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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九被带得一个趔趄,想追却根本力不从心。她抚了抚被缰绳勒痛的手,四下张望着,觉得越来越害怕,一抬头,望见了南面街巷入口处那座高高大大的牌坊,上面烫金色两个繁体字,可她却一个都不认得。
她慢慢的向那盏长明灯走去,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异常快,总觉得身后某个地方,有双眼睛在幽幽的盯着她看。
“……颅于长空悬,肢碎车马后,无骨葬故家,浮兮荡去兮……冢空尸绞绝,肉尽血汪汪,衫襟挂髅竿,风拂魂散兮……”
远处,竟隐隐约约的传来了悲恸绵延的低沉长歌之音,随着薄雾缓缓飘荡于冰冷夜空之上,久久弥散不去。
“……谁在那里?”祝九站在长明灯下,背靠着已经挂上木板打了烊的店铺跟前,惊慌的向远处望去。
“……颅于长空悬,肢碎车马后,无骨葬故家,浮来荡去兮……冢空尸绞绝,肉尽血汪汪,衫襟挂髅竿,风拂魂散兮……”
歌声越来越凄惨,也越来越真切了。
东面的巷子里,渐渐浮现了一小片白茫茫的光亮,那歌声、便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不是一个人在唱,而是……一群人的齐声悲鸣。
一大片人,排成了好几排,浩浩荡荡的向这个路口行了过来。他们人人脚步飘忽,有的垂着头,有的弯着腰,均着一袭白色的衣裤,在雾气腾腾之中,徐徐的向祝九这个方向靠近着。
这些……这些是……
祝九心中一惊,早已忘了自己是在逃跑这件事,不禁大声叫道:
“救命啊!救命!——”
喊声一出,忽见那群人面前横出一道银光,只一眨眼的功夫、直冲她而来!
“当啷!”
另一道银光自另一面迎来、与之前那道交叠在一起,瞬间,铮鸣长剑之声此起彼伏,祝九只觉眼前银光乱颤,再看去,却见是几个黑衣人围着与一人在路口正中厮打了起来,与此同时,刚刚的大雾和那些白色的身影,竟是齐刷刷不见了。
歌声,也嘎然而止。
她双腿发软,原地瘫坐了下来,只觉小腹一阵胜似一阵的剧痛袭来,一股温烫的热流、汩汩自双腿之间流淌了下来。
冷汗,刹那间铺满了全身,她用力抓着自己的衣襟,狠狠咬着下唇,泪光模糊,痛得恨不能让那些持剑之人立刻冲到她面前、一刀将她结果了事!
“驾!……驾!——”
远处,传来了马蹄之声。
她用力的摇了摇头,泪水自脸颊上滑落了下来。
“九儿!”
岳云的声音传了过来。
祝九单手按着肚子,一阵更猛烈的疼痛席卷了过来,她只觉眼前一片漆黑,而后、便失去了意识。
“……颅于长空悬,肢碎车马后,无骨葬故家,浮来荡去兮……冢空尸绞绝,肉尽血汪汪,衫襟挂髅竿,风拂魂散兮……”
“大人,已到时辰!”
“斩!”
“啊——”
鲜血喷涌,瞬间成河,尸首分离,一颗脑袋滚着滚着,忽然飘了起来,长长的头发将整个脸遮住,悬在半空中,冲着自己的尸体大笑道:
“起来,站起来,时辰到了!”
一阵更似一阵的疼痛,将她自无尽的噩梦之中拉扯了回来。
睁开眼,发现自己是躺在床上,熟悉的帷帐,熟悉的檀木矮几,一个老妇人和几个丫鬟们在来来回回的忙碌着,耳畔很多声音,可她能听到的、却只是“嗡嗡”的一大片。
“……颅于长空悬,肢碎车马后,无骨葬故家,浮来荡去兮……冢空尸绞绝,肉尽血汪汪,衫襟挂髅竿,风拂魂散兮……”
那绵延悲觉的歌声,自噩梦中穿过、再次回荡在了她的耳畔旁边。
“不要……不要!”
祝九忽然万分惊恐的大叫起来,向床的最里面缩去,同时,小腹也传来了更猛烈的疼痛。
两个丫鬟赶过来、双双按住了她的胳膊,嘴唇一张一合的,似在焦急的说着什么。
可是,她竟依然什么都听不清。
头顶上方,飘荡着一片一片白茫茫的衣襟,似是有很多人,面容虚浮的在那里浮现,不多会儿,又朦胧模糊的消逝在那里,可又有更多的影子映现了出来,有些则看着她,冲她诡异的笑着。
“九儿?!……让我进去!”
门外,传来了岳云的声音。
不知为何,她竟听到他的呼喊了。这是幻觉吗?还是他真的就在门外?
“岳云,救我!……岳云,救救我!——”
她不管不顾的大声喊叫了起来,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九儿!”岳云一下子踢开了房门、大步向寝室行了过来,坐到床前,握紧她的双手,焦急道,“九儿,你如何了?”
祝九本是拼命的摇着头,可这一刻看到他,她却忽然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看到他的身后,跟着两个一袭白衣衫的人,看不清长相,看不清神情,只依稀觉得,他们在静静的望着她。
“呵……云儿……”
“我在。”他俯身,贴近她的脸颊,蹙眉低哑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别怕,不会有事的。”
说着,极其轻柔的吻了吻她的额头。
她却再次摇了摇头,扯出了一抹笑,低低道:
“我想,我可能是要死了吧……”
“不许乱说!”
他立刻喝止了她的话,转头冲身后的老妇人道:
“到底如何了?怎么这么久了仍是不见动静?”
老妈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无奈道:
“岳少爷,老奴也不想如此的,可二少奶奶明显是惊吓过度以致早产,孩子根本不足月,如今又是……又是脚先出来,血流的这么多,老奴也无可奈何啊!”
“快想办法,快!”
“老奴只能尽力而为……”
岳云复又转了回来,眸子幽深,抬起手抚了抚她的长发,柔声道:
“九儿,不要怕……定会无事的!”
“你身后……站着两个人……他们是不是来接我……接我走?”
岳云听罢,眉头蹙得更紧,忙回头望去,可身后除了那几个忙碌不停的丫鬟之外、并无他人。
他忽然起身,自腰间抽出一柄大刀、扬手向空中挥去,同时大喝道:
“是谁?是谁要带九儿走?若是敢带走她,岳某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们!——滚!——”
祝九缓缓闭上了眼,泪水,更加汹涌的淌了出来。
如若,心中一直无他,如若,从未离开过,那么……是否就会有他的一席之地,是否一切的一切、就会不同?
他对自己那么的好,好的如此不真实,好到让她从不敢去面对、只知一味的逃避。
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遭遇了什么,都不能阻拦他对她的好。
真的好也罢,假的做戏也没什么。
总之,她再一次无可救药的沦陷其中了。
可是……
她脑中一片混乱,剧烈的疼痛已经让她无法去想太多了,她复又睁开了双眼,人之将死,竟是淡然了。
岳云已经收刀回鞘,坐回到了她面前,紧紧握着她的手,问:
“九儿……莫怕,我已将那些东西赶跑、再不敢来带你走了,你要信我!”
祝九点了点头,忽然低头、照着他裸露出来的小臂狠狠咬了下去。
他的眸中闪过一抹疼痛,却是就那么的任凭她咬着、动也不动,吭都不吭一声。
许久。
一股甜涩的味道自唇边蔓延了开来,合着泪水、一并被咽进了心中。
“这样……就好了,呵……”
她松开口,抬头看着他,笑了。
没什么可以留下,那就留下最后一丝痛苦。没什么能够带走,那就带走他的最后几滴鲜血。
让那鲜血流进心里,流到灵魂深处,从此铭刻在那里,风吹不跑,雨冲不掉,哪怕骨肉腐烂成了尘埃,也要能带着这最后一丝温热去到阴曹地府,来世觉得冷时,还能用来暖暖心、记得这一生曾有这样的一个人,沧海中撑了一帆船,乱世中策了一匹马,高大的身影曾经俯下来、冲她伸出宽厚的手掌,想要拉她一起同行。
只要这样,便足够了吧?
岳云俯身,将她紧紧地拥在怀中,眼眶潮湿,不住的吻着她的脸颊,吻着她的唇和颈,喃喃的,却只有一句话:
“九儿……不要离开我……”
……
178。第四章 征途踏尽戏裳红…第177卷 天诚
巩秀娟挺着隆起的肚子,在房中不安的踱来踱去。
不知过了多久。
昕柳忽然从外面一路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
“少奶奶,生……生了!”
“啊?……”她听罢,脚步顿住,下意识的抚了抚自己的肚子,苦笑道,“不要告诉我是少爷还是小姐,我不想听。”
“可……可是……”昕柳渐渐平抚了呼吸,皱眉道,“可是……”
巩秀娟看了看她,微微侧过脸去,道:“是个男孩,是不是?”
“……恩!”昕柳用力点了点头。
她一下子瘫坐到了身后的木凳上,双手猛烈地颤抖了起来。
“可是……。那孩子似是还未足月便产下,全身酱紫,据说刚生下来的时候,根本不哭!……”
她走到巩氏面前,补充道。
巩秀娟扬了扬眉,眸中迸出了一丝光泽,问:“是吗?可是……若按日子来算,最近这些时日也差不多了,怎会是早产?”
“奴婢也很奇怪,唯一可能的便是……之前那次,她确是滑胎了,可却并未声张。”
“……”巩氏听罢,凝神想了想,问,“现在谁在看着那个孩子?”
“是少爷自外面找的一个奶娘,姓邓。”
“晚些时候,叫她过来。”
“可是……少爷派了好几个贴身侍卫把守在院子周围,那奶妈就在西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