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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似是睡熟了,只有轻微的鼾声传来,并不说话。
“小小年纪,倒是沉稳得很。”摔落马下的那人似嘲讽般的开口道。
男孩不说话,只是扔过去一块烤熟的红薯,道:“这个给你吧,不用谢我。”
那人吃力爬起来、移至火堆旁,身上的几处刀伤依然渗着血,席地盘腿而坐、自雪地中拿起红薯几口吞了下去。
火光映得二人面色微红,远处,几声狼鸣传了过来。
“荒郊野岭,你一个小娃不怕被狼吃了?”那人擦了擦嘴,问道。
“难道大叔看不出我们无家可归?”男孩戏谑的笑了笑,复又皱了皱眉头。
“兵荒马乱,倒也不足为奇。你这个红薯我记下了,若他日你还能活着,来扬州讨还吧。”
说着,趔趄着起身。
“等等。”
男孩自雪堆里站了起来,由于长时间的饥寒交迫,身形微微晃了晃;他伸手指了指一旁熟睡的妇人,道:
“我不要红薯,我要你救救姨娘。”
“哈哈!”男子大笑起来,“我看你这个娃是昏了头,你仅给我一块红薯、却让我救一条人命?我纵横江湖这些年,真没做过如此亏本的买卖!”
“那你说,如何才肯救我姨娘?”
男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男孩年龄虽小、却谈吐老成,眼眸中一无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清澈单纯,反而却隐隐透着一丝冰冷淡漠。想了想,道:
“我们做个约定,我带着她走,你却要终身效命于我、至死方休。”说着,抖了抖自己的袍子,扬起一抹笑,“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约定,可不是几个小孩子过家家随便说说的,你要想好了。”
男孩坚毅的点头,几步上前,道:“不用想了,我答应你。带我姨娘走,救活她!”
“哦?”男子再次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男孩,良久,爽快道,“既然如此,成交!”
说罢,转身行至妇人身旁、将她拦腰抱起、抗至马背上。妇人微微睁眼,呢喃了几声、复又昏沉了过去。
男子将缰绳交给矮他许多的男孩,道:“牵着马,我们出发。”
雪地里,火堆里依旧“噼啪”迸着深红炭星,向北的方向,留下来一行大大小小的脚印……
祝九听得入了神,眼前仿似一片银白暗黑交替的画面,站在凛历冷风中,好像能望得见夜中行路那个男孩坚毅决绝的脸庞、以及他瘦弱单薄的身影。
“然后呢……”良久,她回过神来,追问道。
“他履行了诺言,将我姨娘的病医好、并送进了杭州一家最好的刺绣坊,只是长年饥寒累下病疾,她终是没活多久,三年前的冬天,旧疾发作、去世了。”
萧峒淡淡的开口,仿似是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祝九向他身旁靠了靠,又问:“那么,你爹呢?后来,他有没有回来?”
萧峒摇了摇头,道:“没有。”
“他去了哪里?”
“那年兵荒马乱、国朝动荡;他同许多正当年的男人一样、被抓去充壮兵了。”
祝九听罢,忍不住唏嘘,轻轻捏了捏他的手,道:“那么,他在的时候,对你好不好?”
萧峒扬唇一笑,道:“自是好的,只是他总是板着脸,终日不说一两句话。他总想让我去读书、考取功名,却奈何我家长年食不果腹,连买书的钱都凑不齐。娘又长年生病,上上下下的兄弟们也总是要接济的,故而拾捡些富裕人家丢弃的缺页残书给我背,背不出,便用竹尺打我的手板。”
说着,他的眼眸深远起来,思绪飘渺,仿又回到了那个稻香田边的窄小家中。
祝九听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想象着一个小男孩撅着嘴挨板子的情景,涌出温存无限,忍不住道:“那你可背的全?”
“自是背得全,只是《礼记》尚未背完,娘便去了世;后又习《春秋》,读了一半,爹便又被抓走了。自此这些便被荒废下来、再未看过。”
“你会背春秋?是晏子的那个《春秋》?”祝九顿时来了精神,追问道。
萧峒淡淡点头,扬了扬眉,道:“怎么,你也会?”
祝九得意的笑了笑,道:“会背一点——景公为西曲潢,其深灭轨,高三仞……然后是什么来着?哦,素绣之裳,一衣而五彩具焉;带球玉而冠且,被发乱首,南面而立,傲然……傲然……不记得了,呵。”
萧峒依旧笑,神情淡淡的,许多前尘往事似繁华般散落眼前。这是许久都不曾想起的往事了,曾经以为自己的心冷如磐石、再不会去靠那些过活,却不想在祝九面前,竟得以重尝了儿时的温暖与舒心……
这一段,恰恰是他在院子中背上的最后一段,尚没有背完、爹便被抓走了。
“年除夕,炮竹阵阵,娘亲多会拖着带病的身子,为一家老小煮上一顿年夜饭……那时候最欢喜的便是看娘亲下床,为我做新衣裳,偷偷在我手里塞上一枚熟鸡蛋;姨娘也会来,带着些冬枣,抓给我的那些总是偷偷的多了几颗,然后夸我说‘峒儿又长高了’,每每那时,娘亲便欢喜的笑……”
祝九入神的听着,仿似自己回到了那个时候,看着年幼的他与家人闹闹腾腾的齐聚一堂、一起吃着年夜饭;简陋的砖房门窗上贴满了红色的剪纸,院子前悬着大红灯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味道,总是阴着的天空洒下几缕淡淡的冰冷的阳光,乡间土路上奔着几个欢闹的小孩,手举着糖葫芦、身上穿着新衣裳,每逢见到一个大人、便甜甜的过去拜个年、问个好,以讨得大人们一声夸赞、几块糖果……
这样的情景多么的熟悉,曾几何时,她也曾拥有过这些……
沉溺在深深的回忆里,只觉越陷越深、连呼吸都沉重了起来。那么那么久远的曾经,像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紧紧地缠绕、直勒得心上泪两行。
“九儿,九儿?……”
萧峒的轻唤将她拉回了现实,她微微促狭的看了看他,扯出一抹笑,道:
“我没事,只是听得入神了,就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
“既然想起了,便说来听听?”
说着,将她拥得紧了些,手掌不断地摩挲着她的肩膀。
祝九一时语塞,摇了摇头,眼中透出一丝冷淡,道:“都是过去的事了,没什么好说的……”
这丝冷淡让萧峒尽收眼底,心下明了,便不再追问,只是极轻的叹息了一声。
沉默半晌,祝九幽幽开口道:
“如果我也有这样好的爹娘,哪怕严厉些,也是种幸福……可是他们却成天到晚想把我往外推,今天看到谁谁家的闺女嫁了个有钱人,就过来奚落我,明日看到谁谁家的表妹发了大财、住上了大房子,也过来对我冷嘲热讽。我呆得厌倦了,就离开了那里……”
“……”萧峒听罢,无言以对,只是再次将她拥得更紧了些。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在外面挣扎得累了、想回家,暮然回头、却发现自己的身后空空如也,连一点温暖和踏实都没有……”
说着,她轻轻扬了扬嘴角,笑了。
那笑,仿似尖锐的匕首一下一下划在了他的心上,鲜血淋漓,却又无能为力。
“夜深了,我们还是回去歇息吧?”祝九自他的怀抱中离开,起身懒懒伸了个懒腰,深深吸允着暗夜之下的清新淡香,仿似刚刚的一切都是别人的事情一般轻松。
萧峒站起来,遥遥望着她瘦弱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就这么的将她抱紧、再也不放开,哪怕带着她远走天涯。什么誓言,什么约定,都可以抛下,只要和她在一起,便是好的。
然而,下一个瞬间,却又清醒冷静起来;既然不能结果的,又何必要去开花?况且,就算厮守一生,可她却永远成不了嫣儿。
“那么,我便回去了……”
“好。”
祝九侧脸望着他,笑了笑。
一个翻身跃上瓦檐,几下,人便不见了踪影。
她怔怔凝望着那个他消失的地方,脸上的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丝落寞涌上心头,眼底,却闪着冰冷的光泽。
104。第四章 征途踏尽戏裳红…第103卷 难以到达的远方
一连几日,瑛岫院就如凭空消失了一般,不仅王川不见踪影,连平日值守的四个丫鬟也许久未曾露面了。
何锦带着几名弟子,举步行至瑛岫院内。祝九正在低头剪着院中的花草,见到他,忙微微福身道安,而后问:
“少爷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
“让王川滚出来!”
何锦大声喝道。
“回少爷,王侍持已经数日未曾回来了。”
“他不回来,院子里其他的人呢?”
“王侍持好像吩咐她们去办些事情,自走的那天起,奴婢便再也未见她们回来过……”
祝九面不改色的回道。
何锦顿觉火大,围着院子走了两圈,忽然朝着正房扬腿一踢、“咣当”一声,两扇大门被一脚踢开了去。
“王川,给本少爷滚出来!”
入得屋后,何锦继续大声喝道。
屋中空空荡荡,并无一人。
何锦不甘心,又将东西房及柴房也依次搜了一番,几名弟子则更是恨不得掘地三尺,可是却依旧不见王川的影子。
祝九心下冷笑,表面却装出一无所知道:
“少爷,王侍持怎么了?您为何这么生气?”
何锦气得跺脚,忽然又像想了什么似的,问道:“何秀兰呢?何秀兰也不见了?他们到底都跑到哪里去了?!”
祝九立刻跪倒在地,俯身磕头道:“回少爷,奴婢真的不知!”
“如此大事,怎么不去禀报我爹?我看是你在其中作梗,你做了什么?快说!”
祝九忙连连摇头,委屈道:“奴婢什么都没做啊?是王侍持吩咐奴婢不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