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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我现在的身份来讲,是没有资格参加宫宴的。然而上官婉儿一早就派了人来接我,说是武后要我随驾前往。
既是随驾前往,自然不会有席位。我侍立在武后身后,前面的上官婉儿和团儿分立左右,站在我身边的则是一个名唤季雪的宫女,修长的身子,白净的瓜子脸,不大多话。
过了半晌,高宗李治的銮舆停在了宫门前,大红的地毯遍铺地面,两行宫人跪列在地。我俯身在地,刚要抬头,旁边的季雪就暗暗拉了一下我的袖口。我于是低头垂眉,随着众人一道恭迎这位史上褒贬不一的李唐皇帝。
麟德殿,是宫里举行宴会、观看杂技舞乐和作佛事的场所,位于太液池正西高地上。上下二层,殿堂、廊庑建在上层台基之上,由前殿、中殿、后殿组成。此次的宫宴正设在身为主殿的中殿,东西宽九间,南北进深五间,甚是宽广豪华。
待众人落座,我方衬着斟酒的机会,偷眼看向李治。那是一张温和儒雅的面容,鼻梁高挺,眉目清隽,同故去的李弘有着惊人的相似。不知不觉,手中的酒壶不觉一倾,内里的美酒湿了一地,脸上的泪水也随即淌了下来。
一边的团儿立时瞪了我一眼:“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敢来御前随侍!”
若在平时,我早有千百种方法来应对,而此时的自己却只是直直地望着座上的李治,一句话也说不出。还是上官婉儿上前扶住了几欲跌坐的我,柔声道:“御前一切小心,小颜也注意些。”
“婉儿姐,这次明明是这丫头笨手笨脚洒了贡酒,你可不要偏袒!”团儿一脸的不平。
“这是怎么了?”本自举杯同武后亲密地谈论着什么的李治也注意到了一边的杂乱,温和的声音略带磁性,丝毫不见怒气。
武后那双漂亮的凤眸扫过我们几人和地上那一片殷湿的地毯,随即笑着对李治说:“不过是小丫头打翻了酒壶,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双明黄的靴子随即落在我眼前,声音平和:“朕怎么不曾见过她?”
“她是韦玄贞家的女儿,臣妾看着喜欢就留在身边一段时间。”武后笑着应道。
李治随即就不再追究,只是笑道:“既然是你相中的人一定是不错,看着合适的话就替朕赐婚吧。”
殿下因这句话而立时静了下来:唐代的婚姻相对自由,此时值得李治和武后一并赐婚的极有可能是几位皇子,更何况,只凭我出身韦家,能够配得上也必定是高官权贵无疑。
我几乎可以感到阶下几道热切的目光不断地扫视:不论真心或是虚情,出身韦家注定了要成为权势争夺的筹码。
谢绝了上官婉儿要我回去休息的关切,我也有自己的私心:如果可以多看一眼那张近似李弘的面容,对我来说是多么奢侈的事,如何可以不珍惜?
拿了酒壶,到阶下给依次为各桌的人倒酒。不同于史上的其他皇帝,自武后入宫以来,废旧后,弃淑妃,李治对她几乎是专宠独爱。除了已故去的武后的姐姐韩国夫人和侄女魏国夫人,这偌大的大明宫中竟只是她一人独善的华丽宫宇。也正是为此,今日的宫宴只有武后一人端坐在李治身旁,再无其他妃嫔。后世的纳兰性德写一句“一生一代一双人”,不知感动了多少人,却能有几人如武后般真正得到了这一切?
也正是由于后期的专宠,李治子嗣稀少,后四个皇子也都出自武后。皇长子李忠是高宗本国夫人柳氏所出,原封太子,后被诬谋反而赐死于黔州。次子悼王李孝是宫妃郑氏所出,早年夭折。皇四子李素节是武后宿敌萧淑妃所出和宫妃杨氏所出的皇五子李上金被远贬在外地,再加上后来亡故的前太子李弘,所以能来参加宫宴的也只有武后所剩的三个皇子。八皇子相王李旦只在仪风元年吐善攻鄯、廓、河、芳四州时奉旨率军抵御吐蕃,其后一直称身体不佳,不大在人前露面,此次仍旧托病不在。也难怪后世给他定的谥号为“睿”,大抵也是因为他是武后四子中唯一一个懂得明哲保身的人吧。
殿前两个相对的案几前只坐了李贤和李显两人,一个华彩四溢,一个笑容明媚,平分秋色。
依着常理,我持着酒壶先来到李贤面前。自那日酒醉后就没有再见过他,聪敏如他,自然懂得如何进退。人前的他是李唐王朝尊贵的皇太子,是长袖善舞,人人眼中机敏聪慧、丰神俊朗的贤德皇子。果然,他见了我只是笑了笑,略略点头。
走到李显案前,就还未倒酒,他就一把拉住我:“小颜,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大哥自幼便肖似父皇,这在宫里也算不上什么秘密了,看开点吧。”心里不由得一暖:明明是亲兄弟,性情却相差得这么远。一抬头正看到武后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这边,心里一颤,挣开了李显。
怪不得武后会在几个儿子里选中李显,长子李弘虽软弱却有着自己的主张,次子李贤表面八面玲珑其实却深藏不露,而幺子李旦又生性淡泊、不理世事。只有三子李显,虽然比较开朗,不大守规矩,却生性单纯,容易控制,连半分心思都藏不住。
旁边的太平公主仍旧是一袭华美的大红宫装,高髻漫挽,美艳动人。我走到她身边,方要斟酒,就听得她冷哼一声:“不必了,本公主不喝你倒的东西。”
早就猜到她不会那么配合,轻笑着,转身到下一桌,继续倒酒。才倒了一半,耳边就响起了赤西热切的声音:“汉家女,准备什么时候同我回吐蕃?”
拍开他热情缠上来的手,我好笑地看着他:“你怎么还没离开吐蕃啊,莫非是在等着喝我的喜酒?”
果真是长不大的小孩子,不过一说,就恼了:“什么大婚?你只可以嫁我一个人!”赤西猛地站起身来,隔着桌子一把抓住我,紧紧地攥着我的衣领,霸道十足地宣示着所有权。
“住手!”李显早就坐不了,一把拉过我,同赤西对峙在大殿之上,气氛一时凝重起来。
正在此时,李贤走到了两人当间,嘴角仍挂着淡淡的笑容,一身的华彩耀得殿内通明的灯火也黯淡起来:“赤西王子远道而来,贤正想敬您一杯,不知王子可否赏光?”不愧是李贤,不过寥寥数语,就风轻云淡地解决了方才的紧张局面。抬头看向武后,那双可以看穿世事的眼睛微微眯着,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眼看着李贤、赤西和李显三人推杯换盏起来,我也举步后退,想要避开众人的视线。才退了一半,手中的酒壶却被人抢了去:“怎么,不给我斟酒吗?”
抬了头,却是武承嗣。他身穿一件素淡的藏青圆领袍衫,并不张扬,挺拔的身姿却沉稳如长安钟楼旁的古松,引人得不由侧目过来。
眼见我盯着他,修长的手挑起那只从我手里抢来的酒壶,自斟自饮了起来,一张薄唇兀自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我的心不由漏跳了半拍,慌忙从他身边逃开,溜到殿外。
迎着夜风在太液池边闲逛,头脑却越来越清醒起来:无论对我是否真心过,现在李贤所做的一切都在确确实实地把我向李显推。聪明如他,可以很好地把自己掩藏起来,完美到只让旁人看到他想让人看到的一面。而我,就是他刻意制作出来的缺陷,用来迷惑旁人,用来向武后示弱的道具。
明知道他越是表现得与我亲密,武后就越是一定不会把我指给他,他就愈发地在人前表现出对我的关注来,不动声色地一点点把我推向李显。不愧是武后四个儿子中最为出色的一个,好一颗八面玲珑的心!
正自在池边徘徊,季雪却一溜小跑来到我面前:“韦小姐怎么来了这里,天后娘娘在正派人四处找你!”我心念一动,想到了什么,忙转身向灯火通明的麟德殿跑去。
还未到殿前,就听得里面一阵动乱,随即有杯碗碎裂的响动,于是脚步更是加紧起来。
来到正殿,正看到赤西怒气冲冲地甩手而去,熊熊烈火在那双漂亮的异色眸子中不断跳动。
才想冲入大殿,就被一双有力的手拉住,闪到了殿前高大柱子的阴影处。我用力挣扎,却无法挣脱。一道低沉冷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果你现在进去只会让事情更糟!”是武承嗣,这个声音我不必分辨,便可认出。
殿中的赤西一脸怒气地甩开李显阻拦的手,恨声道:“我赤西格安发誓,定有一日要你们加倍来还!”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发怒的样子,犹如草原凶猛的狮子,像是要吞噬整个李唐王朝一般。心不由的悸动:这样的赤西是我所不熟悉的,还是说是我从来没有认真看清楚过。
那道健硕有力的身影如烈火般冲出大殿,经过我身边时,我分明感到了足可灼伤的温度。
直到赤西的身影完全地消失在夜色中,我才挣脱出来,回身看向武承嗣,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喜怒难辨。
“天后方才正式赐婚了对不对?”指甲深深地刺入掌心,却仍不死心地问。
他转过身,大步走开,挺拔的身姿渐渐融入墨色的夜晚,冷峻的声音却传递至我耳边:“既是生得一副玲珑心肝,如何会猜不中?”
回到慕云轩,身上就开始发热,整个人陷入昏迷状况。
原本就有头痛的症状,现在更是加倍袭来,一刻都不肯停歇。身体不断地发热,烫得惊人,却不知是谁给我加了又厚又沉的被子,愈发地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太子妃房氏送的那个沉香枕更是硬得出奇,让我无限怀念起以前在家里用的那只松松软软的枕头。
迷糊间挥手将头下垫的沉香枕抛到地上,翻了个身,继续睡过去。不知是谁替我换了新的枕头,垫在头下,温温软软的触感,很是舒服。
“好热……”我喃喃地说。
耳边似有低沉的叹息传来,一只手轻抚过我的额头,带来丝丝凉意。嘴角轻轻上扬,我下意识地向那冰冷的触觉靠拢,紧紧地抱了过去。那被我抱住的东西似乎僵了一僵,随即有叹息声若有若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