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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跟他们一起出场。老实说,就像芹儿担心的,我的外型实在是个麻烦。虽然已经用布折成帽子,把最显眼头发学柴显的样子梳成髻,盖了起来,可刚才路过的几个行人全都回头观望过我们。
而且,如果那个人正在找我的话…
突然的恐慌,不止一次了,只要一想到与他有关的事。
“啧!磨蹭啥?!”
粗暴的吼声像一块巨石投入思维的混沌旋涡,我又回到现实的阳光中了。
“真是个拖累!”柴显在前方恶狠狠地瞪着我。“今儿得赶到宁江落脚呢!”
“抱歉!”我追上去对他不好意思地笑,忽然意识到一路上都是他在推那辆载满行李的手推车——
“让我帮你!”殷勤地上去打算接手。
“哦?”他先是不满地看着我,然后得意地抬抬嘴角:“说的也是!看你人高马大的,也该做点事儿不是?!”
“是…”含糊地敷衍着,我接过他腾出来的一边把手,然后是另一边…
“噢——”
“稳着点——”
柴显立刻上来抢救,还是没来得及:车翻倒了,行李洒落一地,我也被牵扯着跌坐在地上——这些东西真不是一般的重。
“没出息的东西!”他朝我挥拳头施威。我很抱歉,马上爬在地上收拾:他们非常穷,我加入后连吃饭的碗都没有多余的。
“公子别!我来就是!”芹儿赶过来阻止我。从态度看来,这女孩还一直把我当成贵族,虽然我已经宣布成为他们的同伴了。
“我不是公子!”我坚持做自己的工作,并纠正她——我才不是什么有钱的少爷!失去了吉他,我在这里一无所有。
“公子…”
“The name is Percy!”我发怒了。
意识到自己出错,我抬起头:他们俩用惊异的眼神看我。
“我…我叫珀希,我不是公子。”
芹儿笑了,柴显不屑地撇嘴。
我的感觉又好了点。
傍晚之前,我们到达柴显说的宁江——一座小城市。进城门的时候,我让芹儿用烧过的木柴帮我把脸稍微抹黑,理由是不想引人注意——我真的不想被任何人注意。
然后开始找旅馆,问了很多地方。听芹儿跟店员的交涉,好像是要最便宜的房间,最后我们落脚的地方确实简陋得可以。
“珀希哥!您就将就点吧,出门在外走江湖,本就不是什么玩事儿。”芹儿看出我的沮丧并予以安慰。
“无甚!”我努力作出微笑让她放心。
“珀希哥”是她对我的新称谓。我告诉她自己十八岁(只差一个月而已),而她只有十七——这里的人严格遵守年龄上的尊长顺序,还有明显的性别偏见。柴显十九岁,我想叫他“柴显哥”,被他板起脸拒绝了;然后芹儿告诉我可以称呼他“阿显”。
“阿显。”我就一直这样称呼了,念着非常顺口。
“作甚?”他蹲坐在凳子上,正在吃一个馒头——我在宫里的时候也吃过,不过做得比这个小很多。
察觉到自己也很饿了,我伸手取了一个——还很热,服务生刚才送进来的。
“何时我们…”才咬一口,嘴里满是碱的涩味,一点不像宫里的那样香甜。我皱起眉毛,艰难吞下去——幸好是热的。
“娇气!”他皱起鼻子撇我一眼,更加大口咀嚼着食物,像是示威。
妈的!我决定接受挑战,放开顾虑,大口撕咬着面团,嚼得比他还快。
他加速,很快吃掉手里的,又抢一个往嘴里塞。我更快,吃完一个后把碗里最后两个一齐夺在手里准备一起吃…
“停手!”
去外面洗衣服回来的芹儿及时阻止了这荒唐的比赛,从我手里夺下一个馒头,生气地瞪着我和她哥哥:“敢情你俩想趁我不在把吃的瓜分了?!”狡黠的眼神将我们巡视一番,我感到紧张。
“呼!”忽然嗤笑一声,她也大口咬起馒头来。
这感觉真好。
“珀希哥,待会儿随我下去晾衣裳可行?”
“好…”我咽着面团着急地回答,虽然还不太明白她的话。
“我来!”柴显不高兴地插话。
“你哪有珀希哥高?!”
她的话让我很得意,忍不住看一眼柴显:对方的气恼让我更满意了。
“啐!长得高有屁用!连叽咕车都抬不动!”
我眯起双眼:该死的家伙!
晾衣裳当然只是幌子,所幸她哥懒,没争下去,芹儿换来与珀希独处的好时机。
对方哪里清楚她的用心,自然专心行事:还真亏他有这么高,手也不怎么抬就把一件件衣裳打理顺畅了。
芹儿通过那些布料缝隙,半露半显地看着珀希的面庞:脸上炭黑未净,那对浅色的眼珠在夜色下愈显透彻,五官端庄深刻…
“珀希公子,”越看越不真实,闭下眼,轻叹气:“还是对芹儿讲实话吧!”
珀希听她又换回称呼,也停下动作,谨慎地看着:“‘实话’?”
“就是真话。”
对方果然沉下脸,眼神略慌张。
“芹儿前次也对公子讲过…”
“我不是公子!”还在计较称谓。
“先不说小头,”芹儿不理会他的倔强。“我与哥哥说过,珀希哥若是与家人失散,我二人愿将你平安送回。而你却一口咬定自己没有家人。”
珀希听了这句不住摇头:“没有,真的没有!”
芹儿见他不知所谓,叹气抿嘴:“那你那身家什是谁给置办的?”
今早柴显将把珀希那身衣裳拿去当铺当还钱,人家竟开出一两银的好价!还不要论这里头被商家赚去的!
“‘家什’?!”对方照例懵懂。
“你…”芹儿被他的无知弄得气短,直直将珀希恨着——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以为自己已经让他们解除怀疑了,没想到芹儿这女孩居然这么机灵…不,是智慧!
“我…”咬一下嘴唇:我叫Percy Adams,出生在美国康涅狄各,就读冬青树中学,半年前被一个伪劣插座造成的漏电事故带来这个可怕的地方…
“我来自海外,很远的地方,被送到这里…给一个有很多钱的人。他觉得我…很好看,我又会弹吉…琴!”我抬头望着星空,艰难地编造着,遣词造句的痛苦让双眼不禁湿润起来。“就关起来我,给我吃东西、穿东西…他有很多很多钱。”
“但是,他不许我出去,不许别人看到我…”低头叹气,我被自己的故事伤感到了。“后来,我让他不喜欢我了,就被丢进水里。”——似乎有个细小的声音在说道歉的话。
没人说话,孱弱的虫鸣令寂静稠密得窒息。
“我很开心…遇到你们。”转换气氛,并进一步煽情——狡猾得令自己害怕。
微弱的呼吸声,我低下视线去观察女孩:她的表情近乎悲哀。
“芹儿…知情了。”声音有些哽咽,我感到抱歉。“珀希…哥哥,若不嫌弃,今后就随我们闯荡吧!日子虽苦,然而只要我二人有口粮,一定不让你饿着!”
听不懂那些话的意思,但我知道她终于放下戒备正式认可了我。
“Thanks!”
“呀——”
情不自禁地将她抱起来欢呼。
“哎噢!”——背后被什么东西打得好痛?!
“你这畜生!要对我妹妹干甚?!”
“我…我不是!噢——Stop it!”
好吧,事情的发展要按部就班。
“皇上,东西都备好了。”
“恩。”
高涉丢下手里始终只在第三页的书本,挥手示意来人退下后,将手收至鼻梁处轻揉。几昼夜的不眠,已令其眼窝深陷,干燥的眼角显出细纹。片刻醒过神来,动手狠抹一把脸,吸口气,站立起身。
“皇上。”守在车辇外的八喜见皇帝出来,引领一名端盘的侍者,恭敬地递送上前。
那是一盘子糕饼。高涉取走最面上一个,只举在眼前观看,见上面五个鲜红小字,不禁喉头一紧——
珀希见必归。
也不知这小子还记得不——那时教他写名字,还以为玩笑。
心中涌起酸楚,闭眼定定神,将糕点放回:“让人沿岸摆放好。再传令给州县,每日制作百个这样的糕饼,放在城门口布施。”
“老奴遵旨。”
高涉抬头再望着眼前那片堤岸:沾满秋露的草地映出晨辉点点,仿若与那日夕阳斜照的雨后雷同。回忆又现,悲痛难禁,只得握紧拳头,任指甲狠狠扎痛手心——
“起驾返京!”
演出开始得让我措手不及。我是说,当你还没从睡意中清醒,朦胧地抱着乐器走在街上;忽然前面的同伴停下脚步,回头跟你使个眼色——于是,音乐会开始了。
没有自我介绍和曲目汇报,甚至不用对未来的观众们打招呼…我在感慨什么?这难道不是最标准的流浪艺人作风吗?
——Percy,你得承认,这就是你目前的价值。
我知道。
大概是担心我的曲风与他们暂时配合不好,依旧是芹儿的胡琴与柴显的打击乐配合,唱那种曲调很高的歌——据说这是从他们父母那里传授的。这让我想起颜尚昕曾对我介绍他所演奏的“雅乐”。
也就是说,在这里,无论是高级的宫廷乐师或民间流浪艺人,都推崇将传统音乐形式完整地保留,以至于缺乏创新。我有些担心,虽然之前在皇宫里,我的演奏被很多人赏识,但也不排除那是因为皇帝个人对我的偏袒。
搞不好那家伙根本不懂我的音乐,一心只想跟我…
妈的!我突然非常讨厌起他来!
芹儿的声线始终圆润完美,可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