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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废的院落里一片寂静,唯有几只鸦雀呼啦啦地闻声而起,发出凄厉的鸣叫。她皱了皱眉,又向里间走了几步,口中叹道:“不必躲了,你还不知我么?”
里间果真便传出一声细微的叹息来,随即幔帐轻晃,李贤自里走了出来,虽衣衫灰败却也不见凌乱,依旧整整齐齐,只是面上却殊无笑容,不似以往那般神采飞扬:“既已离了这是非之地,如何还要回来?”
她不去理会他的话,只问道:“小晨此时如何,可有受牵连?”
李贤苦笑了下:“她虽未受牵连,却被那人带走了,我依旧寻不得踪影,只好在此处躲过今夜再想办法。”
她皱了皱眉,眼望着李贤:“你不必瞒我,那人究竟是谁我已知晓了。你若不是为他,又何必连小晨也牵连在里面?”
李贤听罢便笑着摇头道:“你一向如此,自幼便疑心太重。我早已说与你知,那人便是我大哥,此话若有半句不真,我便如这台阶上的血迹,也立时消散了去。”
“这誓言如何可成真?”她勾了勾唇,声色却冷了几分,“我心知那人必是你大哥,只不是李弘罢了。”
李贤闻言默然,竟也不争辩,只怔忪记起当年东宫宴罢,二人在水榭旁无意间听到的那番话来,他的满目苍凉,她的莫名惊惶,以及那后来的蜻蜓点水般的蝶吻,往事纷至沓来,一时失语。
“若无当年的事,你便仍是你,依旧是女帝怀胎十月生下的太子贤,或许便不会有后来同她的那番争斗,也不必落得如今这般田地了。”她缓了缓语气,叹息道。
李贤苦笑道:“若当年你不是这般冰雪聪明,东宫的那个位子便早就是你的,何至日后饱受颠沛流离之苦?”
她叹了口气,忽话锋一转:“你我说了这么久的话,贺兰公子想必在里面也歇息够了,不妨出来相见一面可好?”
“我早知你聪明,却不知你竟连他的身份也猜到了,”李贤虽也愕然,却复又镇定了下来:“只可惜他方才为了救我,已受了重伤,此时要见却只能入内再叙了。”
穿过重重厚重的幔帐,借着熹微的烛光果见内里的床上睡着两个人,一个是沉睡不醒的晨吟,一个便是一身血迹的贺兰敏之。另有一个黑衣女子立在床边,面上冷如秋水,见他们进来也不理会,只低头照料贺兰敏之。
她皱眉看了看晨吟,李贤忙接口道:“不妨,围攻时她原不肯走,是被秉燃击晕了带出去的,用劲大了些,此时尚未醒来。”
她点了点头,这才细细观瞧起贺兰敏之来。但见他生得眉目极其俊美,颇有旧朝潘安之风。即便如今年岁已大,也仍是眉似远山,鼻如悬胆,实胜却人间无数。只那双明若秋水的眼睛,却生得异常妖异,竟似时时要勾魂夺魄一般。
那贺兰敏之日间替李贤挡了一箭,恰伤在胸口,此时失血过多,正在煎熬。此时见苒苒进来,却依旧打起精神来,口中轻笑道:“魏王妃的架子倒是大得紧,若不是某受了这一箭之苦,怕是此时还不得相见呢。”
“贺兰公子言重了,算起来妾身还是公子的弟妇呢,若早知是公子来请,妾何至于等到这般光景才来一见?”她笑了笑,心中不期然记起当年随李弘在宝福楼初遇时的情景。
彼时一腔悲愤的贺兰敏之携准太子妃杨如绣私奔不成,被侍卫擒拿在当场。杨如绣当场自尽身亡,李弘念及手足情分,欲保他性命,却被他傲然所拒。
当年的她心知史上的贺兰敏之必难脱一死,便以为那一面已是永诀,如何能想到今日竟又于此情此景得见此人?
“事到如今,你们又待做打算?”她叹了口气,问道。
李贤苦笑了下,尚未开口却听得贺兰敏之猛烈地咳嗽了起来,便也止住话只凝眉看过去。萧秉燃立时快步取了一块洁净的帕子垫在贺兰敏之嘴边,一面伸手拍抚他的背部。几番剧咳过后,一滩鲜血明晃晃地现在雪白的帕子上,端的是刺眼。
苒苒眼见此情景,心中也不胜唏嘘,口上却只淡淡地道:“尔等行踪既已被那人知晓,再留在神都便无异于与虎谋皮。”
贺兰敏之惨笑了下,一双细长的凤眸却闪烁着诡异的光亮:“二十八年了,若不是为了这一天,贺兰又如何会苟延残喘至今?”
她看在眼里,脑海中翻然闪过宝福楼那抱着自戕谢罪的心上人的阴鸷少年,回转眼前,渐渐重合成二十八年后这张不曾被岁月侵蚀的面容……
愁多焉得玉无痕,纵得明月依旧,如何斗转星移,转眼已是如此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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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易之提着六棱银莲白玉壶,向案上的金樽中又添了些许美酒:“万事俱备,陛下当饮此杯为祝。”
武瞾闻言,转头看了看桌上的那杯酒,开口道:“有何可祝?”
“异党将崩,江山永固,自是陛下之喜。”张易之举起金樽,口中笑道。
武瞾皱了皱眉,淡淡地说:“魏王将灭,我武氏再无可继之人,纵有千秋江山必终落外姓之手,有何可喜?”
“陛下岂不念皇嗣与庐陵王俱是陛下的嫡亲子嗣,较之魏王,岂不更为亲厚?”张易之顿了顿,又道。
武瞾叹了口气,伸手接过金樽,口中道:“朕所生四子,长子弘生性柔弱、优柔寡断;次子贤虽胸有鸿雁之志,却苦于沟壑难平;三子显少年冲动好胜,徒有一腔热血;四子旦才华横溢,却非治世之才。如今二子已亡,唯余显、旦二人,论及政务权术,皆非承嗣、三思的敌手。”
张易之将女皇这番话听在耳中,只觉句句精辟,心知这朝中的人无论心思如何,也再瞒不过女皇的眼睛。便只垂首侍立在一旁,再不言语,心中却只揣测起女皇此言的暗意来。
殿外秋风骤起,吹皱一池的碧水,远处依稀有淡雅的香气传来,格外的清幽空宁,两相形下竟显得殿内的一直燃着的千金难求的龙涎香也不免俗媚了起来。
女皇抿了一口樽中的酒,淡淡地开口:“听说上阳东宫的荷花一夏未见吐蕊,婉儿原要等到秋末命人拔了重新种一池的,如今才入了秋却忽又开了,倒也算是一桩奇事。”
饶是张易之算来聪明伶俐,一时也摸不清女皇的心思,便也只得顺着女皇的话应道:“易之也是今早才听人说起的,听说那莲池旁原有一座叫做‘依柳’的观鱼台,皇嗣年初才命人在上面建了一座轩室,名唤‘霏雪’。殿下如今每日吟诗题句,便是在这座霏雪轩里。”
女皇点了点头:“朕本要明日在宫内设宴,既是如此,你且命人到各府通知,就说莲池降瑞,朕明日便设在上阳宫的霏雪轩设宫宴,宣诸王及近臣同赏奇葩。”
张易之未曾想到久不踏足上阳宫的女皇如何竟要在那莲池大设宫宴,不免迟疑了一下,才应声向外走去。待及走至殿门口,隐隐听得殿内又有声音响起:“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只此一句,竟被人念了这么久。”
那话音轻飘飘地传至张易之的耳中,却令得他眉目一动,记起年初那场宫宴上皇嗣跌碎的那只酒杯和魏王妃清丽的面容来,不免心中一叹,至此方才清楚了始末。
殿外秋风高远,依旧有荷香阵阵飘来,经久不散,张易之静立在九重玉阶上,却只觉那清凉的晚风中弥漫的再不是怡神的清香,而是又甜又腥的寒气。眼前的黑夜也再不是寻常的夜,而是一层层血色郁结而成的深沉的绝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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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中,天边已是初泛曙光。她披着一身的晨露轻轻推门而入,除去早已打湿的黑衣,散开一头青丝,走到罗帷前。
隔着厚重的锦帐,细细地聆听帐内人沉稳的呼吸,菱唇不觉轻轻上扬成晨曦的曲线。
“你回来了。”帐内忽传出他的声音,极沉,极稳,却隐含着几分释然。
她清眸一滞,不免苦笑:这个人素来警醒,心思又缜密异常,即使是如今病中,自己的举动竟也瞒不过他去。遂掀开帐子,径直走了进去,不言不语,只凝神看向仍躺在病榻上的那人。
宁静的晨光透过帐间狭窄的缝隙洒了进来,虽不甚明亮,她却看见他苍白的脸色和那依旧深邃如令人沉沦不起的子夜般的一双眼,不由一阵心疼,径直走至床边替他掖好被角,嗔道:“既然知道我昨晚走了,如何不叫住我,却自己熬了一夜不睡?你如今仍在病中,当多保重自己才是正理。”
他闭目不去看她,只淡淡地说:“夜里露重,你既回来了,便陪我再睡一会儿吧。”
她皱了皱眉,便静静地在他身侧躺了下来,一张鸳被,半只木枕。
淡淡的檀香传入鼻息,她慢慢地闭上眼睛,又慢慢地睁开,昏暗的光线描摹不出帷帐上繁复的纹样。如是反复,依旧没有睡意,直到他在被中伸手过来,将她的手稳稳握在掌心,她才惊觉自己的双手竟是那般的凉。
“日间去邙山祭扫,遇见了李贤。”她淡淡地开口,像是在讲述旁人的经历一般。
“既是这样,可有了付晨吟的下落?”他问。
她苦笑了一下:“都见到了,他打算带晨吟远走,再不参与任何纷争。”
他顿了一下,才说:“如此也好。”
听得此言,她心中不期然闪过曾设想的日后归隐的画面,才要开口,却被一阵急促的叩门声打断。
“什么事?”他沉声问。
“回殿下,是宫里来了人,说是莲花开了,要殿下携王妃往上阳东宫霏雪轩赴宴。”
她听得皱起眉来,未及开言,却听他开口道:“就说本王昨日风寒加剧,如今连床也下不来了。”
她忙伸手按住他,扬声道:“告诉来的人,就说王爷的病又重了,车马艰难,我到时自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