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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叹了口气,低垂下眉,笑道:“臣妾愧不敢当。”唇角上扬,便当真如同欢笑般绽放而出。
李旦环住我,唇间亦泛着笑意,转眼看了看阶下,又望住我:“座上服紫者多吾族重戚,素有照应,于政多益。卿既为新妃,当代孤敬之。”
他的声音淡淡的,于我,却不啻惊雷。勉力清心定神,再度下拜,垂首:“臣妾遵旨。”
一旁早有宫人取了镶金嵌玉的酒壶,我转身接过,然后一步一步,慢慢走下玉阶。
李唐王朝素以紫为重,紫衣只有为高权贵者才能随意穿着。我沿着座次一一举杯敬去,李家诸臣无不惶恐回敬,生怕怠慢了半分。
再转到另一侧,便尽是武家之人。我移至位首的桌前,低头,垂眉,将手中酒杯轻轻递了过去:“水酒一杯,飞燕代陛下敬大人。”
桌那边静静的,没有回应。
我深吸了一口气,又举杯:“飞燕代陛下敬大人。”
那人忽开口问:“飞燕?你如何倒改了这名字?”
我的心一颤,面上却依旧淡淡的:“妾身复姓豆卢,‘飞燕’二字本为族叔所取。”
“既是如此,你如何不敢抬头看我?”声音依旧低低的,却极沉稳有力,一直传到我心里最深最深的那个角落。
来到宫宴前,我曾反复告诫自己,不可抬头,不可将满腔的相思尽泻在眼底。然而,此时此刻听了这话,便身不由己地缓缓抬起头来,再也遏制不住。
对面的人没有依例穿紫服,依旧是一身玄衣,面沉似水。
我叹了口气,问他:“武大人如何不肯喝这杯酒?”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卷开启~
前半部分的梦境其实凉最中意的选择,只是苒苒,终究不会只是沉浸在梦里。。。
☆、湘妃怨(苒苒述)
三思,元庆子也。少以后族累转右卫将军。则天临朝,擢拜夏官尚书。及革命,封梁王,赐实封一千户。寻拜天官尚书。证圣元年,转春官尚书,监修国史。圣历元年,检校内史。二年,进拜特进、太子宾客,仍并依旧监修国史。三思略涉文史,性倾巧便僻,善事人,由是特蒙信任。则天数幸其第,赏赐甚厚。
——《新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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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大人如何不肯喝这杯酒?”我擎着酒杯,这样问他。
他便淡淡地看我,深潭似的眸子里翻滚着似有若无的波澜。
我望住他,眉凝,目定,手中的酒杯稳稳地递到他面前。
“如何不肯等我?”他也不接酒杯,只沉声问我。
我心中波澜更盛,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世事无常,武大人何妨只将此当做一场梦境?”
“嗣素无所梦。”他淡淡地说,面上的神色愈发地凝重,只定定地看我。
“可是苒苒会,”我便答他,唇角轻轻地扬起“梦得越美,醒来的时候就会越失落。古今多少事,都不过是黄粱一枕。又有多少人会认真?多少人会在乎?”
他却并不理会我后面的话,只问我:“说这话的人是谢苒苒还是豆卢飞燕?”
我苦笑:“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分别?”
“谢苒苒是武承嗣明日便要过门的妻子,而豆卢飞燕不过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名字。”殿内烛火通明,却比不过他眼中的璀若寒星的光亮,深深地,刺穿我虚挂在脸上的笑容。
眉间生涩,泛起一抹淡淡的丁香色:“说这话的是谢苒苒。”
他依旧盯着我不放,眼中的光亮愈发夺目,令人无所遁形,却更加地不忍逃离。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视他:“要武大人喝这杯酒的人是谢苒苒,但喝过这杯酒,站在武大人面前的便是新封的豆卢贵妃了。”
“那我便不会喝这杯酒。”他忽沉眉,去握我的手。我一惊,不由向后退去。盛满了酒的玉杯一颤,晃动出醇香的液体,在两个人的衣襟上描绘出大团深暗的花色,一点一点,延伸到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疼痛亦如蔓藤,顺着心间新生出的锦簇花团,生根发芽,生生的钝痛。
酒香如麝,袭入我的鼻息,甘洌而熟悉的味道萦绕不止。我苦笑,竟是韦家那久负盛名的夜雨醉天香。如何我方在梦里同他对饮此酒,如今醒来却偏又要举杯敬他?
当下心痛更盛,遂忍住泪,抬眼望他:“武大人意欲何为?”
他目色更沉,话语依旧低低的,却在我的心间深深生根:“三年盟约在前,卿岂可擅做他改?”
“那么武大人打算怎么做?在大殿上当众声称陛下新封的贵妃其实是你未过门的妻子?”我问,凄楚却沿着心田深处曲折的纹路不依不饶地蜿蜒而出,酸涩难忍。身不由己,情难自禁。
他盯着我,一字一顿:“只要你肯,便可同我一起离开。”
离开?如何离开?他虽是位高权重的皇亲,坐在上面的却身为帝君的李旦。君,臣,不过一字之差,却隔着高不可攀的悬崖和深不可测谷底,进一步,退一步,俱是粉身碎骨。
武后虽宠他,却如何会眼睁睁看着他同自己的亲生骨肉在大庭广众之下争妻夺爱?
万般思量皆归寂于尘,在深秋的月下荡尽。我叹了一口气,淡淡地答:“紫陌冷,黄泉倦,唯期来生尔。”
春风尚寒、皎日舒暖的碧水边,他曾说,紫陌黄泉不过虚妄,若得相伴,嗣唯此生,定不相负。
那时的我便答,紫陌也罢,黄泉也好,若无背弃欺瞒,便是一生。
世人互诉盟誓之时,皆以为说了永远便真的会永远,双手一牵便不会再分开。然而,谁又能预料到后来会发生什么事?又会有多少的艰难险阻,坎坷不平?两个人,相识,相知,相恋,相约,看似简单,又何尝不是一道永远也说不尽的难题?
天长地久到底有多久,又如何禁得起世事变幻、人生无常?
我淡淡扬起双唇,将酒杯放到他的案前,用尽周身的气力,慢慢后退,一点又一点。
他眉色更沉,忽一把捉住我的手腕:“嗣素不信来生之说!”这次的声音大了许多,引得周遭的人纷纷侧目,大殿上一时静了下来。
武后的声音随即悠悠然自高高的殿堂之上传来:“怎么,莫不是豆卢贵妃舍不得佳酿,不肯多倒些,周国公便恼了,打算在这大殿上抢酒喝?飞燕新为人妃,行事不免生疏些,你莫要惊到她方好。”她的声音极淡极轻,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慑力,简单数语便将方才紧张的情景化解开来,引得殿内群臣皆笑了起来。
我趁机抽回手,欠身道:“原是臣妾的不是,不小心竟将御酒洒了,武大人不过要替臣妾个由头,免遭罚处……”
那边却忽有人打断我的话,扬声笑道:“此酒甚美,难怪豆卢贵妃不肯轻易倒与大哥。既然大哥喜欢,姑母何不赐大哥带一坛回府,也好让我顺便有个由头去他府上蹭些来喝。您也知道,大哥素来喜静,又节俭得很,我在他那里常常是连杯水酒都讨不到呢。”
“你这孩子,如何倒当众揭起你大哥的短来了?”武后听了便凤眸轻睐,随即又笑着转头吩咐上官婉儿:“你且记下,宴后便命人往他们两家各送一车美酒,不可叫那些市井的人们说我武家的子侄连杯酒都喝不起了,倒要从皇上的贵妃手里抢酒喝。”
“侄儿谢姑母恩典。”那人随即笑道,自座间立起身来,果然锦衣华服,较之武承嗣寡素的玄衣华贵了许多。
武后笑了笑,又吩咐我:“方才的酒可还有剩下的?且替三思也倒上一杯吧。”
我低头应了,这才知道原来方才说话之人就是史上与武承嗣并称的武后的另一个侄儿武三思。这几年他往返各地巡差,我又屡次久离洛阳,竟一直不曾得见。
移步走至那人案前,倒了酒,垂眉道:“右卫将军请。”
他笑了笑,盯着我看:“新嫂嫂果真是个美人,怨不得家兄终日为你魂牵梦绕呢。”
武承嗣和李旦皆为他的兄长,此话说得委实机巧,竟是滴水不漏,令人丝毫挑不出错。这个武三思竟同史上描写得分毫不差,果然八面玲珑。
我听了,不由抬起头来。然而不过堪堪一眼,自己竟先愣住了,电光石火间,头脑间只有两个念头不断回旋:武三思如何竟是他?若是晨吟见了他,又该当如何是好?
……反反复复,犹如魔咒。
他见我只是盯着他,便展颜笑道:“嫂子如何这般看三思?莫非三思竟比陛下还要俊俏不成?”
他的声音不失调侃的味道,一双神采飞扬的眼睛盯住我不放。
我颤了颤唇,心中的疑问几乎要脱口而出,耳边忽响起李旦的声音,轻轻浅浅,却绝胜利刃:“朕闻得周国公明日便要娶妻,却不知府里可还顺利?如若有尚未办妥之处,尽可道来,朕必令阖宫相助。”
痛楚如杂草,在心房最深最软的地方疯狂地生长开来,弥漫住我脸上僵硬的表情。慢慢转回头去,眼见着武承嗣拾起酒杯,一饮而尽:“谢陛下挂心,府内一切就绪。”
果真是一切就绪,只是缺了一位主角。
李旦听了便又笑道:“既是如此,朕明日便同贵妃一道去府上观礼吧。”
我的心狠狠一滞,似有汩汩血液倒流起来,我朦胧着泪眼看向武承嗣。
他却并不看我,又斟了一杯酒,淡淡地说:“臣不胜惶恐,只不过臣妻今日已亡,明日府上再无新妇可迎。”
“吾家表兄岂可无妻?既是如此,朕便即刻替卿另选一门亲事吧。”
我猛地抬头看李旦,他却无视我的一脸惨白,依旧风轻云淡地说:“朕闻得薛驸马之妹温婉贤德,素有才名,如今得嫁周国公这般人才也称得上郎才女貌了。”
大殿一片寂静,武承嗣仰头喝下手中的酒,淡淡地说:“但凭陛下做主。”
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来,辗转漂泊,终究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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