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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柳湘如见了,不由惊住。
我笑着转出树林,冲她眨了眨眼睛:“小湘如,没想到是我吧?”
她手中的药壶一下子摔得粉碎,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盯着我半响才颤声说:“娘娘你终于回来了——”,
我伸手拍了拍她羸弱的肩,笑道:“别哭,久别重逢是大喜事啊。”
正说着话,门里又有脚步声传来,我身子一紧,又打算掏梅子。她却一把拉住我:“没事,是青郎。”
说话间,何青已然推门而出,口中问道:“阿如,你怎么——”
话音未落,他便也顿住了脚步,盯着我看,二目圆睁得好似两架风车:“娘娘——”
我笑了笑:“我早就不是什么娘娘了,日后还是叫我小晨吧。”
谷里除了那两个被我点中穴道的守卫外再无山大王的手下,我的心也就安了下来。三个人经久不见,自然有很多话说,便走进屋子,在桌前坐下。
聊了半天,柳湘如忽转入里屋,抱出一个一岁大的小女孩。我慢慢地站起身,盯着孩子那双乌溜溜的眼睛,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问道:“她——是寿儿?”
柳湘如点了点头,我眼中的泪已经决堤而下,一把抱过孩子,心里悲喜参半。
这个孩子在刚一出生,我就被迫抛下她,远去扬州。时隔一年,才有机会重逢。那么我昨日抛下的孩子,又该要多久才得以相聚?
似乎这一年,我做尽了丢弃孩子的坏妈咪,绕了大半个唐朝,却连一个孩子都没有亲手带在身边……可是天知道我是多么的想念她们,每个人,都是我身上的一个部分,无法被分割。这种感情,始终不可能被取代……
抱着寿儿哭了大半晌,眼见得孩子困得眯起眼来,我才恋恋不舍地将她放回床上,轻轻盖上被子。
柳湘如见我的神情平复了许多,才又试探着开口问:“娘娘——”
我看了她一眼,她又改口道:“小晨,你这次来可是为了那个人?”
“哪个人?”我愣住,转头看她,忽然又明白了她口中所指,声音不知不觉地颤抖了起来:“他——在这里?”
柳湘如点了点头,面色却有些怪异,只是开口问我:“你可要见他?”
留下何青将那两个守卫绑好,我和柳湘如绕过前面的几间屋子,径直来到坐落在最后的那间屋子里。
我伸出手去敲门,却发觉双手竟在这大冬天里冒出汗来,掌心湿滑得几乎攥不成拳。
见此情景,柳湘如就走上前去,敲了敲门,低声唤道:“殿下——”
等了很久没有回应,我心里像是被火烧着一样,便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里面黑漆漆的,没有一丝亮光,我慢慢向前探索着迈开腿,一步,两步……
“不是说了不许任何人进来的吗?”黑暗的最深处忽有声音传来。
我的心狂跳了起来,便急急向那声音的方向走去,心里狂呼着:是他,真的是他!
只是这声音,为什么多了几分沙哑和暴躁,似乎同以往那个一贯温文尔雅的贤太子不大相同?
“站住!我不想见人!”那声音仍旧响着。
我走到他面前,紧紧地抱住他,口中喃喃自语:“李贤,我好想你!”
“你——”他的声音更加低哑起来,身上却轻微地一颤,也抱住我。
“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我抱着他,絮絮地念,似乎再找不到其他的语言可以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他轻轻地抚了抚我的头发,稳住声音问我:“傻丫头,你不该来的。”
“为什么?”我抬起头想看他,这才意识到屋内一片漆黑,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就站起身来,向窗边走去。
“你要干什么?”他问,声音低沉了许多。
我推开窗户,感觉清新的空气一拥而入,便笑着回过头,对他说:“打开窗子透透气,我也好久没看见你——”
“不!”他猛地叫道,一转身,死死伏在床上,不肯抬头。
我的声音停滞了,只因为他的动作虽快,我却已看清那张原本丰神俊朗的脸上上满布着伤痕,一双美玉般的眼睛黯然无光,再无半分神采!
曾经的李贤是无数长安女儿心仪的对象,不仅出身高贵,性情温和,样貌一流,就是文采学识也无不精湛。
他是月下吹箫给我听的谦谦公子,是温柔坚定地带着我冲破三军、远离战场的智者,是同我历尽生死的患难爱侣,是宁可己身先死也要我好好活下来的
那么现在的李贤呢?怎么会一转眼就走到这步田地?
我颤抖地看向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好徒然地站在原地。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慢慢从床上爬起身来,慢慢地转过身来,用那双曾经神采飞扬的眼睛“看”向我,话语凄切,声音却只是淡淡地响起:“你都看见了吧?这就是现在的我!这样的我——你还要吗?”
我不曾想到,骄傲如他,也会问出这样的一句话。
泪水静静地从脸上滑落,都说眼泪像是断线的珠子,为什么我却听不到它落地的响动?
我一步步地走过去,慢慢的,轻轻的,紧紧地盯着他脸上一道道的伤痕,那深沉的痕迹像是烙印在我的心头,一道道交错生根,形成我无法避忌的痕迹,刺得我周身剧痛,恨不得以身代与……
他听不到我的回答,便面色淡淡的,本就黯淡的双眼也闭了起来,不再言语。
明明是极其平静的神情,我却忽然心窍大开,看穿了他隐藏在平静神情后面的那碎裂的心神。
再也忍不住,停在他床前,拉过他的手,轻轻地贴在自己的脸颊。冰凉的液体顺着我的脸,一直流到他的指尖,湿透我的心,渗透他坚硬的外壳。
他颤了颤唇,努力显出一丝微笑,轻轻抚去我脸上的泪,柔声说:“傻丫头,别哭。”
听了这话,我却一扁嘴,越发地大哭起来。似乎是以往的那个李贤已经回到了我的身边,而我,依旧是那个懵懂冒失的小丫头,遇上他,爱上他,便再也不想离开他,一分一秒都不可以。
曾以为自己爱上的是他,多少是受了那好看的外表的影响,所以才每每留在他身边的时候,都会盯着他的脸看。
直到如今,我才发觉,原来一切都没有原因,也不需要什么原因。
没有谁爱上谁需要那么多的为什么,也没有谁会因为对方的一点点变化而不再爱。
爱情,终究是两个人一生的誓约。
即使身在谷底,如何可以轻易更改?
从坠崖后,奄奄一息的李贤就被人送到了这座深谷。与他同时来的,还有柳湘如和何青,以及寿儿。
山大王确信这里地处偏僻,岩壁陡峭,而何青的武功又不过寻常,根本不可能带着不会武功的柳湘如、重伤在身的李贤和年幼的寿儿一起爬上那样的绝壁,所以只派了两名手下看守山谷。
我看了看光秃秃的石壁,咬了咬牙,转身往关押守卫的小屋走去。既然当初山大王有本事把李贤他们送到谷底,就自然有能够平安离开的办法。
谁知,那两个守卫却咬紧牙关,只说是他们的主上武功高绝,径直将人从上面送下来的。我望了望光滑如镜的石壁,不由得咂舌:如果他们所说的都是真的,那山大王的武功也未免太高强了吧?
在守卫那里一无所获,我只好对着石壁找出路。同何青研究了半天,商量着要在石壁上凿出一条路来。
何青听了,不由迟疑:“此地岩石坚硬异常,恐不是刀剑可为。”
我掏出那把削铁如泥的小匕首递到他面前,得意洋洋地说:“有了这个宝贝,一定没问题!”
何青却忽大惊失色,拿过匕首端详了半天,才颤声道:“这匕首……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我眨了眨眼,回答他:“小栗子送的。”
“这……是大名鼎鼎的鱼肠剑啊,是当年专诸刺吴王时藏在鱼里的名器!天下怎么会有人将这样的稀世珍宝拱手让人?”他摇着头叹息道。
我偏着脑袋回想了一番小栗子那时不时就要爆发的火爆脾气,实在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把这宝贝给我,只好勉强做了一个定论:“估计他也是一个不识货的主,看这匕首长得平平常常,所以才把它当成废铜烂铁给了我。”
何青听了,依旧摇了摇头,满脸的叹息。
回到房里,天已经黑了。
我推开房门,见里面黑漆漆的,就随口说:“天黑了,怎么不点蜡烛?”
我一向是一个后知后觉的孩子,问完了话才记起李贤的眼睛,忙又改口:“这谷底存了那么多蜡烛,我们如果不全都用掉,岂不是便宜了那个山大王?”
他听了,笑了笑,并不同我计较方才的失误,只摸索着抱住我:“今日都忙些什么,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便将白天的研究方案都讲给他听,他听了默然良久,才问我:“你真的想出去?”
“你不想出去?”我惊讶地反问他。
他淡淡地说:“无所谓,既然你想离开,我就陪你一起离开。”
我想到在外面的那个世界里,他再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不过是一个兵败如山、苟延残喘的逃犯,双目失明、容颜尽毁,根本无处可去。
心里一酸,明明脸上有温热的液体静静的流淌,我却调整呼吸,附在他耳边,话语轻快:“我们一定要离开,只有这样,才治好你的伤。”
“这伤多半不会好了。”他平静地说。
“不可以,你不可以放弃希望!”我紧紧地抱着他,泪水却在一瞬间干涸起来,只剩下自己的声音不断回响:“难道,你亲眼看到自己的女儿长大成人吗?”
作者有话要说:
☆、又至世外桃源(晨吟述)
这座深谷果然是有密道的,而密道的入口就在李显的床下。
他抱着我,淡淡地说:“人人都以为在盲人面前可以为所欲为,却不知道眼睛看不见的人其实有最敏锐的听觉,些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