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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会愧对李显,但唯有这样,晨吟才会有平静的日子,不必面对日后的诸多波折。
更何况,对于李显,不清楚真相也是一种幸福。如此,才不会对一切绝望,不必如她一般,眼望着面前深不见底的绝壑还依然要不动声色地走下去……
周武与突厥的征战愈演愈烈,朝中兵卒不足,每月所能招募到的新兵不过千人。女帝下旨封太子李显为河北道元帅,百姓闻之,纷纷踊跃报名入伍,转眼便又集齐了五万人。
然而临到出行前,武瞾却又改了旨意,称太子久居房州,身体不适,不宜舟马劳顿,只坐镇神都便可。继而又任命以狄仁杰为河北道行军副元帅,代替李显处理军务,带领着兵马浩浩荡荡地开赴战场。
她始终没有找到晨吟的下落,李旦派出的暗卫也皆无功而返,晨吟竟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无从查起。
李旦和她也曾坐在窗前细细推算晨吟的行踪,她最后一次见到晨吟便是在邙山,那时候有李贤和贺兰敏之在一起,几人说好要归隐山林,再不参与庙堂之争。然则那日在仁寿殿前,贺兰敏之突然冲出来将她挟为人质,口称李贤尚未离开邙山便已被人擒住,因而要向武瞾讨人。
如此细细算来,晨吟不在贺兰敏之手中,不在李显身旁,又着实不似在武瞾手中,实在没有头绪,难道是又晨吟机缘巧合地穿越回去了?
她坦然将二人穿越和互换身体的所有事情和盘托出,李旦素知星相,早对她和晨吟的事情有所察觉。因而听了只是皱了皱眉,复又笑道:“相隔一千三百年,相识一场,终是缘分。”
她笑了笑,想到自己为了武承嗣的第二次穿越,心里空空荡荡的,再盛不下一抹笑意。
次年壬戍,女帝复封李旦为相王,领太子右卫率,却不提重修相王府,仍将他留在上阳宫里。
此时的李旦身边再无昔日的花红柳绿,只剩下她和王芳媚二人而已。她顶着豆卢飞燕的名号,仍旧住回了昔日的浮樨苑。李旦时常来苑中看她,二人诗酒琴棋,相谈甚欢,仿佛回到了旧年相王府中的时光。
她问李旦,既知天相,如何还会甘愿留在上阳宫里这么久,做一个不得自由的困兽。
李旦但笑不答,转而问她,既然知道武承嗣最终的结果,又为何还要为他再一次穿越回来。
她听了默然,却已明白李旦话中的含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也有每个人的坚持。她的理由是武承嗣,所以她为了武承嗣坚持到底。
而李旦早从星相中推测出了日后的种种变化,因而寄情于山水,从不理朝事。若不是为她,只怕早已假死远遁而去,再不必卷入这些无端的纷争。
这一生,她独钟情于武承嗣,用了两场穿越去成全一段前途渺茫的爱恋。而对于李旦,却终究是欠了一辈子不能弥补的债。
腊月,宫中有旨赐太子李显姓武,大赦天下。李显懦懦而受,自名武显,李唐旧臣闻之无不顿足捶胸。
待得二月,武瞾驾幸嵩山,令太子武显、相王李旦、太平公主李令月和梁王武三思随行。苒苒本不欲随行,李旦却不放心将她一个人留在上阳宫里,因而也将她带在身侧。
经过洛州缑氏县的时候,武瞾亲往缑山拜谒升仙太子庙。升仙太子,本是周时的王子晋,相传其升仙后与桓良在嵩山相逢时曾言:“七月七日,待我于缑氏山头。”待到七月七日,桓良果见其乘着白鹤翩翩而来,举手遥拜。
武瞾素喜神仙之说,手书升仙太子碑文,命人立于庙前。武三思最善察言观色,忙上前笑道:“侄子观这升仙太子的画像,同六郎倒有几分相似。”
众人皆转头去看那庙里的壁画,只见白衣绰约,翩然有姿,果然当得起“仙人”二字。只是因年代久远,面目早已难以分辨。偏巧今日张昌宗穿的也是一身白衣,这话倒也说得过去。
苒苒本立在李旦身后,听了这话更是漠然,并不理会,在旁侍立的一名婢女却小声嘀咕道:“要说那仙人,我看倒和相王更神似些。”
这话听在武瞾耳中,不由目色一冷,嘴边却仍噙着笑,看向侍立在身侧的张昌宗:“三思素来嘴巧,如何竟将六郎同那壁上的升仙太子混为一谈了?”
武三思一面使眼色示意侍卫将那多话的宫女拖出去,一面上前笑道:“若论巧言,陛下早已将三思舌灿如莲的名号转封给五郎了,三思如何还敢在他面前献丑?只是这六郎的样貌果真是宇内无双,三思初次见他时还以为是自己大梦未醒,在梦里得见了九重天上的仙人呢。”
一句话说得武瞾神色又是一缓,方才眼中的冷淡也褪去了许多,在场的人也忙跟着应和,皆言六郎貌似仙人,又说五郎张易之能言善辩,极尽吹捧。
苒苒隐在人群中,眼望着武三思穿着锦衣的背影,冷着脸,并不言语。武显抬头看去,恰好扫到她清冷的目光,心头一震,却还是咬了咬牙,别开脸去,也笑着赞起张氏兄弟。
前往嵩山的一路,苒苒都待在马车里,旧时的晕车症依旧不时发作,令得她面色惨白,异常辛苦。武三思不知从何处得了消息,竟派人送来了一只荷包,绣工精美,里面藏着清脑的薄荷、香草和冰片之类的药。她见了那荷包,皱了皱眉,便丢在车厢的一角,并不去碰,自身的晕车症却又严重了许多。
李旦看在眼里,便命人去寻各色宁神的药草给她,却不料她一闻那药草的味道便一阵恶心,竟干呕了起来。
随侍的宫人以为是害喜,忙趁着车队歇息的时候,请示李旦要去寻太医。她和李旦对视了一眼,皆是苦笑,却也没有阻止那宫人。
不多时,便有太医赶来请脉,她隔着帘子向外观瞧,却见来者高大挺拔,眉目沉静,正是多日不见的马秦客。
才诊过脉,马秦客沉思了一阵,才对李旦道:“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旦的微笑滞在嘴角,凝重地点了点头,才要随着下车,却听到她在帘内道:“不妨,既然与我有关,且在这里说便好。”
李旦迟疑了一下,才对马秦客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马秦客见状,便也坦然直言:“下臣以为,孺人是中了毒。”
一句话,说得向来风轻云淡的李旦面上也变了颜色:什么人竟然会在此时下手,欲将她置之死地?是一直对于她紫胤的身份多有介怀的母皇,还是躲在暗处等着放箭的武三思,又还或是因为她上次掐太子妃的脖子而一直耿耿于怀的皇兄武显?
这皇宫内部,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无论是做武承嗣的魏王妃还是他的豆卢孺人,她都是卡在旁人咽喉的一根刺,随时都会出现危机。而现在,可以留在她身边保护她的人,也只有他。
吃过了解药,三人议定由马秦客暗中查看毒药的来源,而她则明面上称病不出,引得下毒之人猜测以为自己已经得手。
谁知,到了夜里武瞾便也生起了病来,上官婉儿悄悄去请了马秦客过去,竟发现也是中毒之兆,症状同苒苒的异常相似。马秦客心知关系重大,也不肯多言,安抚下守在病床前的张氏兄弟,便出门写了方子亲自抓药,绝口不提中毒之事,只说是偶感风寒,须多加调养。
亲自将女皇的药送去了行宫,马秦客又转来这厢给苒苒送药,李旦和苒苒听得女皇中毒之事也都是一愣,任凭二人心有九孔也一时间参不透这其中的玄机。
然而,大队人马在路上停滞了两三日,女皇的病却愈发地沉重了,竟连马秦客也摸不出头绪,束手无策起来。苒苒忽记起曾看过的一小段史料,便对李旦道:“殿下可愿为陛下略尽绵薄之力?”
李旦皱了皱眉,知她定是有了主意,便问:“卿此言何解?”
她笑了笑:“却不知朝中可有人出身栾城阎家?”
李旦虽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仍命人暗地寻访,果然找到了随行在队的给事中栾城阎朝隐。苒苒得知便是微微一笑,也不露面,只命人自称是梁王的手下,指点阎朝隐自请往少室山替女皇祈福。
阎朝隐果然不负厚望,自为牺牲,沐浴而后伏于俎上,自请天命,誓愿以己命替女皇续命。其言恳切,早有侍从报与女皇知。说来蹊跷,时隔不久女皇果然病愈,便亲宣阎朝隐入行宫封赏。问及如何竟想到入山替己祈福,阎朝隐坦言答曰:“己先不觉,实梁王授之。”
女皇闻之,面有不豫,虽厚赏于阎朝隐,却并未升迁于他。未及,圣驾转道回宫,独命梁王留后处理行宫事宜,缓归神都。
回神都的一路,她虽吃了药,晕车症却有增无减,一直在车上半睡半醒。恍惚中记起当初随武承嗣从江南返回神都的时候,自己也是在这样的晕眩中渡过的。
那时沉默冷寂的武承嗣丢给她一只装着提神药草的荷包便匆匆骑着马走开,不曾有过只言片语,却着实将对她的心意在那只荷包里填得满满的,几乎要渗透而出。
只是此时,送荷包的那人不在,她收到的荷包也终究不是原先的那一只。
直到行程过了一半,武三思才快马赶上了大队人马,俊朗面孔上虽依旧神采飞扬,一双泛着血丝的眼睛却显示着掩不住的倦意。
午时间歇,武三思趁着随侍的人都在一旁的树下歇息,状似无意地骑马来至李旦的车驾前,拱手道:“三思听闻豆卢孺人一直车马不适,不知这些时日好些了没有?”
她隔着帘子淡淡地说:“妾身尚好,劳梁王殿下关心了。”
闻得此言,武三思凑近帘子,压低声音笑道:“嫂子好手段,三思几时招惹了是非,嫂子竟利用姓阎的那小子这般整治于我?”
她也不答言,纤柔的手轻轻一抬,一只织金点翠的荷包从车内飞了出来。武三思伸手接过,迟疑道:“这荷包……大哥早年便说过嫂子素来不适乘车,三思前些日子记挂着,便命人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