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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漠然望向仁寿殿前裹在大红羽缎里那纤柔的身影,薄唇开合,吐出了如同惊雷般的三个字:“取弓来。”
移岚周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却见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无喜无悲,平静到了极点。
“若我再遭兵刃相加,你只记得,再不要犹豫,只令人一箭穿心,我再无悔。”
四年前的苏州驿道,他无力挽回,只得眼见她香消玉殒,清冷成太湖边一座坟茔。而四年后,他举起金弓,箭的方向直指向她!
“嗖——”利箭破空而去,伴随着众人的惊呼“陛下——”
逆着血色的残阳,他隐约见得她清丽的面容上漾起了熟悉的笑意,极淡极浅,兰麝难描。
生也无涯,纵是情深缘浅,奈何三生早定?昔日长安城的那只玉料,她曾哄吐蕃的赤西格安说是三生石,彼时他听了不免冷笑,却依旧买了那成对的玉料回府。三生石,便是三生之情,他素不信生死轮回,却因着那一块小小的玉石,踟蹰至今。
“锵——”又是一声刀剑激鸣。
他沉眉看去,但见贺兰敏之一手挥剑挑落了那袭去的箭羽,另一只手擎着她白皙的脖颈道:“我看你这一箭不像是射她,倒像是冲我来的!”
他漠然看着立在场地正中央那个假死了多年的表兄,深寒的双眼中没有一丝热度,冷硬的薄唇撕扯开一丝笑意:“是又如何?”
“姓武的,算你狠!”贺兰敏之恨声道,随即又扫了一眼身前依旧镇定自若的女子,冷笑道:“你若想要她活命很简单,只要让这些人都撤开,放我进去找你老太婆算账。”
“你的账不急,朕日后自会替你讨回来。”他负手而立,淡淡地说。
贺兰敏之沉声道:“你等得,我二弟却等不得那么久。她派人多次追杀于我,我二弟不慎被人擒了去,至今下落不明,这笔账我自当亲自向她讨还!”
他漠然盯着那张俊美得近乎于邪魅的脸,回道:“给你三炷香的时间,此间尚有大事未了,不要伤她性命。”
贺兰敏之仰头笑道:“某更想看那老妇在重兵围困下狗眼残喘的惨相,不杀她也罢,只问出我二弟的所在便好。”说罢,宝剑一横,便要挟持着苒苒步入重重围困的仁寿殿内。萧秉燃紧随其后,神色间一片肃杀,紧盯着依旧剑拔弩张的一众兵卒。
“站住!”武承嗣的声音沉沉地穿过人群,传入贺兰敏之的耳中。他停下脚步,狡笑道:“还有什么事,皇帝陛下?”
描金的玄衣在残阳中现出瑰丽而慑人的色彩,武承嗣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把人留下,你们便可出入自由。”
狭长的眸子转了转,终于将仍在流血的纤柔女子掷在地上,转身向仁寿殿走去,口中道:“天下素知陛下虽寡情薄恩,却向来言之有信,今次可莫要令某失望才好。”
武承嗣的眉头沉了沉,只略一挥手,重重兵卒立时折戟转枪,纷纷收刃回鞘,银色的盔甲在鲜红色的暮色里折射出惨淡的光晕。贺兰敏之见状,不由仰天长笑,施施然穿过一重重银盔金甲,转入朱红色的殿门。
“陛下——”移岚跪倒在地,咬牙切齿地盯着贺兰敏之和萧秉燃的身影。
“无妨,随他们去。”武承嗣皱眉道,目光落在那道委顿在阶前的大红羽缎,眸色愈发地转暗,右手似无意在胸前抚过,吩咐道:“寻人替她查看伤势。”
“是。”移岚应声道,再抬头却见那道玄色的龙袍已然决然转身,渐渐消失在最后的一抹暮色中。他忙立起身来,快步走到阶前,扶起依旧血流不止的苒苒,口中道:“娘娘受惊了——”
然而话到一半,却已然止住,但见那素来淡然从容的玉颜上竟不知何时已然挂上了两行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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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仁寿殿内并无宫人,唯有上官婉儿陪在武瞾身边,眉间的梅花清丽优雅,婉然寻常在宫中奉驾时一般。见得贺兰敏之和萧秉燃进来,便沉声问道:“来者何人,胆敢打扰陛下的清修?”
贺兰敏之冷笑着看了她一眼,转眼看向佛像前跪着的年老妇人,声音阴鸷寒厉,似是从地狱传出的一般:“姨母可还记得我这个不争气的内甥?”
武瞾置若罔闻地依旧对着佛默念了半晌,才慢慢回过头来,似是洞悉一切的双眼转向贺兰敏之,上下打量一番才说:“廿年光阴早逝,难得敏之还记得我这个姨母。”
“你——不惊讶我如何还活着?”贺兰敏之俊眉一皱,目露诧色。
武瞾笑了笑,任上官婉儿扶着,坐在一边的木椅上,缓缓道:“旧年弘儿虽恨你强拐了他的正妃,却依旧在夜里跑来求我饶你性命,不然如何会有你的今日?”
“巧言令色之辞不足为信,若是你果真饶我,如何又会在我被贬去韶州的路上派人痛下毒手?”贺兰敏之冷哼道。
“若真要取尔性命,又何必大费周章地派人去韶州?”饱经岁月却依旧锐利的凤眸悠然望向贺兰敏之。
“这——”贺兰敏之不由倒退一步,惊诧和狐疑的神色在狭长的眼中交错纵生。
上官婉儿立在一旁,笑了笑,接口道:“这宗旧事,婉儿倒是曾听先皇提起过。原是数案并举,重罪难逃,但因念贺兰公子是贺兰家唯一的血脉,不忍加罪,只得避人耳目,在送往韶州的路上假死以瞒天下。”
“不可能,这等毒妇如何会饶我性命——”贺兰敏之周身一震,又向后退去。萧秉燃见状,忙上前扶过他:“主上——”
绝世无暇的面容上隐约有湿润的痕迹,而那双酷似武瞾的凤眸却在一片灰暗间慢慢沉淀出廿年间的风风雨雨。
“若是如此,我已决意离开洛阳,你何苦还要派人擒住我二弟?”
武瞾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眉间微皱:“贤儿乃吾子,虽罪责难书,吾却知教养之责更深,不能放任他随尔一道扰乱我周武新朝。”
“他的是你的儿子?世人不是都说他是你暗地里同我娘换去的吗?”一双依旧可堪倾城的凤眸微挑,愈发地狭长起来。
武瞾闻言,只是轻叹了口气道:“天下之口难道比得我这个十月怀胎的娘亲还清楚吗?”
“够了!”贺兰敏之怒道,“若这一切都是真的,你当初如何会忍心将他从太子的位子上拖下来,关到那么偏僻的所在,不闻不问那么多年?后来又如何会忍心派人毒杀他,害他险些丢了性命?这世间如何会有你这样的恶毒妇人,不但害死了自己的兄长、亲姐、甥女,连自己的子女也不肯放过!”
武瞾紧盯着他看了半晌,才一字一顿地说:“天下为大。”为君之道,在乎于天下。不在夫妻,不在子女,不在九族,不在亲疏。为权者困,为势者迷,皆忘天下而视毫厘以为万里,岂不闻鹏飞万里,鲲鱼浮物?为帝者,忘一切,唯天下在握,天下独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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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之后,她便再不曾见过他。太医院派来的依旧是马秦客,她眼看着他默默地处理了伤口,然后一边开药方一边道:“所幸伤口不深,只是划伤了肩部,并未伤及经脉。娘娘好好休息,定要保重凤体。”
她点了点头,只觉自己累得再说不出话来。
如是又过了两天,便已是八月初七,登基大典举行在即。宫人们都忙里忙外地准备着大典的相关事宜,大红的礼缎铺在殿前的玉阶上,镀金的明灯分列左右,各种礼器更是早就安放妥当,只待次日大典之用。
她旧伤未愈,本无事做,便依旧卧在床上,伴着窗外雨声,残荷难弃。夜里梦发,反反复复出现的皆是过往的一幕幕,忽而是并州夜里两人同骑躲避追兵时他身上深浓的血气,忽而是周国公府桃花树下他冰冷的眉头。
再转眼,便又是长安太极宫里他期许终身时的杨柳依依,洛阳别院内两个人同居一室时静止在初晨的光阴,洛阳宫流杯殿旁他坦承一切时的涟漪点点,苏州驿馆内两个人纠缠在一处的青丝。
乃至尽头,是苏州驿道处他眼看着自己利刃加身时微紧的眉头,再次穿越而来他紧紧抿在一处的薄唇,龙门宫宴时二人同饮御酒的坦然神情,抗旨悔婚后他重置的锦绣罗帐、鸳鸯花烛……以及……最后的斜阳下,他稳稳举起的那把金弓……
若果有今生来世,情曰情生,梦言梦缘,那个人此时又做何想?
夜寒雨凉,她披了外氅顺着玉阶一径向外走去,轻罗衣裙在凄寒的夜里瑟瑟抖动。
“娘娘,夜里太凉,您还是回宫歇息吧,免得被雨淋病了。”一个宫人小跑着递上雨伞,怯生生地说。
她接过雨伞,问道:“陛下现在何处?”
“宣政殿。”宫人犹豫了一下,才垂头说。
宣政殿么?她转头望向远处那座气势恢宏的宫殿,依稀有如豆的灯烛亮着,如何竟令得她记起魏王府里灯火常年不熄的那座书房?勤勉如他,竟连登基前最后的晚上也埋头于政事,不肯多休息片刻。
思及此处,她摇了摇头,举起罗伞,踏着雨水向那处灯火走去。
“娘娘,陛下仍在批改奏章,吩咐了不见任何人,您不如先回去歇息。”承影看着眼前被雨水淋湿的身影,皱了皱眉,垂首道。
“不妨,我在此处等他便好。”她淡淡一笑,随即丢开伞,径直立在风雨中。
厚重的外氅经雨淋过更是分外的沉重,压在本就纤弱的身上,更是沉重难当。然而她却愈发地将背脊挺直,任凭雨水将自己淋湿,白皙的脖颈依然高高抬起,湛若秋水的一双清眸坚定地望向殿内那如豆的灯火。
见此情景,承影忽记起多年前通往洛阳的那条路上,他曾奉命护送当时仍是宫中司籍的谢瑶环往巴州寻人。临行前武承嗣只吩咐过他一句话,必要护她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