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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勒摇着头说:“不,不能以噶厦的名义,也不能以市政衙门的名义发这种布告,那样我们会很被动。”
“您是说,我们要暗地里下手?”帕甲问道。
“要双管齐下,先联络贵族、商人把粮食囤积起来,禁止卖粮。然后,大造舆论,把全拉萨的粮价炒起来。粮价要涨两倍、三倍,甚至十倍,让所有的黑头藏人都知道是解放军在抢购粮食,哄抬了物价。”
鲁康娃哈哈大笑,他得意地说:“老百姓买不起粮,吃不上糌粑,他们的怨恨、愤怒就会像拉萨河里的洪水一样暴涨。嘿嘿,红汉人的大限也就到了!”
“仁钦噶伦,这个主意又狠又准,但是……”帕甲说。
“你是担心有些人不听我们招呼。”
“首先就是阿沛噶伦,他不仅把家里的存粮送给解放军,我听说,他正派人从太昭调粮来拉萨。”
鲁康娃愤愤地说:“第二个和红汉人黏黏糊糊的家伙就是第穆活佛,现在解放军一部分口粮就是他的丹吉林寺供应的。这第三家嘛……”
“我知道,第三个就是我姐夫家……德勒府。”格勒答道。
“你打算怎么办?”
格勒狠狠地说:“谁卖粮给解放军,谁就是我们政教大业的敌人,不分亲疏贵贱!”
常来找刚珠买粮食的司务长,今天带着军区主任陈新桥来到德勒府登门拜访,陈新桥穿着和战士一样的布军装,只是一顶军绿呢子帽,显示着他的军官身份。战士小李子牵着一头驮着银圆袋子的骡子也进了院子。
刚珠热情地上前迎接,陈新桥把手里的哈达献给他。司务长介绍说:“管家老爷,我们部队的陈主任亲自给您送房款来了。”
刚珠满脸堆笑,客套地说:“长官老爷……欢迎欢迎。”
“解放军不兴叫长官,我们也不是老爷,管家先生,你就叫我陈同志,或者陈主任吧。”陈新桥笑眯眯地说。
“陈主任,好,就叫陈主任,请进,快请进。”刚珠说着,把一行人让进了主楼。
陈新桥进了客厅,接过扎西敬上的酥油茶,在茶碗中用指头蘸了三下,敬天地神,然后才喝。扎西请陈新桥在卡垫上坐下后,才说:“区区房款怎么敢劳烦陈主任亲自送来。”
“我今天来拜访,一是感谢德勒先生又卖粮食又卖房子给我们,帮进藏部队解决了大问题。还有一个原因,我也想参观参观鼎鼎大名的德勒府。”陈新桥真诚地说。
“我这寒舍陋室的,不值得一提。”
“德勒府供养的金佛是稀世至尊,我早有耳闻。”
扎西笑了,带他来到佛龛前介绍说:“陈主任,这尊金佛是大清乾隆皇帝给藏地的封赏,一直供奉在布达拉宫历代拉萨喇嘛的修禅密室,木龙年,十三世拉萨佛爷为表彰德勒噶伦率部抗击英军有功,赏赐给了德勒家族。”
陈新桥取了三支香,刚珠递火点燃后,他来到佛前行礼,上香。
白玛从外面进来,他问道:“爸啦,解放军的首长来了……”他话说一半,一见陈新桥,愣住了。
陈新桥上完香转过身来,见到白玛也愣住了,他思忖片刻,说道:“你是……德勒……白玛多吉?”
“果然是陈主任。”白玛惊喜地说。
“你们认识?”扎西问道。
“爸啦,在昌都接我去参加阿沛噶伦的宴会,给我们发路费回家的就是陈主任。”
“白玛,原来这是你家啊,真没想到了。”陈新桥意外地说。
扎西闻听有些感动,他说道:“陈主任是犬子的救命恩人,受我一拜。”说着,准备行礼。
陈新桥上前扶住他,诚恳地说:“汉藏一家,理应如此。”
“刚珠,去备上酒菜,今天一定要请陈主任和解放军的同志吃完饭再走。”扎西吩咐着。
白玛又叮嘱了一句:“让厨子做川菜,陈主任吃得惯。”
一会儿工夫,粉蒸排骨、麻婆豆腐等六道川菜上了桌。陈新桥夹了一口辣子牛肉,细细品尝。
“还合您口味儿?”扎西问道。
“正宗,真正宗!一年多没吃到家乡的味道了。”陈新桥赞不绝口地说。
白玛闻听,高兴地说:“炒得好,给赏钱。”
站在一旁的刚珠马上掏出藏钞塞给了弓腰侍候的厨子。
“德勒先生,内地的佛教徒不允许吃肉,藏传佛教没有这样的戒律吗?”陈新桥问道。
“因为藏地食物奇缺,品种单一,寺院里是可以吃肉的,但只能吃风干的羊肉、牦牛肉,新鲜的肉,绝不允许吃,也不允许带进寺庙。”
“两地的佛教,还真是大不相同。”
“但普度众生的心愿是佛教各系各派共同信奉的准则,不管是汉传、南传、藏传,都是如此。”
“普度众生也是我们拉萨人的信念,与佛菩萨不谋而和。”
“陈主任,解放军也讲普度众生?”扎西兴奋地问。
“当然。不过,我们要普度的众生,不分等级,不分贵贱,囊括普天之下所有的民众。拉萨不仅希望拉萨的大贵族,小贵族、大活佛、小喇嘛,还有占拉萨人口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差巴、堆穷、朗生,甚至被称为黑骨头的铁匠、屠户,都能过上不愁吃不愁穿的好日子,人世间不再有剥削和压迫,到那时,才算是真正实现了普度众生的宏愿。拉萨不是有种说法,认为拉萨是文殊菩萨的化身吗,这就是拉萨的普度观。”
扎西思索着,喃喃地说:“不分等级,不分贵贱……”
“塔有层次,人有尊卑。陈主任,人人都平等,谁来当奴仆啊?”刚珠忍不住地问。
“管家先生,有人生下来就愿意当奴仆吗?”
刚珠被问住了,他抓耳挠腮地琢磨着。
“爸啦,我接触的解放军,官兵平等,没有贵贱之分,解放军之间叫同志,亲切得像兄弟姐妹。”白玛又看着刚珠和女仆说:“以后部队上放电影,我带你们一起去,也让你们见识见识。”
女仆不解地说:“我可不敢,哪能所有的眼睛都看藏戏,所有的嘴巴都吃红糖啊。”
陈新桥愣住了,他问道:“白玛少爷善待你们,你还怕什么呢?”
“老爷、少爷待我们好,这些年我都忘了挨嘴巴的滋味了,可不敢再有非分之想。今生当奴仆,是在赎我前世的罪孽,把老爷、少爷侍候好了,来世就能投胎转世到一户好人家。”女仆回话说。
陈新桥有些尴尬,他望着侍候在身边的女仆,无言以对。
扎西圆场说:“陈主任,您的话如醍醐灌顶,给了我不少启发,来,我敬您三杯。”
陈新桥起来和他碰杯,两个人一饮而尽。
他们谈得很投机,一直喝到了入夜。酒喝透了,话也说得直截了当,扎西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痛快淋漓的感觉了。陈新桥与传说中的拉萨人不一样,好酒,爱吃,性情中人,一瓶酒下肚,他们彼此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陈新桥回到军区的帐篷时已经大醉,到了后半夜,才口渴醒过来。他环视了一下帐篷,爬了起来,看到小李子趴在桌子上也睡着了。小李子手边有一个油纸包,陈新桥伸手拿过来,打开来看。油纸包里是糌粑,还有风干肉,他彻底醒了,叫道:“小李子,小李子。”
小李子睡眼惺忪地抬起头,问道:“陈主任,你酒醒啦?”
陈新桥指着油纸包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这是糌粑啊,我从德勒府带回来的。”
陈新桥一听就火了,大声地说:“起立!”
小李子随他的口令,站直了身子。
“向左转,齐步走!”
小李子随他的口令走到帐篷南侧。
“立正!站在那儿,好好反省。”
叶子背着医药箱从外面进来,她问道:“大声号气的干什么呢?”她是陈新桥的妻子,女军医,不到四十岁的样子。
“我以为你今天值班呢。”陈新桥说。
“巡诊去了,怎么这么大酒味儿?”叶子看到洗脸盆里的呕吐物,又问道:“你吐啦?”
“一年多没喝了,沾酒就醉。”
叶子看见小李子在边上站着,轻声地说:“小李子,去休息吧。”
“我在罚他,他把藏族同胞家的东西拿回来了,这是什么行为?”陈新桥气愤地说。
“不是偷的,是他们给我的。”小李子委屈地说。
“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这些东西要顶多少针线?”
“我知道纪律,可这是我的晚饭,我没吃。”
“你为什么不吃?是毒药吗,挑三拣四!把进藏守则抄十遍!”
小李子眼圈红了,他难过地说:“部队断伙了,同志们每天在吃马料,吃元根,晚上总放屁。这糌粑不就是我们老家喝的油茶面吗,我没舍得自己吃,想带回来和大家一起冲糊糊喝。”
陈新桥知道自己错怪了小李子,他把糌粑倒进饭盒里冲好,递到他手上,不好意思地说:“真香啊,哎呀,这要再加上一块酥油,就更地道了。嘿嘿,我还没醒酒呢,刚才批评你的话不算数,你要再不端走,可就进我肚子啦。”小李子破涕为笑,端着饭盒走了。
以鲁康娃、格勒为首的一小撮噶厦官员,秘密地商定了饿走解放军的计划后,便付诸行动了。他们指使一些外乡人到八廓街上抢购粮食,致使粮价上涨,老百姓人心惶惶,不少人也加入了抢购的行列。面对飞涨的粮价,黑头百姓怨声载道。别有用心的人扬言,一下子来了那么多解放军,都张着嘴等着吃呢,再不买还得涨……
德勒商店的粮食也被抢购一空。巴桑觉得蹊跷,他安排好店里的事情,便直奔德勒府向扎西汇报去了。扎西听完巴桑的述说,表情严峻,他问道:“你瞧着买粮的都是什么人?”
“看打扮,是生人,应该是外乡人。”巴桑回话说。
“他们如果是来拉萨朝佛的,也不至于买那么多粮啊。”
“看意思……他们是有目的来的,前前后后也就是一炷香的工夫,店里的粮就全卖完了,他们连盐巴都整袋子买。”
“一定有人在背后捣鬼,我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巴桑,把我们存在娘底沟山洞里的粮食都拉回来,补充到商店里去。”
“市面上应该又涨价了,我们什么价呢?”
“过去什么价,现在还什么价!”
第二天,扎西和刚珠来到八廓街,站在德勒商店不远处观察着。由于德勒商店的粮食恢复了原价,所以,门前被围得水泄不通。♀外乡人、喇嘛、各色人等正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