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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得黯淡无华。
“你竟还留着它。”我抚过灯,喃喃道。
长安城喧嚣热闹的元宵夜,万千的华灯下,两个人曾同时看中这盏黯淡无华的竹灯,未曾早遇,未曾晚逢,一切都刚刚好。
只是当时的自己,即使熟知史册,深谙每个人以后的命运,对于日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又能猜得到多少?
“三年之约未践,嗣岂能轻弃此灯?”他淡淡地说,脸上的红云渐渐散去,目光却愈发地灼灼逼人。
我深吸了一口气,望住他:“那么苒苒且在今日践约,如何?”
他闻言便挑眉看我,一步一步地逼近,牢牢抓住我的肩,俯身过来,攫住我的唇,深深地吻了下来,不容我逃避。
翻江倒海倾吴蜀,不倾吴蜀倾人心。他的吻并不炽热,甚至是带着淡淡的清寒,一点一点传递过来,传入我的心田,却如平地惊雷,骤然生波,激起隐藏在我心底的千层浪花,一波未平,一波早起。
我闭着眼,感觉微凉的气息渗着檀麝的幽香自彼此交缠在一处的唇间传来,人若浮萍,在无垠的波澜间起伏不定,却偏偏不肯回头,只一味地向着那清寒的源头游去,紧紧地拥住眼前的玄色身影,宁可溺死在这片没有温度的水域。
“明日便是除夕,你我也一起去置办些东西。”他的声音自水间传来,远远的,却并不遥远。
我抬起头望他,只觉他这句话说得唐突,并无前因后果。
他只一味盯着我看,不苟言笑的唇角忽轻轻勾起,现出若有似无的笑来:“虽说是私奔,也是要给你名分的。待你我去买了该用的东西,便在这书丞里设下花烛吧。”
那字句说得分外清楚,却听得我怔然,只定定地望他。
书丞的院落虽占地颇广,内里的亭阁却并不大,兼之摆放了诸多书籍典册,并不宽敞。
眼看着窗外月上中天,武承嗣便要我早些睡下。我看了看那只容得下一人的睡塌,不由皱眉。
他却指了指塌前的一小块空地,只说自己睡在地上就好。
我忽记起年初时同他在洛阳别院歇息时的情景,此情此景,何其相似?
次日一早,两个人便又越墙而去,在长安城里采买起各项物品来。
他本不常出门,更不善采买,便只默默地跟在我身后。行至一处绸缎庄,却偏在一摞红艳艳的缎料前停住脚步,转身看我。
我愣了愣,随即恍然笑道:“红色太俗气,我还有一件桃红色的衣裳没上过身呢,到时穿那件就好了。”
他却只是摇头,细细从大摞的面料间挑出来一匹红底描金的套花彩缎,才转头看我:“此等大事,岂能短了卿的霞帔?”
于是,两个人便果真捧了一大匹红灿灿的缎子回周国公府。到了墙外,依旧是他携了我进去,又自己跃出去墙取那些被放在巷口的缎料和衣服。
偏安一隅的书丞里果再无人打扰,很是清静。
我点起蜡烛,将在街上买的烧鸡和点心在桌上摆好,笑道:“今日除夕,可惜吃不到饺子了。”
“无妨。”他答道,也拉开椅子在我对面坐下。
我记起出洛阳的时候他曾问过可会因做不成贵妃而后悔,便转而问他:“一朝权倾天下,转眼过眼云烟,武大人可会后悔?”
他取过酒壶,倒了一杯酒给我,又自己斟满,淡淡地说:“往年除夕多是在宫宴上,虽珍馐百味,却比不得此刻。”
虽说如此,这一钱银子买来的酒又如何比得过昔年韦家特酿的夜雨醉天香?他本是赫赫有名的权臣,哪怕不曾青史扬名,又如何受得这般清苦的颠沛流离?我抿了一口杯中略有涩意的酒,眉间不免踌躇。
酒尽杯空,他又提起酒壶,替我满上。两只白瓷杯在月光下轻轻碰撞,盛着一抹清辉滑入喉间。
他忽开口道:“那三年之约且定在上元夜吧。”
上元,便是后人口中的正月十五,正是长安城华灯齐放的时候。而我的那盏青萝竹灯,便也是在上元夜观灯时自武承嗣手中得来的。
两个人顺着如织的人流在灯火阑珊的朱雀大街缓缓行着,万千的花灯彼此交连,相互映衬,夺目的华彩便从那精巧的灯盏上轻快地映射而来,流光四溢,缤彩纷呈,似是更胜往年。
我一面走,一面四处张望,口中笑道:“不知今日是否还会有人卖青萝竹灯。”
喧嚣的街市人来人往,自是再难寻那旧年的小摊,转来转去,仍是满眼明丽的华灯。
这样的佳节,街头自是少不了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妙龄女子,时风开放,不少胆大的女子便毫不掩饰地撇向街对面那些鲜衣怒马的少年郎。长安城最是出传奇的所在,又何妨多一场红拂夜奔,情定西厢的戏码?
我和武承嗣见了,不免都记起书丞里早就安置好的花烛,便携起手,穿过侧面幽静的小道,返回府邸。
月夜里的书丞依旧寂静清和,外间街市的熙熙攘攘被那高拔的院墙生生地阻隔住,只余下这一院的闲静清幽,沁人心脾。
我忽顿住脚步,对他说:“你且在外间等一等,我先进去。”
“也好。”他望着我点了点头,浓墨般的眸子里含着了然的笑意。
我遂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进去,打算点上花烛,换上霞帔,再用新买的那把海棠秋扇遮了脸才让他进来。
书丞本就狭小,我略略移步,便来至桌边,摸索着点燃早就安置在桌上的花烛,心里一阵忐忑,一阵喜悦,填得满满的,留不出半点空隙。
才抬起头,打算转到屏风后换衣服,视线却猛地顿住,锁定在面前的那张椅子上。顿时只觉身心俱凉,手足寒彻,方才还被填得满满的心房一下子空了起来,空洞洞的,麻木成枯槁残灰。
“苒苒,怎么这么久?”武承嗣的声音在门外远远地响起。
我张了张嘴,望着对面那双凌厉的凤眸,苦笑起来。
死生契阔,从何讲起?
作者有话要说:
☆、穿窗月(苒苒述)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诗经?邶风?击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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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彼时,我最中意的句子便是前面的那句。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一句话,一辈子。
诗三百的字句,反复回响,只是为了那一个字,那一句话。
死生契阔,从何讲起?
不是那双双化蝶的翩翩传奇,不是那并蒂连枝的生死与共,不是钗头凤,不是离境合,不是那一株怀梦草便可解的离愁别绪,一丝一毫皆不是。
没有早一秒,也没有晚一秒,所有早已预见的事情接踵而至。不给人喘息的机会,一分一秒都没有。
然而我和武承嗣都太冷静,太相像,都绝不是会为了一个“情”字而轻言生死的人。
死生已契阔,诸事却难晰。在盛唐绝世恢弘的灿烂华章里,两个人哪怕经历了再多,却依旧不过是这盛世楼台下的细微尘埃,随风而散,痕迹皆无。
所有的事情在武后出现在书丞的那一刻,都变成了黑白的断章,苍白地验证着记忆中反复出现的历史片段。
回到洛阳的那天,依稀下着小雨。
李旦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侧坐在窗前,见我进来,清隽的眉间也并无波澜。
“一路劳顿,且回飞香殿歇息吧。”声音疏淡地传来,他却依旧盯着桌前的宣纸,走笔如游龙,在纸间泼墨而就。
他素爱草书,每每运笔之时,最忌人打扰。我便也不以为意,径自回飞香殿歇息。
依旧是正月,洛阳宫虽依旧清落,却也是彩灯高悬,锦帜飘飞,依稀可见些许节庆的余味。
眼见此景,不由记起在长安时与武承嗣一起度过的那个除夕,奈何良辰美景,似水流年,转眼成蹉跎。
转过太液池,便是后苑,绿柳迎面却遇上一行宫装丽人,皆珠翠满头,说说笑笑地走来,一个个摇曳生姿。
我本就心绪难安,更是不愿见这些人,因而便一低头,向侧面的浮桥走去。
谁知,王弦音素来眼尖,远远见着我过来,便急转莲步,也跟了过来,笑着福身:“许久不见贵妃姐姐,弦音给姐姐请安了。”
“可不是许久不见么,”唐辉夜也跟了过来,扬眉笑道“我倒是听说,有人在长安见过豆卢贵妃呢。”
她自去年因生下二公主李岚而被封为婕妤后,便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骄奢张扬,娇艳而美丽,典型的大唐女子。
我闻言,便笑道:“唐婕妤想必是听错了,飞燕近来身体不适,一直都在飞香殿休养。”
王弦音也跟着说:“天气尚冷,贵妃娘娘也该注意休息才好。”她与唐辉夜本是先后生的公主,唐辉夜被封做了婕妤,而她却只是一个小小的宝林,自然不满。
唐辉夜却一挑翠眉,冷笑道:“怎么我倒听说前些日子有人在长安城看到豆卢贵妃和周国公了呢?”
我听了不免心中微凛:我和武承嗣一路隐匿行踪,连客栈都不曾住过,如何竟连远在洛阳的唐辉夜都听说了。
“唐婕妤不得妄言。”一道温婉的声音忽响起,话语虽轻柔,却也颇具威严。
我随着众人的视线望去,就见德妃窦嫣分花拂柳地走了过来,向我见过礼后,才正色道:“宫里的人都知道,自豆卢贵妃受封以来,陛下每晚都宿在飞香殿,贵妃娘娘如何会到长安去呢?”
李旦一直住在飞香殿?我不觉怔住。
转眼看看众人的表情,这才心中了然:若不是李旦在宫里替我瞒下了行程,贵妃同当朝一品大员私奔,将是何等的骇人听闻。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