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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唐已有消息了。”毓婉将自己连日来的苦累隐藏在背后:“日本人控制沿路两线港口,他坐的船不能停泊只得取道去了东北,一切还算顺利,他刚刚落脚就托了人给我们发来电报。”
“天,那要是东北打起仗来,二哥他……”若欢的担心恰恰也是毓婉最为担心的,可她佯装一切尽在自己掌控之中:“他是个男人,应该懂得如何保护自己,何况距离如此远,就算我们真怕了也帮不上什么。”
“那我们也要去东北吗,还是在上海等二哥回来?”若欢惶惶,毓婉将怀中的承业紧紧抱住,压抑住心底同样忐忑难安的念头回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或许没有几天他又能回来了。”
门被推开,雀儿全身紧张奔进来,先是犹豫望了眼若欢,随后悄悄走过来趴伏在毓婉耳边嘀咕,毓婉听得与若欢勉强笑笑:“又是一些芝麻蒜皮的小事,你先带承业好好休息,我还有事要去处理。”
不等若欢说话,毓婉行色匆匆随雀儿赶至楼下。
谁会想在紧要关节再生诸多变故,倘若真为此刻发生的一切坏了明朝行动,她便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挽回了。毓婉焦急神色吓得雀儿噤声,一双手颤抖的搀扶毓婉一路奔向杜家大门口,得到消息的杜允威和翠琳也一同赶到,三人同时站成一排,望向杜家栏杆外的阴郁面庞。
黎绍峰全身散发令人作呕的酒气,似梦呓,似酒醉,当着杜家人面大喊:“干什么,你们看我做什么?”
失魂落魄的他面容消瘦,整个人歪歪斜斜贴在铜栏杆上,身上一套浅色西装被揉搓得失去原来面貌,双脚鞋子沾满黄泥,似不远万里才赶来杜家。不知为何阴郁的脸上又多了一刀疤痕,从眉间直至颈下扭曲抽结在一起,这条伤疤使得两边脸颊无法做出同样表情,朗笑竟似比恸哭还可怕。
醉眼朦胧的他踮脚向内眺望,似在寻找什么人的身影,杜允威唯恐他无理取闹会带祸自家先失了耐性喝令周围佣人:“你们都是死人?还不赶紧将他请出去!上杜家来做什么,滚回你的黎家去!”
黎绍峰任由佣人如何推搡,始终手把了铜栏杆无论如何不肯放手,佣人门强扒了几次也无法让他松开。
毓婉上前一步站在黎绍峰面前,言语缓和了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杜二少奶奶,难为你还能记得我?”黎绍峰目光触碰到毓婉时刹那明亮,似乍见到相熟故人的惊喜,可惜这种态度本不该属于他,他明明该对毓婉恨之入骨,刻意做出来喜悦来倒让人不知心底事的毛骨悚然,毓婉眉头蹙紧:“你来杜家做什么?”
“允唐在吗?我向见见他。”为情所困的黎绍峰,神情哀哀,满心都是思念心上人却不得见的痛苦。
“是你,报信给许将军要抓他,允唐不得不逃走。”毓婉毫不留情的咬牙回答。如果没有黎绍峰的告密,杜允唐或许还可多留在上海几日,在此危难时刻与她相互扶持,帮她完成毕生心愿。如今,她们一个天南一个海北。此生能不能再见尚且不知。
黎绍峰仿佛被人戳中了心底事,疯一般手舞足蹈,嘴里发出歇斯底里的怪叫:“不是我,我没有!我不想出卖他,是他跟我说从来没有爱过我!是他从来都不肯爱我!”黎绍峰凄厉叫声在寂静的杜家花园传出很远,杜允威听得这段情事神色还算淡定,翠琳听罢简直觉得荒唐大口啐道:“你也不觉得害臊吗?你们不过几年同窗好友,偏做出个下流想法来!简直伤风败俗,败坏门风!”
黎绍峰受不得翠琳言语刺激,猛扑身上来,隔了大门铜铸的栏杆缝隙伸出手狠狠抓住翠琳的脖子,翠琳再想挣脱发觉黎绍峰狠狠扣住她的喉咙,想跑除非被掐断。杜允威见母亲受难当下大力往外拽了母亲身体,翠琳呜呜直叫不让他拉扯,佣人们也上来掰黎绍峰钳制的手指,可无论如何也掰不开黎绍峰的决绝,只见他双手合在一起,十根手指共同用力狠狠抠入翠琳的皮肉,颈项本就是最脆弱所在,他只用上五分力气,翠琳已翻白窒息,手脚不住抽搐,他扭曲的咆哮:“你凭什么瞧不起我,凭什么?”
杜允威操起手臂粗的棍棒向黎绍峰挡在大门栏杆上的手腕狠狠打去,咔嚓,右手筋骨尽断,痛苦难当的绍峰赤红了双眼,拼命忍了钻心疼痛也要拽翠琳一同下地狱。他用力将左手狠狠攥紧:“我就是爱他怎样,他与我耳鬓厮磨整整四年,我甚至愿意与青萍一同服侍他,为什么你们要嘲笑我,为什么要给他娶妻!”
毓婉已知不妙。这些话倘若被若欢听到必然伤心欲绝,她正准备吩咐雀儿去拦住若欢,若欢不知何时已抱了承业站在不远处,震惊的若欢双手勒紧孩子,承业耐不住疼痛大声啼哭,她从未想过黎绍峰对自己冷漠是因为这些,之前她误以为黎绍峰对与青萍相貌肖似的红羽有心,甚至多半还仰慕过能力卓群的毓婉,却万万不曾想到自己的情敌居然是二哥。
毓婉拼命拦住若欢不让她再听黎绍峰疯言疯语,她喝令佣人立刻将小姐送上楼,若欢拼命挣脱开毓婉的钳制向前又走了几步,颤颤开口:“我只问你,你到底爱谁?”
黎绍峰此时似乎也清醒许多,见若欢怀中还抱了孩子,乍然明白那正是自己的骨肉,心头一热,可碍于性子收不回自己之前说过的话。月光直射在他泛青面容上隐隐可见邋遢胡茬,喉咙滚了几下才狠下心说:“我不想与你说话,我只要她的性命!”
杜允威再不能忍耐,生生又一下砸下去,正敲在黎绍峰断裂的手腕上,黎绍峰再吃痛不住被迫放手,跌落在地的翠琳半晌缓不过起来。黎绍峰剧痛难当,扶住折断的手腕歇斯底里的咆哮:“你们杜家没有一个好人,我黎绍峰与你们定势不两立!”
杜允威听得黎绍峰的疯话好不可笑,他一手拎过若欢怀中的襁褓质问:“我们杜家没好人?你这儿子又是谁给你养这么大?单凭你对杜家的所作所为,我们就是掐死他也活该!”
黎绍峰不将杜允威的话放在心上:“好啊,那你现在就当着我的面摔死他,也算我谢谢你们杜家的大恩大德了!”他紧紧捂住受伤的手腕,被杜允威用力敲击过的手腕皮开肉绽正滴滴答答向下淌血,血滴落在他的鞋面,黑红相间的诡艳。
若欢从大哥手中抢过孩子,她泪流满面质问同床共枕多年的丈夫:“你真舍得将我们的孩子摔死?”
黎绍峰似铁石心肠的冷人,目光直直注视若欢:“你怎么这般笨,难道你看不出来我从未喜欢过这个孩子?我讨厌他,也讨厌你,更讨厌杜家的一切!”
他的声音冰冷,字字冻结人心,若欢愣住不动,原本抱了孩子的手也缓缓垂了下来。她怔怔看眼前自己爱的男人似陌生人:“那你为什么要娶我?”
毓婉近乎窒息的说道:“不要说!”
黎绍峰昂头,索性狂笑咬牙:“我与杜允唐从小情投意合,我爱的人是他,不是你,我想借你重创杜家脸面,我要让杜允唐为爱上别人付出代价!”
黎绍峰拾起半断的左手穿过栏杆狠狠掐住若欢衣领,将她带到自己面前,毓婉再不能忍,从杜允威手中抢过木棒指住黎绍峰的鼻尖:“放开她!”
黎绍峰将手指按在若欢喉咙上,对毓婉颤抖动作鄙夷:“你想打死我?那就来吧,我知道杜允唐已经爱上你,所以我宁可他死也要拆散你们,我去将军府告密就是要你们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哪怕他不属于我黎绍峰,也绝不可能属于你佟毓婉!”
毓婉再不能任由他胡说刺激若欢,将木棍砸向他未断左手,身怀有孕的她要提防木棍伤及若欢,又要防止牵动腹中骨肉,这一棍敲下去并不如杜允威心狠,却足以让黎绍峰的手从若欢颈子上吃痛落下。
被丈夫掐了脖颈的若欢仍痴痴凝望了黎绍峰,她仿佛才了然顿悟:“所以,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毓婉见若欢仍在痴傻逼问,气喘吁吁拽住她向后退:“不要听他的,他已迷了心窍,说话算不得数的,你不要相信,更不用去听!”
若欢随毓婉踉跄后退,杜允威带佣人冲出门去将黎绍峰围住。杜允威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十几人挥舞了手中家伙劈头盖脸打下去,黎绍峰任凭众人如何殴打也不肯呻吟半声,蜷缩了身子半死了般一动不动。
若欢呆呆抬起头望向毓婉:“二嫂,你也知道是吗?所以从一开始你和二哥就不让我与他结婚,是因为你们早知他爱的人不是我?”
毓婉无奈点头:“是。”
得到答案的若欢甩开毓婉的手臂,疯狂冲过大门,全身狠狠扑在黎绍峰身上。动作在顷刻间,雨点般的棒击竟有十数下打在她的身上,杜允威疯一样想要拎起若欢,偏她狠狠抱住黎绍峰,两人共同夹紧孩子重叠在胸口处,她回身凄厉大叫:“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
佣人们也有些傻愣,手中棍棒咣当当掉落在地。若欢泪眼朦胧,紧紧抱了黎绍峰许久才将被打得丢了半条命的他松开。此刻,他满脸是血,嘴唇眼眶泛了青紫,身上的西装更是脏破不堪,承业被挤在他的胸前拼命啼哭,他甚至没有力气去抱抱这个流有自己血脉的孩子。
若欢用自己袖子为黎绍峰仔细擦拭了脸,边擦拭边粲然笑了:“二十岁那年认识你,以为你不嫌弃我的出身肯对我好,今天,虽然知道你并不爱我,偏我痴傻不觉得后悔,这孩子你还未曾见过吧,他叫承业,我想他子承父业,即便黎家没有了,你去到天涯海角,他仍会陪你。”
若欢的话让黎绍峰勉强睁开肿胀难以看清的眼睛,定定望住眼前泪流满面的妻子。若欢将孩子放在他的胸口:“带孩子走吧,去找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找份足以养活孩子的工作,好好体面的活下去。告诉孩子他的父亲并不是个懦弱无能的人。”
黎绍峰心中动容,偏嘴不应心的冷笑:“怎么,连养活黎家的孩子,杜家都觉得是累赘了吗?当年黎家鼎盛不衰时,你们哪一个不是给我卑躬屈膝,包括你!”他的手指向杜允威:“你从黎家拿走多少好处?你们杜家能在日本人手里逃生,都是我在怜悯你们!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