,沉了脸色,不发一言将她打横抱起在怀里,转身顺着来路一直走。
他步子很慢,却坚定,明明身形十分清瘦,每每抱她,不管多远却从来不会觉得累。在他怀里,她永远像个孩子。谢玉恍惚的想着,两人身后所有的璀璨盛景似乎都可以没入尘埃,夜色浓了,空气里花香浮动,氤氲旖旎,他下巴的弧度十分好看,一只手揪着他雪白的衣襟,她嘴唇几次开合,却都是欲言又止。
皇帝说寒毒也许会影响到孩子,也许她应该开口询问,同他好好商量一下,可皇帝分明又说,天下解药唯有一份,若是……
这么长时间从来不愿意告诉自己,是怕自己担心吧?
她怎么能问,若是问了他定然会粉饰太平,可是,她如何能让他继续受苦?
溯流,只是暂时的,只是暂时分开而已。
这样安慰着自己,却是忍不住怕的心都开始发抖了,只能紧紧环着他,缠着他,哪怕觉得眩晕也不愿意放开。
这一夜,她不说,江溯流也不问,汗水和泪水交织,她沉沉睡去,他一夜未眠。
“小姐……”迷迷糊糊间耳边传来一声轻唤,谢玉睁开疲倦的眼帘,绿柳清秀的一张小脸上还带着病愈的苍白。
“你身子好了么?怎么这么快就起身了?”谢玉清醒了许多,直接从软榻上坐起身来,看着她不赞同的蹙了蹙眉,绿柳却是毫不介意的笑了笑:“奴婢哪里有那么娇贵,躺了两天,腰都酸了……”
似乎是有些为难的顿了一下,她眼睛里的柔光都有些暗淡,语气吞吐道:“小姐,春芽的事情,是真的么?”
昨天一清醒,就从青霜那里得知了春芽早已经被别人收买的消息,她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基本上也是一夜未眠。辗转反侧一大清早就忍不住想要再次求证。
谢玉反应过来,抿着唇点了一下头,目光扫视了一边屋子,开口道:“溯流呢?”
“世子爷早早就进宫上朝了……”绿柳回的干脆,却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开口道:“昨天下午四老爷来找过小姐呢,等了半个多钟头没等到就回去了……”
“四叔?”
“是呢,看上去好像心事重重的,似乎有什么事情要跟小姐说……”她话未说完,谢玉愣了一下,突然整个人掀了锦被已经开始替自己穿戴,看着她愣了一下,急声道:“让青栎准备马车,我要进宫一趟。”
“小姐……现在么……”绿柳有些接不上她的节奏。
“对,现在,立刻马上。”谢玉语无伦次的说完,系着衣带的手指都快要打结了,她怎么忘了,她还有凌怀玉呢?最起码可以先让凌怀玉断定一下,仅凭着皇上几句话就浑浑噩噩的签了和离书?
溯流……想起来心里已经是说不出的心疼,若是让溯流今天直接看到,他……
她已经不敢再想,坐在马车里只恨自己的糊涂,她怎么能完全任由皇帝摆布,如此轻易地就将两人置于这样的局面?
马车疾驰到了宫外,她攥着裙裾飞快的跳了下去,耳边的风声呼呼而过,直到临近前殿,看着三三两两身着朝服的大人聚堆说话,却分明是已经下了朝往出走的样子。
她定在原地,有些不敢想,直到遥遥相望,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下了台阶,整个人才站稳在原地。他今天穿着十分正式的墨色朝服,从台阶上稳步而下,身形高挑而瘦削,看着依旧是那副疏淡的样子,却是她心里最温暖的夫君。
夫君……
谢玉喃喃一笑,冲着他的方向大喊一声,那道身影明显的愣了一下,就连原本三三两两聚头在一起窃窃私语的文武百官也是突然一愣,他站在台阶上遥遥看了过来,她眼眶里已经是涌出了泪花。
三步并做两步飞快的跑了上去,众人只看见她像一根离弦的箭矢一般飞快的窜进江溯流的怀里,那刚才在朝堂之上连皇帝颜面也驳了的贵公子浑身冷意尽散,伸手将她紧紧搂在了怀里。
“溯流……我错了……”谢玉埋头在他身前,有点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喃喃的语无伦次的道歉。
江溯流揽着她,却是不说话。
从昨晚他就知道这丫头定然瞒了自己什么事,可也不曾料想她如此草率,竟然会直接答应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