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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问绮纹是否真的想嫁到吐蕃去,绮纹凄然笑道:“去哪里还不是一样?我对中原也再无留恋,换一处居所也好。”
她听在耳中,心里不期然滑过当年那个娇蛮的少女,再对上面前难掩苦楚的少妇,无论如何也重叠不成同一道身影。
虽从未听绮纹讲过在岭南的遭遇,她也终究是经历了半生波折的人,也曾情意笃深,如何会看不出绮纹的矛盾?宫里的人私下议论起来,多半是说绮纹是非不分,黑白颠倒,竟能委身于一个杀害自己满门的凶手这么多年。唯有她明白这其中的痛苦,知道这些年绮纹过得有多么不容易。
如今,绮纹说了要同她去吐蕃,她也自然只有带着绮纹一起走。她身边也只剩下这样一个亲人,哪怕不曾是真正的血亲,却也多少多了几分牵绊。她不是苒苒,做不到冷眼看世,所以注定泥足深陷。
武承嗣早准备好了车马,特意留下承影和如飒陪她去吐蕃。她立在马问他:“如果你这次回去还是带不走苒苒怎么办?”
迎面风沙猛烈,他咳嗽了几声才答:“若是如此,吾便陪她一直留在长安。”
“再也不分开?”她眼中略有些失神,茫然地看向长安的方向。
“我们一直聚少离多,如今人之将暮,如何还能轻言离散?”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因连日奔波忙碌而略显苍白,而幽潭一般的双眼却仍如旧日般深邃阴翳。
只是那眼神,并不是她所熟悉的清冷犀利,竟似渗着一丝明悟的感伤。
人之将暮,如何还能轻言离散?
什么时候那座冷硬的大冰山也能说出这样深情的话语了?是苒苒把他软化成了绕指柔,还是他本就是这样,只是隐藏地太深,不被人所察觉?
那样简简单单的句子,她听在耳中,像是火药一样,轰然炸裂,沁透了她本就纠葛的心思。
直到车队到了下一个城镇歇脚,绮纹来叫她,她才恍然发觉自己的脸上竟纵横着河曲一样的泪痕。
她和苒苒同样穿越到这个世界,同样经历了许多坎坷波折,两个人的命运始终紧密相连。如今苒苒早已修成正果,虽幽居在豆卢府内,却仍有人宁愿一起过着被囚禁的日子也要回去同生共死。
那样的人,她也曾遇到过,只是为什么如今却只剩下一道孤零零的影子?
“长姐,世间不如意之事十有j□j,有些人过去便也是过去了,不如过好眼前的日子,随遇而安,才是好的。”
她苦笑着问:“你猜到我在想些什么了?”
绮纹取了一件衣服替她披上,才在她身旁坐下:“我又不是那摆摊算命的先生,自然是猜不透。只是——”
“只是什么?”她转头看向绮纹。
绮纹叹了口气:“只是经历得多了,也就自然会明白,所谓人生无常,世事更不会称心如意。长姐贵为一朝之后,若非经历大起大落,如何会断然舍弃一身的荣华,宁可远走番邦?”
“荣华富贵么?”她喃喃地说,“荣华富贵再好,又如何比得上同心之人……”
“从当初为封父亲宰相之位而横遭罢黜,幽禁多年间更是感情甚笃,皇上待长姐之心,天下皆知,如何长姐反说寻不得同心之人?”
邙山上的血依旧沾染着她的眼,她所记得的,是一向温厚宽容的夫君忽举起匕首刺向了自己的手足。多年的欺蒙,分离时的琵琶别抱,先后逼死自己的骨肉,以及为了那座皇位而渐渐面容模糊起来的那个曾经亲近的人。那个曾经温和宽厚、待自己如旭日暖阳的人早就改变了,又哪里还有什么“感情甚笃”?
晨吟默然片刻,忽抬头问道:“既是如此,当初宁承基待你如何,他便是你的同心之人吗?”
绮纹没想到她会忽然提及此事,不觉愣了愣,却还是答她:“他待我,如春日煦风,暑夏林荫,如何不是同心之人?”
她张了张嘴,盯着绮纹看了半响才说:“那么爹娘呢,弟弟们呢,他们的仇算什么?”
“所以我恨他,他骗了我这么多年,只说爹娘不满我嫁给他,匆匆离开了山寨。若非李唐派人去剿灭宁氏,我或许会一直被蒙在鼓里,”绮纹双唇微抿,“可是长姐,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她摇头:“我只知是大将军周仁轨所获,用他的首级到爹娘墓前祭献,并不知其中细节。”
绮纹凄笑道:“的确是周仁轨砍了他的头,只不过——李唐的军队赶到时,他早已喝了我亲手倒的毒酒。”宁承基素以骁勇称著岭南,若非有那一杯毒酒,他又如何会倒在周仁轨的刀下?
她震惊于绮纹的所说出的真相,停了许久才颤抖着唇道:“当年的事我也曾亲历,本也全非是宁承基的错。若非爹固执门户之见,两位娘亲又性子烈——”
绮纹摇了摇头,打断她的话:“这些我都知道,但他错了,便是错了,这是不可辨驳的事实。”
“所以你才会恨他,亲手为爹娘报仇。”她咬着唇,第一次觉得自己从来都不曾了解过这个名义上的妹妹。
“我恨他的所作所为,恨他多年的欺瞒。”绮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虽是我亲手杀了他,他却仍是我这一生情之所钟的那个人。”清澈的泪水划破不施半点脂粉的脸颊,像是一道流星割破静谧的长空。
她听得虽有些迷蒙,却终究明白了绮纹的话,心中长叹一声,从怀中取出一方手帕,伸手去替绮纹拭泪。荷粉色的绢帕才伸出去,却停在了半空。她盯着自己袖子上那殷红的印迹看了许久,心跳停止,却又复苏起来,剧烈地跳动。
这套衣服是今早刚上身的,她整日缩在马车上,只有一个人曾在她面前咳嗽,也只有那个人的身体状况才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她早该想到,在那道幽谷的时候,他没有陪自己回来找赤西,不是表面上看的那样简单。若非久经颠簸,身体有异,他如何会在明知有危险的时候放心让自己一个人跑回去。纵使早就算到那群刺客必会回到山谷,其中情况的复杂也不足令得他能够安然放任她独自离开。
至于后面的恶战,如果没有他,她又怎么可能逃脱险境,顺利离开幽谷?她本以为他只是受了风寒,略有些咳嗽,却没想过,他隐忍这么多年的真正原因,当初逼得他退位的本就不是女皇的军队和群臣的翻覆,而是他早就被阴狠的毒药和繁重的政务所侵蚀的身体!
如果不是身体衰弱到了一定的状况,冷静果决的他如何会打乱满盘计划,忽然抛开早就答应照料的她,急匆匆地赶回长安去找那个令得他朝思暮想的人?
她本以为他是急着回去与苒苒长相厮守,如今想来,那样的姿态,竟像是急着回去做最后的告别!
殷红的鲜血沾染了她的衣袖,也沾染了一路回长安的路。
逶迤曲折处,一骑黑马如闪电般穿过黑夜的阻隔,向着远方飞驰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倾城光飞度
香,依旧是女帝年间最出色的龙涎香。
人,依附在龙涎香中,华衣美服,国色天香,只是终究不是旧年在房州执手相对那个的人。
“报陛下——”长贵跌跌撞撞滴冲进了大殿。
暗香浮动,一只纤细柔美的手自紫绡帐中伸了出来,微微挑起帐边的流苏,柔媚的声音里渗着些许不满:“没见陛下还睡着吗?这么贸然闯进来,惊动了圣驾如何是好?”
长贵久侍李显身边,自然明白这些道理,然而此时也顾不得太多,忙跪答:“禀皇后娘娘,事态紧急,需陛下定夺。”
“发生什么事了,竟连一场好觉也不让陛下安睡了?”颜淑皱了皱眉,自帐内坐起身来,淡彩的纱衣上一朵朱红的牡丹绽放正浓。
晨吟离宫已久,宫里略知道其中关系的老人也都被调离了开来,余下众人因二人容貌相近,且不敢越矩仔细打量皇后的长相,也都只道中宫依旧是那位同李显自少结缡的患难皇后。至于长贵等人,更是谨言慎行,也不私自揣度圣意,只当中宫从未易主。
此时颜淑问话,长贵虽急切,却依旧守礼,向上叩首。恰在此时,李显自紫绡帐内翻了个身,昏昏沉沉地问:“夜深了,皇后怎么还不睡?”他早在房州便与颜淑有过夫妻之缘,如今相持,倒比起寻常宫妃亲切了许多。
“长贵总管来了,在下面跪着,说是有要事面奏。”颜淑整了整衣裙,曼声道。
李显沉沉地吸了一口气,沙哑着嗓子问:“什么事?”
殿门口珠帘声响,一袭锦裙匆匆入内,扬声道:“太子率左、右羽大将军矫制发兵,带着人马冲杀进来,斩杀了梁王和太常卿,此时已经过了肃章门,只怕立时要闯进宫来了。”梁王武三思自周武时期便已是朝中权臣,而太常卿武崇训便是武三思之子,几年前娶了安乐公主为妻。
李显猛地拉开紫绡帐,坐起身来盯着方走进门来的上官婉儿:“此话当真?”
“臣妾不敢欺瞒,”上官婉儿盈盈下拜,“太子说,梁王、太常卿为臣不恭,盈利私谋权,其心当诛。还说要冲入宫来,诛杀——”
“还要诛杀什么人?”李显怒不可遏,追问道。
上官婉儿微垂螓首道:“回陛下,他说皇后与臣妾飞扬跋扈,误国误民,当入宫诛杀佞后妖妃、还有安乐公主——”
“逆子!”紫绡帐一侧串的琉璃珠串应声而断,窸窸窣窣地落了一地。
长贵上前急道:“陛下,当务之急是否应严守宫门,肃清太子党羽?”
李显哼了一声,披上龙袍:“命刘仁景带兵守卫玄武门,朕倒要看看,这逆子到底有多大能耐!”
织金盘龙纹靴踏在镂空的墨玉砖上,发出钟石般的响声,他蓦地顿住脚步,加了一句:“命人看管好何才人。”
何才人,便是东宫旧人何知韵,太子重俊的生母,李显近年来唯一宠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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