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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沉浮,哪里会有一块安静天地,无论去哪里,多半都是逃不开烽火的。她怔怔伸手摸上杜允唐的面颊:“这一走怕又是几年见不到了,记得与家来信。”
前所未有的亲昵动作让允唐露出率真笑容:“没关系,无论我到哪儿,我都必定与你来信。”
“等周霆琛伤好了,我就会让他离开。你放心,我还是你的妻子……”毓婉的话说给杜允唐听,明知道这是他临别时最为惦念的事。
杜允唐容色是从未有过的深信不疑,他拉住毓婉手指,握得那样紧,目光一瞬也不肯离开:“毓婉,我深知你的为人,若是今日你弃周霆琛于不顾,反不是我认识的佟毓婉了。这么久以来,我始终以他为敌,终日怕你随他而去,直至今日我才明白聚散皆有命数的道理,不管你照顾他多久,不管你留下来多久,我都信你会回到我身边。”
“你不怕我会改变主意离开你?”毓婉泪眼婆娑,嗓子也变得哽咽沙哑,她不敢相信杜允唐会如此信任自己,杜允唐顿住,嘴角常挂的纨绔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是柔和温润的扬起:“不怕。即使你改变了主意离开我,于我心中,你仍是最有情有义的女子。”
毓婉别过头,泪水唰的滑落脸颊。她宁愿杜允唐能再自私些说出狠话留下自己,偏他这样坦然放开手,她却真的不能再离开了。
分别即在眼前,杜允唐从归来到离开也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他将毓婉紧紧抱在胸前,不停亲吻她的脸颊,她的眉眼。也许是明日,也许是后天,将再见不到她的容颜,他想将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举一动都刻印在脑海。他在她耳边喃喃说到:“我忘不了你,永远也忘不掉,无论去哪里,我都会记得你。”
毓婉笑了,泪水颤颤落在杜允唐的掌心,划下一道温暖的痕迹:“也许这是最后的纪念,你收着吧。”
说是不在意,说是要放手,终究还是忍不住心底的惶恐,害怕再见面她已经姓了他人的姓氏。
杜允唐哑然开口,故作无所谓的笑容看着怀里恸哭的女人:“佟毓婉,答应我,若有一天你真随他而去,至少别改姓周。”
“你永远是独立的佟毓婉,不属于任何人。”
毓婉彻夜不眠照顾濒危的周霆琛,期间杜允唐来过几次,多是悄悄推开门,见毓婉仍在为周霆琛一遍遍擦拭发热的身体又悄悄合拢,只低声吩咐来回端水的雀儿要悉心照顾毓婉的身体,不要让她太过操劳。雀儿满口答应了,他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这一夜,毓婉俯身睡在周霆琛床榻旁,手始终握着他的,以便若有万一她能最先知晓。
春日暖阳斜斜照拂全身的时候,她忽做了一个再美好不过的梦。梦中杜家重新焕发了春意,那些离去的人又重新一一归来,杜瑞达、凌宝珠、母亲、还有思唐,在温暖的家中团团相聚,笑看了彼此。这一梦,可真美好,美好到她几乎不想醒来。
有一宽厚手掌抚摸过她的头顶,眼前甜美梦境被击碎,毓婉发觉自己掌心空了惶惶睁开眼,发现周霆琛正用深邃目光注视自己的睡靥,见他无事一颗心终于落下了:“你可算醒了。”
周霆琛见毓婉欢快笑容也不自觉笑了,虽然双臂仍无力抬起,却并不妨碍他竭力展现自己恢复良好的状态:“是啊,睡得太久,是该醒了。”
毓婉这才想起该去向杜允唐报信,匆忙到二楼推开自己房间,发现床铺依旧是未展开模样,拉开衣柜已空了属于他的那块,再回头,雀儿正扭着手指怯怯开口:“少爷一早走的,现在正在去码头,他特别叮嘱我不许告诉二少奶奶。”
听罢雀儿的话,毓婉慌忙换了衣裳奔出杜家大门坐上车赶往码头。半路上警笛乍响,毓婉惶惶望向窗外,但见半人高的报童挥舞手上的报纸一蹦一跳高声叫嚷:“号外号外,日本出兵青岛,百年港口罹难。”
震耳欲聋的消息让毓婉险些喘息停止,她连忙抓了零钱丢给报童顺手抄过报纸,报纸头版头条赫然书写醒目的八个黑体大字——日本军舰出兵青岛。毓婉眼前一黑。
车子一路在街道上冲行,到处是委地痛苦呻吟的穷苦乞丐,到处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军车一辆接一辆呼啸而过,跟随军车奔跑的士兵们朝着阻拦行进方向的乞丐和行人挥舞长枪,凡是阻拦者,必死无疑。
整个上海,一夜之间进入全城戒备状态。
被砸伤的百姓们哭喊惨叫,粘稠的血液沾满全身,血腥气息逼得毓婉胃里不住翻滚,酸气再翻上来,险些吐出。她捂住嘴一时茫然,只希望自己是猜错了。
万不容易车子开到了港口,见港口聚集许多还未登上船的人,毓婉欣喜,她推开拦在前面阻拦的男男女女,想要从中找到杜允唐的身影,可走到口岸边才发现原本应该停泊靠岸的轮船早已不见踪影。
“听说是提前两个时辰开了船,怕被政府拦截,所以才甩了咱们!”那些来不及上船的旅客还在岸边愤愤开骂:“据说这船不开往青岛,而是取到道威海去了东北。”
毓婉急促喘息着,听得他们的议论越发觉得事态严重,倘若杜允唐所坐的船不去青岛,取道威海直奔东北,就当真没有回还的可能了。
日本人暗地里始终在鼓动满蒙独立,全因奉系张作霖压制未能成功,关东军不肯罢休,索性教唆犹在天津避难的溥仪建立满洲政权。眼下南北混战,一旦张作霖退守东三省,必将与关东军爆发大战,严峻事态恐怕难以遏制。更有南北政府头脑尚且清醒政要呼吁先罢内战,一致对外,奈何两方当局一味沉默纵容,关东军在东北所作所为越发嚣张跋扈,杜允唐此时去往东北避难实属危险。
雀儿察觉毓婉脸色惨白,只道是她担忧杜允唐安危,上前好言劝说:“二少爷定是吉人天相,总会逢凶化吉的,二少奶奶不必担心了。”
毓婉又干呕了,一股酸意再次涌出,这一次不单单是她心中吃惊,连同雀儿也是惊讶,她试探着搀扶住毓婉为她拍抚后背:“少奶奶,你是不是有喜了?”
突如其来的喜讯已来不及告诉正在海上漂泊的人,或许他再也听不到这个喜讯了。
杜家在风雨飘摇时刻又迎来一双喜事,在杜家待产的若欢分娩产下幼子,她执意为孩子取名黎承业,又听闻毓婉也怀有身孕,算是为杜家留有后嗣。毓婉和若欢因此脸上带了喜色,也算掩盖了黎绍峰失踪,杜允唐离别的悲恸。不过杜允威面对自家双喜临门表现并不开心,黎美龄嫁入杜家十多年不曾生育,红羽也是大半年没见动静,眼前喜事反刺激他心中时常忿忿,面对若欢笑靥时总忍不住嘲讽:“这孩子以后要吃杜家的米长大,还不如随了你姓杜。”
他的话正戳中杜若欢心底伤疤,圆润的面庞热辣辣涨红,翠琳原本指望若欢嫁给黎绍峰能从中得到些好处,谁知黎家败落,杜若欢孤儿寡母回到杜家干吃米粮,脸上自然也没什么好颜色。黎美龄近来脾气越发古怪不肯说话,见他们话里话外总是讽刺黎家败落更是径直摔门走人,只有毓婉坐在若欢身旁,端着燕窝亲手一口一口喂给她吃。
面对亲母兄长的刻薄,这喂到嘴边的燕窝着实能难能可贵,杜若欢心底发酸,泪水正坠在碗中,“二嫂,你也不必为我浪费东西,没有我这家本来就好好的,就是从我准备嫁给绍峰开始才惹了诸多麻烦,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父亲也不在了,你不要再受我的连累,好好管自己吧。过些日子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带孩子去找绍峰,一家人出去生活。”
毓婉没有将黎绍峰再次出卖杜允唐下落一事告诉若欢,怕她情绪激动反难照顾孩子。她放下手中的勺子,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若欢,这些年黎绍峰对你好不好?”
提及丈夫,若欢不由得苦笑:“怎么算好,又怎么算不好呢,他给予我温饱,也不曾为难我,除了与杜家发生矛盾时会在我房间内摔些从杜家带来的东西,其他时间对我还算不错,此次黎家罹难,他走得悄无声息,我想与他留个孩子的名字也不能。”
若欢当年是个再天真不过的女子,如今也尘染满面,眼角深深印了纹路,眼底更是青黑成片。虽然若欢与允唐不过同父异母,可毓婉始终当她是自己亲妹妹般照顾,见若欢如此为情痛苦也暗暗难过:“当年也是我们不好,不该任由你去了黎家,或后来早些将你接出来也不至于如此心伤。”
“嫁给绍峰我不后悔的。”若欢忽抬起头,将目光投在一旁襁褓中的孩子身上,还在熟睡的孩子粉嫩嘴唇吐了舌尖,她小心翼翼为孩子掖住被子:“我心底怨过他,恨过他,但从不后悔嫁给他。我知道,他的心不在我身上,但一生能真正情投意合的夫妇又有几对呢,他对我,最大的恩惠就是给了我这个孩子。”她说着说着,又红了眼圈伸出手去摸孩子小脸:“这孩子仍是姓黎,无论何时我也等他回来。”
人间情爱不外乎如此,痴爱一人,只对他笑对他哭,为枯守一生,任天荒地老也无怨无悔,倘若心中真能有甘心为之付诸一切的人,又何尝不是幸。
“但愿他当真有一天能明白你的苦心。”看着眼泪还在眼底打转的若欢,毓婉只能给予最无力的祝福,毕竟心存希望是好事,总好过她日日做梦皆是杜允唐在东北受难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得知佟毓婉退出沙逊洋行股份,杜允威暴跳如雷,恨不能将佟毓婉这个女人的心肝挖出来瞧瞧究竟是什么做的。她简直就是魔鬼,逢喜便丧,明明正是赚钱的好时机会为何会得罪的、恩人自断生路?他怕毓婉的疯狂举动会影响沙逊先生对杜家态度,巴巴送去许多古董摆件来讨好,生怕自己的股份也会被牵连遭退。
杜家也因毓婉所作所为被划分为两半,杜家财产早已由两房分别继承,所不能划分的产业就是偌大一座杜家公馆,因杜允唐及其家眷犹有一半居住权利,杜允威即便恨毓婉如同眼中钉也无法将她轻易赶出去。翠琳杜允威母子在大厅迎面遇见毓婉各自侧脸不肯说话,尚且坐月子中的若欢更是被杜允威母子关入客房不许毓婉前去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