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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他虽也应了敏儿的请求,派太医去继魏王府,心里却清楚:仙蕙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只怕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出世的了。
正自感慨,却见晨吟穿戴整齐,自内殿走了出来。柳疏杨斜,玉瘦檀轻,比之年初又清减了许多。
他忙立起身来,走到她身边:“小晨,这是要到哪去?”
晨吟冰着脸冷笑:“儿子死了,我总还要去看女儿吧?”
他皱了皱眉:“既然觉得闷了,就命人将裹儿找来便是,如何要亲自跑去见她?”
晨吟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我说的是仙蕙。”
他心中一沉,面上却仍笑着哄她:“仙蕙尚在府里养胎,你这一去倒要令她伤神了,不如不去的好。况且你的身体也一直没好,出门受了风寒总是不好的。”
晨吟偏过头去:“那王府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我这个母妃便是她最后的亲人了。我若不去看她,旁人又如何肯好好照料于她?”
这是她第一次当面说破仙蕙的身世,虽说二人彼此早就心知肚明,如此光明正大地说出口来却仍是令得武显心中一痛,仿若芒刺在背。
顿了好久,他才说:“去看她吧,只怕已是最后一眼了。”
她猛地抬头看他,双眼通红,咬牙向殿外跑去。
自年初的那场大变后,晨吟与武显的感情便已愈发地冷淡了下来。
晨吟虽住在深宫里,却也终究听说了那日发生的点滴。故而愤愤然去找武显对峙,武显听了便也只是默然,不肯多说。
晨吟虽知此事多是武瞾授意而为的,却也恨武显软弱无能,竟因为母皇的一句话,连亲生儿子和新女婿也要逼死,实是没有半点骨气。
然而,她心里终究是明白的。有那样一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女帝为母后,无论是谁,也终究是要落到下风的。
赶到继魏王府,已是掌灯时分。
昏黄的火光在深秋的寒风中瑟瑟作舞,素锦横梁,白纱满室,晨吟见了一愣,才皱眉斥道:“继魏王已走了大半年了,府内如何还是这般冷清?”
引她入门的那个婢子默然垂首,眼眶微红。她见了心中一酸,记起仙蕙与武延基的夫妻情深,不免也是神色黯然,转而又问:“王妃现在何处?太医诊断如何?你且先引本宫去看她。”
“太子妃——”那婢子忽双膝跪倒,抽泣不已。
晨吟疑惑地转过头来,见得满庭的下人都跪在地上,双目红肿,隐约有嘤嘤的哭声从不知名的角落传来,在暮色渐浓的时分更显凄切。
她心中更是惊惧,才要开口,却听得身侧忽有一道悲戚的声音响起:“太子妃节哀,王妃她……已然仙逝了……”
不会的。不会的!仙蕙还是那样的年轻,怎么会???
她慢慢后退,不想身后有链条缠绕,她一时不察摔倒在地。再回头,却见那绊倒她的正是旧年武承嗣为苒苒特意修的秋千,名为剪秋链。当时洛阳城里皆叹冷情如魏王,竟也有化为绕指柔的一日。
如今物是人非,她盯着那剪秋链不禁泪如雨下,只觉这座魏王府如同梁祝中化蝶的情冢,葬送的俱是至真至深之情。鹣鲽情深之如苒苒和武承嗣没有逃脱掉的,她的女儿仙蕙和武承嗣的儿子延基也同样不曾逃脱。
“王妃节哀。”敏儿身着素服上前扶起她,垂泪道。
她忽紧紧地抓住敏儿的手,双眼茫然无光:“仙蕙,她是怎么殁的?”
敏儿低头哽咽道:“王妃本就胎位不正,今日一早情况就一直不大好。奴婢不敢擅专,故而几次三番派人去请太医,谁知宫里的那些人竟都各自推脱。奴婢无奈,请了神都的寻常大夫来看,又说不出所以来,有名气些的稳婆也只说情况不好……”
她听得心痛,恍惚中问道:“既是如此,如何不去东宫告诉本宫?”
“奴婢去了,”敏儿垂首,“只是太子殿下说娘娘病了,不让惊动。奴婢苦苦求了殿下才请来一位太医,谁知竟已然晚了……”
晨吟本就伤心欲绝,听得敏儿提到武显,心中更是大痛,忽愤而起身,径直命人备车回东宫去。
回东宫的路上,她面无表情,本爱哭的眼角也毫无泪痕,胸腔中只反反复复地回荡着一句话,欲待要当面质问武显:刺死李贤、责杀重照、逼诛延基,这一桩桩事连在一处,如何只是一句生性软弱便可解释?如何竟连她和李贤唯一留下的孩子也这般容不得?
待得晨吟的车驾走远,敏儿才转头吩咐府里的下人:“派人把消息传到宫里去,另外找人搭灵堂,我亲自去挑选棺椁。”
“敏总管,可要找人看看风水,择一处妥帖的地方?”一个小厮躬身问。
敏儿皱了皱眉:“王妃与王爷素来伉俪情深,自然百年之后也当安葬在一处才是最为妥帖的。”
一时间,府内众人皆忙碌起来,匆忙准备起继魏王妃李仙蕙的后事。宽敞的内庭只剩下敏儿和护院武清。
武清本是老管家武德的儿子,自幼与武承嗣一同长大,因不通文墨,唯有一腔的护主之心,故被留在了府中自幼习武。且因武清本是武德唯一的子嗣,武承嗣念及武德的劳苦,便不肯将过于机密之事交予武清去做,就连前番逼宫也不曾带他,只留他跟在武延基身边。也恰是因此,武清才得以躲过了那场动乱,一直留在魏王府照应上下。
此时见府内的下人业已散去,武清耐不住性子,忙开口问:“太子妃本是继王妃的生母,又与咱家王妃素来交好,你如何不将实情告知于她?”
敏儿看了他一眼,叹息道:“太子身为生父,尚且如此,母妃又有何用?”
“可是……”武清急得抓耳挠腮。
敏儿皱眉道:“事关重大,主母的吩咐岂能含糊?”
武清重重地一跺脚,脸憋得通红,唉声叹气地向里屋走去。身后,敏儿的声音清晰地传来:“这一路,万事小心。”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清淡如当年的苒苒,兼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庭院间树木森森,随风而动,似是在诉说诸多不为世人所知的隐秘……
公元七百零一年,永泰郡主、继魏王妃李仙蕙殁,年十七,归葬继魏王武延基墓。
下月,女皇携太子武显、相王李旦归长安。
作者有话要说:
☆、莫失更莫忘
长安二年,正月,红梅瑞雪,粉妆玉砌。
然而面对着吐蕃、突厥的咄咄攻势,强盛如周武王朝也并不如外表所表现的那般安静祥和,一股新的波澜正在暗暗滋生增长,各地的小规模动乱也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女皇手中的奏章里。
由是,与文举相对的武举制度从女皇明黄色织金纹龙的袍袖间扶摇而上,起承转合,在浩瀚青史的卷轴上的一角浓墨重彩地延展开来。
自随着女皇迁回长安城后,李旦便一直住在旧日的相王府内,并不参与朝事,只一心侍弄花草、闲时挥墨临字罢了。
然而,听得此次的消息,却不禁勾起了旧年同苒苒一起科举同登榜首的事来,心念遂动,便又命人替苒苒换了一身清爽的青色男装,粼粼如烟波,清俊怡宁,依稀仍是旧日的光景。
他远远望着苒苒对着铜镜,长长的青丝柔顺地垂在背上如同上好的绸缎,忽走上前去,遣开了正要替她篦头的季雪,亲手拾起银梳,一下一下地替她梳理通顺,绾成男子的寻常发髻。
十年光景,她仍是那张清丽如皎月的面容。而他的眉间,却早有青霜一样的烙印。
此次武举设在洛水一侧新建的武场,甚是宽广轩宇。武场的一周皆以杨木为栏,分列早就搭好的观景莲棚,为朝中贵戚、世家子弟等人观看之用。坐北朝南处另设高台,直与正中的演武台相平,其上虎皮座椅,高炉暖鼎,几缕轻烟袅袅环绕左右,即是监官和督官的宝座。
李旦本是闲散之人,此次却特意向女皇求取了督官一职。然而,苒苒虽扮了男装,旧日里却时常在御前走动,又屡历东宫、魏王府、上阳宫等地,因而长安的官员里仍有不少人是识得她的。故而,李旦也不便将她直接带在身边,只暗暗派人将她和随侍的季雪安置在正对着自己的那座莲棚内,遥遥相望,别是滋味。
场地正中的演武台高两丈许,其上刀、枪、剑、戟、斧、钺、勾、叉等十八般武器分列两旁,考较箭术所用的箭垛、木人等物则设在观台侧面的一处空旷所在。此次武举共设七科,分别为长垛、马射、马枪、步射穿孔、翘关、负重和才貌。
长垛,即远程徒步射箭。在距演武台三百步开外的地方设垛,其上悬挂画有五个圆弧的布帛,考校应试者远弓之力。参加武举的多是各州选派的青年才俊,一个个身高体健,立在台侧如同一排整齐的白杨,挺拔有力。听得台前唱诺自己的名字,众举子便依循走上演武台,弯弓搭弦,箭若流星,引来台下围观者的喝彩声不绝于耳。
李旦坐在高台上,与距演武台相距略远,也看不清台上的具体情形,只能从举子的衣着和身形上略略端详一二而已。再向对面的莲棚观望,眼见得那道素青身影寂寂端坐着,那双秋水般的眸子似是望向场内,又像是对场上发生的一切漠然不觉,飘渺空灵,浑然不似凡俗世人。
不多时,便有军校上前呈上方才的长垛比试情况,李旦淡淡地扫了一眼,却见列在最前面的几人皆是极其出色,尤以最前面的二人为甚,竟是同时射中布帛上的圆弧,并列榜首。
他不禁想起自己年少时率兵出征的场景来,那时的自己也堪得上精于骑射,只不这么多年的幽居生活终究使他荒废了下来。
第二场的马射比试续举子纵马而行,以七斗之弓手射皮鹿。李旦因思绪连连,也只看了个大概,并不甚在意。然而,待得军校呈上新一轮比试的记录时,他望着卷首的那两个名字,却不禁皱了皱眉,抬头问那军校:“并列榜首的二人可依旧是前一轮的那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