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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账本和房契、地契,我都找个专门藏了起来。这几天我先缓口气,等有了精神,再慢慢跟他算总账!”
“能好聚好散,就好聚好散吧!毕竟他是你亲哥哥!”王洵轻轻叹了口气,低声劝道。
“问题是,他从来没拿我当兄弟!”宇文至眼中瞬间闪过一丝阴狠,咬着牙说道。“要不是二哥你救我,我死在大牢里,他才开心。不提他,早晚我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后悔!”
王洵自己没兄弟姐妹,所以也体会不到亲生兄弟争夺家产时那种怨恨。见宇文至恨成这个样子,也不好再劝。笑了笑,低声道:“你那两个小妾,都被马方藏在平康里了。你小子,倒是有福。她们两个宁愿流落街头,也不肯背叛你!”
“真的?”宇文至喜出望外,“没想到还有人会等着我。我还没来得及去平康里呢?从宇文家门口离开,立刻就奔你这来了!马方这小子,他也真会挑地方!”
“为了你的事情,他被他父亲差点打折了腿!”王洵笑了笑,低声说道。
宇文至的脸色瞬间又变了变,带着点哀伤,又带着几分满足。“让他遭罪了。我这辈子忘不了他。二哥,我这回在监狱里,把很多事情都想明白了。关键时刻,除了有权有势外,你还得有一伙铁杆兄弟。否则……”
王洵又笑了笑,懒得搭腔。宇文至刚刚从大牢里出来,又经历了亲哥哥的背叛,以现在的心态,说出来的话肯定毫无理性可言。还不如由着他去,发泄完了,也就忘了。
兄弟两个随便又闲扯了几句,仆人便将新煮的肉粥端了进来。宇文至闻见肉味,两眼立刻发直,也不用筷子和勺子,直接端起碗,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仆人们忍住笑意给他添了一碗,宇文至又是“咕咚咕咚”两大口,将整碗粥喝了个干干净净。不待仆人伺候,伸手便去抢勺子。王洵见状,赶紧一把拉住了他,“肠子饿细了,千万别吃得太急。你先缓缓,喝碗红枣汤,去去晦气再说!”
“噢!”宇文至傻傻地回过头,手里死死攥着一个空碗。半晌之后,才确信对方不是不肯给自己饭吃。抽了抽鼻子,沙哑着嗓子说道:“二哥,我听你的。你不会害我!”说罢,抢过盛满红枣汤的小碗,咕咚咕咚又喝了个底朝天。
“你可真是饿急了!”王洵笑了笑,低声叹气。“国模和国祯可能一会儿就赶过来,马方能不能来我不知道。为了你的事情,雷大哥受了伤,如今现在正躺在驿馆里,所以张巡大概来不了了。晚一些时候我带你去登门拜谢他们。这几天你就住在我家,我可以命人把你的两个侍妾也接过来住。等风波平息了,咱们再给你重新去买宅院!”
“不用,不用!”宇文至放下红枣汤,连连摆手。“我就去平康里的妓院住,挺好。”
“你……”王洵又是为之气沮。为了赚昧心钱,宇文至开妓院也就算了。如今还要亲自住进去,被外人看见,他们宇文家祖宗的脸该往哪搁?
不用问,宇文至就猜到王洵想说什么。撇了撇嘴,笑着道:“没事,二哥不用担心。丢也是丢我自己的人。宇文家,如今跟我还有任何关系么?”
见到弟弟有难,不伸以援手也就罢了,还趁机图谋弟弟的那一份家产。这样的宇文家,也难怪宇文至心里毫无留恋。可王洵偏偏记得宇文至先前念念不忘的,就是如何振兴门楣的。想到这一层,心里猛然一搅,叹了口气,也就不再多劝了。
把肚子里的一份积怨吐出来,宇文至的心情倒是轻松了不少。想想宇文德的同僚们听说自己在平康里开妓院做龟公的消息后,如何去嘲笑那丧尽天良的家伙,更觉得这场报复酣畅至极,索性端起盛粥的盆子来,不顾王洵的劝阻,直接往肚子里倒了小半盆。然后用衣袖擦擦嘴巴,笑呵呵地说道:“分家就分家好了。将来我的儿孙修家谱,就从我这辈儿修起。往上,不用高攀任何人。就当宇文至是从石头缝里自个儿蹦出来的!”
说着话,自怜身世,忍不住又愣愣落下泪来。
“瞧你那点儿出息!”见好朋友难过,王洵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推了他一把,强笑着数落。“咱们几个合伙开的铺子,每年进账都不少。如果没有你哥,我是说宇文德那厮,从你手里拿钱,恐怕你以后还能活得更滋润些。”
“那是,我以后宁可拿钱施舍乞丐,也不再让他拿走一文!”宇文至咬了咬牙,赌咒发誓。
王洵知道他心里不痛快,所以就尽捡些不着边际的笑话逗他开心。二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嬉闹了片刻,又约略说了几句最近发生的事情,秦氏兄弟也就到了。见宇文至那副面黄肌瘦的摸样,老大秦国模吃了一惊,抢上前数步,拉着他的手叹道:“我的天,怎么把你折腾成这样子?!明允不是把万年县衙门上上下下都打点到了么?他们怎么拿了钱还要欺负你?”
“上边要打八十板子,看在钱的份上,他们也只能高举轻落而已,岂敢真的连皮肉都不沾?”宇文至咧了咧嘴,苦笑着回应。
没等他把话说完,老二秦国祯脸色先红,“这次我们哥俩没帮上什么忙,真的很过意不去。子达,你要骂就骂我们几句,心里别恨哥哥就成!”
“哪能这么说?两位哥哥言重了。小弟自己惹得祸,怎能怪得了别人?况且若不是伯父的消息灵通,两位哥哥全力奔走,二郎他也不会捞我捞得如此迅速!”在秦家兄弟到来之前,宇文至已经从王洵嘴里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了解了个大概,摆摆手,笑着说道。
话虽这么说,秦氏兄弟毕竟觉得自己心中有愧。大伙凑钱合开的几桩买卖,虽然是均摊股本,但平素都是王洵和宇文至两个在打理。特别是宇文至,几乎每天都扎在生意场中,付出的精力是大伙的好几倍!他之所以这样做,当然是为了送其他人一份人情,以防日后不测之需。而真正遇到麻烦时,最可能帮上忙的人偏偏什么力气都使不上?
讪讪笑了笑,兄弟二人先后说道:“反正这一回,我们哥俩没尽到责任就是了。实在对你不住!”“家里的事情,我们一直做不得主。但能想的办法,已经都想尽了!好在你能平安出狱,否则,我们哥俩儿真的没脸再出来见人了!”
“若不是两位哥哥和明允,估计这会儿我已经死在牢里了!”宇文至又摆了摆手,笑着回应。“这份情谊,这辈子我宇文子达都不会忘记。两位哥哥莫要再说,再说,咱们就生分了!”
“是啊,是啊,子达不已经出来了么?不提那些晦气事情,咱们还是想想今天中午去哪喝酒才是正经!”王洵见屋子中气氛越来越尴尬,赶紧笑着打圆场。
“好吧,不提就不提!”秦家哥俩兄弟也不是什么婆婆妈妈之辈,点点头,笑着接口。“这当口,子达估计也不愿意把晦气带回家门吧!刚好,我们哥俩在隆庆坊得了处宅院。一直没顾得上打理。干脆,就送给子达暂时歇脚吧!”
“这如何使得!”宇文至闻听,头立刻摇得如拨浪鼓,“我又不是没有去处……”话说出了口,猛然又意识到自己如今的确是有家归不得,心里登时又是一抽,眼神也随即黯然下来。
“不是暂时歇脚么?又不是白送给你的。推辞什么?”还是王洵机警,看到宇文至脸色不对,推了他一把,笑着劝道。
宇文至一愣,旋即明白,秦氏哥俩恐怕早已经知道自己嫡亲哥哥宇文德的那些作为,因此才提前替自己准备了一座宅院。鼻孔里登时开始发酸,拱了拱手,低声道:“如此,我就不客气了。待把院子收拾好了,一定请哥哥们去我那儿喝酒!”
“那是自然!”秦国用拉过宇文至的手,将一份房契硬塞进他的掌心,“拿着吧。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等哪天我们哥俩缺钱了,自然会找你把房子要回来!”
“入了坊子口正数第六家,门前有两块黑色的上马石那个就是!”秦国祯也笑了起来,低声告诉宇文至院子的具体位置。
六在大唐民间是吉顺之意,可见秦家哥俩为此着实花费了一番心思。如此恩惠,宇文至再说什么客气话,反而显得小气了。点点头,笑着将房契收了起来。
兄弟几个又闲扯了几句,话题无意间便又提起了最近京师里边的一系列变故。从曲江池畔跟李白等人打架到现在,前后不过是五、六天的光景。兄弟四人却都觉得恍如隔世一般。几天前,大伙坐在一起,还觉得个个都很了不得,联起手来,天下事情几乎无不可为。而现在,才终于明白,原来自己力量是那样的微不足道。被上位者随便挥挥袖子,就可以像垃圾一样扫得连一点儿渣都剩不下!
当人知道自己并非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到之时,便是成熟的开始。半晌之后,秦国模叹了口气,低声总结道:“吃一堑,长一智。咱们几个,以后做事还得努力些,不能总指望别人来帮忙!”
“是啊,父辈们的余荫,总有用完的时候!”王洵心中也有类似感悟,点点头,笑着附和。
“有些人,早晚我要让他后悔!”宇文至念念不忘那些在关键时刻抛弃自己的人,一说起来,就咬牙切齿。
秦国祯用手搭住他的一个肩膀,低声劝解,“我劝你还是先忍忍。这场风波一时半刻恐怕完不了!”
“我又不是说今天!”宇文至冷笑,雪白的牙齿一闪一闪。
秦国祯劝他不动,只好将头转向王洵,“今天乍闻子达脱离苦海,我和哥哥几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本以为还要再费一番周折的,谁料老天真的开了眼!谁这么有本事,出手便立竿见影?”
“是啊,不知道明允最后找到了哪尊大佛?!”对于能在京兆尹王鉷手中硬把宇文至捞出来的人,秦国模也十分好奇,看着王洵的脸,笑着追问。
“嗨,哪是我求的人,是子达自己先前……”王洵晃了晃脑袋,笑着说道。还没等说出贾昌的名字,门外忽然响起了马方那尖细的嗓音,“哪呢,哪呢。宇文子达,赶紧给滚出来让我看看。你这混账王八蛋,可把我给害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