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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情终于激奋了,大坪上不同的呼喊声震四野:
“反饥饿!”
“反迫害!”
“朱先生不死!”
“不领救济粮!”
大坪左边的第四兵团特务营,大坪背后的警备司令部宪兵全都下意识地举起了枪。
严春明高举起左手,示意大坪上的师生安静。
梁经纶立刻配合,转过身去,高举双手示意大家安静。
方孟敖望向端枪的军队,大声喝道:“放下枪!等他说完!”
那些枪又默默地放下了。
大坪上的爆发复归寂静。
严春明侧过身,突然对站在身后的方孟敖:“感谢方大队长的保护,现在请你让开一下。”
方孟敖往一旁让开了一步。
严春明突然指向身后的工棚,大声说道:“国民党的长官们就在我的身后,我现在问你们,派这么多军队包围手无寸铁的学生和老师,你们到底是来发粮,还是来抓人?你们总是有理由,只要民众对你们的倒行逆施发出抗议,你们就安上一条共产党的罪名。我刚才转告了朱先生的原话,他跟共产党没有任何关系。希望你们好好反思朱先生的死,不要把学生和民众的义愤都视为共产党。如果这些学生、老师都是共产党,你们今天还能拿着枪站在这里吗?!”
“戡乱救国的手令就是总统签署的!”
——陈继承的吼声在高粱地边的报话机里震得徐铁英耳鼓直响。
徐铁英将报话机拿到了胸前,报话机里的声音依然在轰响:“共产党都上台了还不开枪?当场击毙那个严春明,有跳出来的,见一个抓一个!敢暴力反抗,开枪!”
徐铁英:“我建议陈副总司令亲自前来压阵。”
“开枪,抓人!我立刻过来!”
徐铁英将报话机筒递给了报务员,向工棚方向走去。
宪兵立刻开路,高粱秆被两路汤姆逊冲锋枪急速拨开,徐铁英像踏在船头冲开的浪沟里。
严春明的声音越来越近,徐铁英的面前只有一排排倒下的高粱秆。
太阳光下,站在高台上的严春明脸上那副厚厚的眼镜片又朝向了满坪师生。
严春明这时俨然一位慈爱的师长,声调中满带深情:“我们都钦佩朱自清先生的骨气,可真正理解朱先生,应该读懂他对生活的赞美和眷恋。刚才大家背诵他的《荷塘月色》,那是如梵婀玲上奏着的名曲。同时,我们不应该忘记他的《背影》,那是伟大的父爱。同学们,朱先生不但是你们的导师,也像你们的父亲。无论作为导师,还是父亲,他都希望你们走好人生的路。八年抗战,我民族满目疮痍,内战又打了近三年了……我们这个苦难深重的中国,总有一天要搞建设。未来中国能不能够富强,希望在你们身上……”
这时,方孟敖又突然一闪,挡住了他的背影:“先生,你的话说得很好,可以下去了。”
方孟敖眼角的余光早已捕捉到了身后走进工棚的徐铁英!
严春明显然也感觉到了背后的危险,对方孟敖:“国民党内也不都是反动派,方大队长,谢谢你的保护,请你们保护好这些学生和老师。”
他的手插进了长衫的口袋。
方孟敖已经搀住了他,准备将他送下高台。
“有枪!抓住他!”一声大喊从掩体右边传来!
接着,一个身影闪过青年航空服务队!
——王蒲忱向高台飞奔而来!
几乎同时,掩体左边通道另一个身影闪过青年航空服务队,也向高台飞奔而来。
——是老刘,一边飞奔,一边高喊:“民调会的,有情况报告方队长。”
右边通道,王蒲忱飞奔的身影。
左边通道,老刘飞奔的身影。
两个人几乎同时跑到了中间的粮袋讲台。
只快一步,老刘跃上了讲台,直奔严春明,肩一靠,将严春明撞下了讲台!
转过身时,他手里已经拿着严春明的枪!
老刘这一连串动作真叫迅雷不及掩耳,王蒲忱只慢了一步,便没上台,趴在右侧粮袋上,双手握枪对准老刘:“你是共产党,把枪放下!”
老刘看也不看王蒲忱,只对方孟敖大声说道:“方大队长,我是马局长的人。我们马局长被他们抓了,有人破坏发粮,请方大队长去过问一下。”
说着,竟用手里的枪顶住了方孟敖,貌似要挟!
所有的人都被这个人突然的举动怔在那里!
方孟敖不认识老刘,当然不知道他此刻一连串的举动一是救严春明,二是掩护自己的身份,身一闪,一把抓住了老刘的枪。
两只手都如此有劲,老刘握着枪柄,方孟敖抓住枪身,那把枪被定住在台上。
好些枪都举起来了,瞄准了台上的老刘。
“不许开枪,抓活的!”王蒲忱喊着已经跃上了粮袋。
枪还是响了!
王蒲忱愣在台上,望向枪响处,是台后的工棚。
接着又是两响!
方孟敖睁大了眼,手慢慢松开了。
眼前这个人胸前的血涌了出来,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把枪,可身子已在慢慢倒下。
方孟敖猛地回头,盯向身后的工棚。
曾可达手里有枪。
几个宪兵手里有枪。
可这几个人都在望着徐铁英。
徐铁英枪口一收,递给了孙秘书:“把台上那个共产党抬下来!抓那个严春明!还有别的共党,一个也不许放过!”
撂下这几句命令,徐铁英转身向工棚外高粱地大步走去,同时将方孟敖、王蒲忱、曾可达三个人的目光也撂在那儿,一眼也不看。
大坪上人群已经大乱。
梁经纶指挥着身边的学生:“保护严教授,往后面走!”
严春明被学生架着,兀自不走,喊道:“眼镜,我的眼镜!”
——刚才被老刘撞下台来,严春明的眼镜便掉了,听见了枪响,却没看见老刘倒下。
梁经纶凑过头来急速说道:“刚才救你的人遇难了,赶紧走!”
严春明脑子里轰的一声,一片空白,僵在那里。
梁经纶对架着严春明的学生:“走,送到何副校长那边去!”
满坪的师生有些在互相冲撞,有些挽起手臂组成短短的人墙,也不知道该保护谁,有人大声叫着:“不要乱,往校园走!”
第四兵团特务营朝天鸣枪了!
警备司令部的宪兵朝天鸣枪了!
大坪后排,何其沧激动得发颤,大声喊道:“不许开枪!”
可怜他的声音只有身旁的女儿,还有谢木兰和保护他的校工能听见。
何孝钰紧紧地扶住父亲,眼睛仍然看着前方粮袋的高台,满脸泪水!
她看见好些宪兵已经抬着老刘同志的尸体往后面工棚跳了下去。
谢木兰满脸汗水踮起脚尖,她看见了梁经纶,看见了几个学生架着严春明正往这边挤来,大声对何孝钰说道:“你赶快送何伯伯回去,我去救人!”说完便闯进了混乱的人群,向梁经纶他们挤了过去。
粮袋讲台上,方孟敖已经抽出了枪,二十名青年航空服务队队员也都握着枪已经排在他的身后。
方孟敖:“陈长武、邵元刚!”
“到!”
方孟敖:“分别瞄准特务营和侦缉处,谁敢开枪就射击谁!”
“不要开枪!”曾可达飞快地跳上了粮袋,靠近方孟敖,“徐铁英刚才打死的是共产党城工部的头。现在发生冲突会被送上军事法庭!”
方孟敖只盯了他一眼,依旧下令:“分别瞄准!”
陈长武十个人十支卡宾枪对准了第四兵团特务营。
邵元刚十个人十支卡宾枪对准了警备司令部侦缉处。
二十人同时喝道:“放下枪!”
特务营和侦缉处竟然也都举起枪对准了他们!
方孟敖的枪直指那个特务营长,枪口隔着距离也能看出正对他的眉心!
站在警察局方阵前的方孟韦举起了枪,以示答应。
方孟敖:“带你的队伍去缴他们的械!”
“不许冲动!”曾可达举枪朝天连续开了三枪,“所有的人都放下枪!凡开枪的全部送军事法庭!”
曾可达声嘶力竭稳住了局面,所有枪虽然没有放下,但所有人都默在那里。
曾可达大声喊道:“王站长!”
“在!”
曾可达循声找去,却看不见王蒲忱,只得大声说道:“找徐铁英,叫他过来,下令军队不许冲突!”
老刘已被摆在高粱地里,胸口大片血渍,身边蹲着王蒲忱,站着徐铁英,四周围着好些宪兵还有北平军统站的人。
王蒲忱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烟和火柴:“这个人就是经国局长点名要抓的共产党‘红旗老五’。徐主任,这几枪你向经国局长和毛局长去解释。”
徐铁英:“我会向叶局长还有陈部长报告,陈副总司令也会向总统报告。”
王蒲忱把刚掏出的一包烟和一盒火柴都扔了:“好。曾督察在等我们呢,走吧。”一把抓住徐铁英的手臂便向工棚讲台方向走去。
徐铁英还没来得及挣脱,只觉自己被他挽着的整条手臂全都麻了,没有了知觉。
王蒲忱五根又细又长的手指此时竟像五根扣钉,钉在徐铁英的手臂上!
王蒲忱扣着徐铁英大步走进工棚:“行动组执行第二套计划,务必抓住那个严春明!”
落地玻璃窗前阳台上,方步亭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眼望着窗外一片空白,背后的谢培东也竟然只听电话,没有声音。
大办公桌前,听着电话的谢培东已经脸色大变,怔在那里。
镜春园北屋内,张月印对着话筒,竭力镇定自己的情绪:“已经确认,中了三枪,好像是为了救燕大那个严教授。不能再死人了。请方行长立刻给李宗仁副总统打电话,让他们派人去保护现场。目前只有方行长和何副校长可能阻止流血……”
放下话筒,张月印的眼中闪着泪星。
“谁的电话?是不是死人了?”方步亭听见谢培东搁了话筒。
谢培东:“北平警察局的人从发粮现场打来的。徐铁英开枪了,孟敖、孟韦都有危险……”
方步亭倏地站起来:“木兰和孝钰呢?她们在不在现场?”
谢培东:“在,还有何副校长。”
“拨李宇清副官长!”方步亭失声叫道,大步向办公桌走来。
——方步亭的思路竟然和张月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