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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记起多年前的那道清隽的身影,忍不住抬起头来,想要看清究竟是谁竟可轻而易举地替代得他的位子。然而当真抬起头来,却不由怔在当场。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清若朝露,湛如碧波,竟仿佛只需一眼,便可以看穿人心,看破人世。
这样的人,便是武则天的新宠吗?她一时踟蹰。
蓦然银瓷乍破,邻桌忽传来杯碟碰撞的响动,她不及转头,便听得武三思倒抽了一口凉气,随即自言自语道:“如何竟是这般道理。”
九重金阶之上的女皇虽年事已高,听力却依旧不曾退化,便开口问:“梁王骤跌碗筷,可是心有所悟?”
武三思忙起身,面上的神色缓和了许多,惴惴地说:“三思见大哥今日脾气好了许多,一直不解,今日才知道原来都是我这新嫂子的功劳。”
女皇闻言,便招手唤回张氏兄弟,笑道:“窈娘,你且抬起头来,待朕好生观瞧一番,到底是怎样的妙人儿竟将朕这冷情侄儿的魂都勾了去。”
武三思方待开口阻拦,却被武承嗣默然按住。全场一时安静下来,席上的众人对于这个名字多半听说过一二,对于这个身负无数佳话的女子也不免多了几分好奇。如今闻得她并未如传言般自尽而终,反而成了魏王妃,便皆心生疑惑,转头望向魏王武承嗣的身侧。
她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素色的衣袍宛如清昙,在冬夜的大殿轻轻摆动。莲步轻移,转至阶前,半福了福身,坦然抬起头道:“臣妾窈娘,见过陛下。”
大殿内一时寂静,皇嗣李旦手中的玉杯忽跌在地上,摔得粉碎。
头戴金冕的女皇愕然直直地盯着阶下的素衣玉人,饱经风霜的一双凤眸间悲喜参半。
作者有话要说: 走了很远的路,坐了很久的飞机,然后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住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
所以的一切都在适应之中,适应着生活,适应着改变。
然而,
自始至终,凉不曾放弃这篇文,即使有最后一个读者,凉也会坚持到底。
☆、寒月满西楼
宁夜月明,上阳宫冷。他孤身立在窗前,淡银的霭雾凝在月白色的轻袍缓带间,形成明丽而清冷的光亮。
“殿下,天色晚了,您可要早些歇息?”一道柔婉的女声忽这样响起,轻轻柔柔,并未打破皎洁的月色。
他并不回头,只淡淡地问:“什么时辰了?”
“已过三更时分了。”女子袅袅婷婷地走来,锦带披帛,窈窕有致。行至殿中,便停住了脚步,一双干净明亮的眼睛宁静地嵌在姣好的瓜子脸上,更显得恬淡柔和。
他叹了口气,凝视着清冷如水的月光道:“良期佳会,鹊桥南岸。”
她的身子颤了颤,声音略有些起伏:“妾身听闻殿下在今日宫筵上遇到那人了。”
他闻言,后脊微微僵住,声音却不觉多了几分寡淡的意味:“某倒不知上阳宫何时也起风了?”
她皱了皱眉,怯生生地问:“殿下的话是什么意思?可要妾身将窗子关上?”
他蓦然转脸看向她,目光清冷,绝胜寒月:“某说的话你如何会不懂?”
她垂下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又坦然扬起头来,平静地说:“妾身不过是个替身罢了,如何明白得了那么多事,殿下的心思怕是只有那人才猜得透吧?”
明明心中已然动了真怒,然而转头看到她的表情,他却僵在当场:当初,若不是为了这副肖似的神情,她又如何得以入主上阳东宫,成为那个人的替身?
午夜的大殿四下静寂,唯有阶前的红烛犹未燃尽,依稀发出噼啪的响动。
她立在阶前静静地等待,面色如常,平静如水。
终于,端坐在宝座之上的女皇开口道:“你如何竟未死?”
她淡淡地笑了笑,坦然答道:“死过,但又回来了。”
女皇皱了皱眉,却并不追究她不堪推敲的语句,只盯着她的脸,细细地打量:“你如今年华几何?”
她怔了怔,不知说旧时的年纪还是反穿后的年纪才好,便答:“奴婢不知。”
女皇盯着她,蛾眉微微拧起:“当初你入宫时,不过十四年华。算到如今,当有三十有余。”
她默然,便低下头去,清润如水的肌肤却透着青春的光泽,竟宛如娇花照水,似是绝胜初入大明宫时的豆蔻年华。
凌厉的凤眸盯着她看了半晌才又道:“既是回来,你便依旧是朕的右台御史,这朝野上下,江山万里,全可凭你一口而谏,一笔而诛!”饱经风霜的声音带着由来已久的自信,激荡在大殿内,引得一时金石齐鸣,钟鼓震颤。
她闻言,却只是淡淡地笑:“谢太后谬赏,然而奴婢不过是一介寻常女子,做不得心怀天下,兼济苍生。”
女皇并不恼怒,只风轻云淡地说:“这些你或许不会在乎,但承嗣却不能不在乎。”
你可以不在乎,他却一定会在乎。因为那是他奋斗了一生的心血,是他生命最后的意义。这一切,他如何能够不在乎?
她平静地抬起头来,素净的脸上无波无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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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魏王府,已然是月满西楼。
远远见得对面的书房依旧灯火通明,她记起女皇方才在殿上的那番话来,不由暗自叹了口气,轻轻地推开房门。
夜色已深,桌前的人却依旧借着烛火奋笔疾书,锐利的眉宇时而紧锁,时而微微舒展,反复纠结成她早已熟悉的弧度。
她极想伸手抚平那些横亘在他眉端的蜿蜒曲线,却又不愿打扰他此时的忙碌,便寻了一处坐下,静静地凝视那张看了这么久都不曾厌倦的面容。
他却忽放下笔,问她:“可有为难于你?”
她摇了摇头,口中却说不出话来,只将樱红的双唇抿成微微上扬的弧度,眼中仿佛有晶莹的光亮闪动。
他似是未曾留意到她的反应,伸手拿起桌上的那张纸,苦笑道:“未曾想到,这一夜的时间,竟也未能成其一二。”
“这天下如何会有我们无所不能的魏王殿下力有不及的事?”她掩住眼角湿润的痕迹,笑着问他。
他盯着手中的纸看了一会,才转头望向她:“今日在殿上忽记起你我虽早成花烛,却一直未有正式的大礼,竟连催妆、却扇诗也未曾为你写过。不免心生憾意。”
她听得哑然,忽莞尔一笑,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纸,口中笑道:“你莫不是这一夜都坐在这里写诗?”
他不说话,只盯着她看。她不觉微窘起来,便低下头去看那张纸,低声念道:“暖玉融金谷,宝镜映倾城。因恐秋无信,频数红丝绳。”
“这是——”
“催妆诗,我这一夜竟只得了此四句。”
她笑了笑,忽丢开纸,明眸闪动:“君乃临阁之才,何必拘泥一诗一句?”
他闻言,便拥住她,素习淡薄的唇线微微上扬成清浅的弧度:“某以此一诗一句,便可得美人归心,委实难得。”
她依偎在他的怀中,记起方才的那诗,暗自叹息,顺势闭紧了双眼,不看,不想。
金谷园的绿珠和石崇,未央宫里的李夫人和汉武帝,一个是一朝红颜为君死,一个便是容可倾城拟来世。这世间的生死离别那么多,如何竟恰巧在此时纷至沓来,恰巧令她忽然记起?
都说是更深露重,却挡不住被红线牵绊住的一双手,抚平寒风,消融冰雪,在寂落的夜里成为彼此的拥有。
这一切都是十数年前的谢苒苒所不敢奢求的,却也是这十数年间他一直所坚定的。
很多事,她不愿意提起,他的心里却十分清醒,清醒到不必她说,他便已知道。十数年的时光,熟悉到不必开口,熟悉到不分彼此。
午夜梦回,她忽附在他肩头,开口问他:“可还记得那年苏州的事?”
“嗯。”他简短地答,心底幻化出隐约的阴影,不甚明朗起来。
“若有一天,依旧是那年的情景,依旧有人用剑抵在我的肩上。你便不必顾忌,也不必迟疑,只亲手杀掉我便好。”她淡淡地说,月光空洞地游离在她的眼中,没有颜色,没有味道。
“比起落在别人的手里,我宁愿死在你的手上。”
“你不会死。”他沉声道,只这一句话,便再不肯她多言其他。
她叹了口气,转而道:“她说若我留在她身边,日后的江山便是你的。”
“不准。”他的话语依旧简短,比起前次,却更加地坚定。
“这江山社稷、千秋万代难道你不想要?”
“想要,”他淡淡地答,“但这一切不可以用你来换。”
她听了便淡淡地笑,愈发依在他的怀中:“很好,如此,你我便不必再分离七年。”
“七年?”他皱了皱眉。
她默然掐指,夜里的空气静谧安宁:“神龙元年十一月二十六日,女皇崩于上阳宫仙居殿,遗诏命废帝号,谥曰则天大圣皇后,终年八十有二。”
他静静地听完她的叙述,沉默良久,才又开口:“既是如此,我还剩下多久?”
她心头一沉,几欲不答,却终究长吸了一口气,化作沉沉的叹息:“圣历元年八月十一日,魏王武承嗣以不得立为皇太子,怏怏而卒,赠太尉、并州牧,谥曰宣。”
圣历元年,便是这一年女皇新改的纪元,也是她心头上一直迈不过去的那道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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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地里的波涛汹涌不曾惊扰到周武王朝表面的稳固祥和,这场盛世依旧喧嚣热闹,空前的繁华。
上元节缤纷的华灯异色间,他低头看她,万千的流光比不得她眼中的那一抹清澄。
“此处不比长安,虽也繁华热闹,没有朱雀大街,却终究是缺了些什么。”
她闻言便清清浅浅地一笑:“其他都还好说,只不知是否还会有人卖最不起眼的青萝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