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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废物!真是白长了这么大块头!”黄万山在一旁也气得在马背上直晃荡。“狐假虎威你会不?给人做爪牙的,总不能老缩着头吧?你就想,你现在是王将军的家丁,对面是欠了租子不肯交的佃户。你奉命上门逼债……”
“在下明白了!”万俟玉薤瞬间顿悟,没等黄万山把话说完,便策马冲向了对面的营垒。在距离营墙八十步远的地方带稳了坐骑,双手叉腰,扯开嗓子冲着营墙内的守军喊道,“呔!里边的人听着。奉铁锤王之命,老子来接收战马。识相的,赶紧打开营门,主动帮老子牵马。念在你等诚心悔过的份上,铁锤王他老人家非但可以既往不咎,还可以赏你几袋子口粮,让你留着过冬。不识相的,就死撑到底,看老子敢不敢一把火烧了你这王八窝!”
他先用汉语喊了一遍,然后再度用突厥语、粟特语重复。唯恐没有达到威慑对方的目的,还将挂在马背后的大食弯刀抽出来,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挥舞个不停。沙千里和黄万山两个在后边看到了,愈发恨不得把眼珠子掉到地上。他们两个之所以从王洵手里讨要此人来助战,无非是揣摩出自家主将有提拔这个大个子的意思。想趁机做个顺水人情。谁料万俟玉薤压根儿就是一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好好的挑敌骂阵,楞给弄成了明火执仗。
更令人惊诧的事情还在后边,没等沙千里命人去将万俟玉薤唤回来,对面的营墙上突然挑起了几块雪白色的棉布。紧跟着,有人颤抖着用汉语喊道,“将军大人别生气,将军大人别生气。我等这就投降,这就投降!”
饶是没有任何行伍经验,万俟玉薤也清楚守军挑出块白布来意味着什么,一瞬间,竟然无师自通,挥了挥刀,继续厉声恐吓,“投降就赶紧开门,放下兵器,出来列队。别磨磨蹭蹭。惹烦了,老子带人杀进去,鸡犬不留!”
闻听此言,守将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唐人老爷饶命,唐人老爷饶命。我等这就开门,这就开门!该死,谁把门闩得这么紧,赶快用刀劈,用刀劈开,用刀劈开!”
随即便是“吱呀”一声,足足有七寸后的木质营门被从内部打开。两列伪大宛国武士,高举着双手,陆续走出。队伍最前方两名百夫长打扮的家伙各自手中还捧着一本账册,距离万俟玉薤的战马还有半丈远就跪倒在地,其中一人口中嘶哑地喊道,“将军大人饶命。小的盼望王师已经很久了,早就想开门投降。但是米摩克那厮冥顽不灵……”
“就是,就是,都是米摩克那厮搞得鬼。我们两个知道王师向来仁义,从不牵连无辜。所以昨天就有想开营投诚,但此地主事的是米摩克,那厮非要不自量力地去挑王师的虎须。我们怎么拦,都拦他不住……”
当年在王氏父子手下,万俟玉薤也算也见过很多不要脸的家伙,却没想到天外有天。一瞬间,竟然被恶心得差点吐在当场。使劲做了几个深呼吸,才终于压下了心中的烦恶,沉声喝问,“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在军中担任何职?营垒里边还有其他人么?怎么不一起出来投降?”
“回将军大人的话,小的叫法哈德,他叫费迪勒,我们两个都是百夫长。在这座营盘里,除了小伯克米摩克之外,属我们两个最大!营垒里边的活人都在这儿了,其他冥顽不灵的家伙,已经被我们两个替您清理干净了。尸体就摆在正对着营门的地方,您老人家要是不放心,可以随时派人去查验!小的说的绝对没有半句假话,请将军大人念在我等诚心投靠的份上,留小的一命。小的这辈子愿意为您做牛做马,永远追随大人!”既然豁出去无耻了,法哈德干脆做得更没有下限一点。非但将万俟玉薤问到的地方回答了个清清楚楚,连万俟玉薤没来得及问的,也抢先一一交代。
原来米摩克领着一群勇士出门之后,法哈德与费迪勒两个自知前者已经没有再活着回来的可能。而如果守不住营垒,逃回柘折城之后,二人也难免被枭首示众。左右是个死,二人干脆把心一横,纠集起若干爪牙,直接宣布要投降唐军。有几个部族武士稍稍露出些犹豫的意思,便被二人带着爪牙砍成了肉酱。
既然没勇气追随米摩克一道去跟唐人拼命,留在营垒内的守军之中,当然不会有太多的硬骨头。所以法哈德与费迪勒两个也没费多大力气,便掌控了整座营垒。待听闻万俟玉薤宣布的投降条件,立刻挑出了白旗。
能凭着几句狠话吓得敌军跪地请降,万俟玉薤当然喜出望外。然而,如何处置这些软骨头俘虏,他可就有些犯了难。拨转战马回去再度向沙千里请示,沙千里也有些吃不准。他今日不肯取敌将的首级,已经违背了大唐军律。若是再加上尊重敌将遗愿,诛杀主动请降者这一条的话,恐怕被王洵知道后,将会非常难做
正迟疑间,又听黄万山大声说道,“既然人家已经投降了,还客气什么?先将营垒接受了再说。其他,咱们不妨待会儿再仔细商量!”
“也好!”沙千里轻轻点头。调派人手,上前接收营垒,按照投降者献上的账册清点战马和草料。
由于是守军主动放弃抵抗,营垒中的所有一切都没遭到任何破坏。片刻之后,便有弟兄们送上了精确的缴获数字。共计得到一等大宛战马一千三百零五匹,未阉割种马五十余匹,适龄母马二百余匹。此外,还有马驹若干,供战马消耗的精料若干,干草不计其数,都与账目上的数字基本相符,被提前登记得清清楚楚。
听到此言,沙千里更不想立刻下令处死法哈德与费迪勒两人了。但是米摩克的临终所请又被很多弟兄亲耳听到了,他也不好食言而肥。对于这个问题,黄万山却非常果断,笑了笑,大声道:“这两个小人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廉耻。况且又都是天方教的信徒。对传教曼拉比自家老子都尊敬。留着他们,难免日后不被反咬一口。赶紧杀了,也省得给你我留下后患!”
话音刚落,法哈德与费迪勒已经瘫在了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哭叫着哀告,“两位将军饶命,两位将军饶命。我等不是天方教徒,我们根本不是天方教徒啊您答应放过我们的,答应放过我们的!”
“不是教徒,你们穿这身黑袍算什么?”见对方还敢当面扯谎,黄万山一脚一个,将其踢翻在地。用刀指着脖颈处,厉声喝问。
万俟玉薤本想出言阻拦,刚要开口,却被沙千里用目光制止住。再仔细看看黄万山出刀的手势,他立刻明白对方是想从俘虏身上榨出更有价值的东西,笑了笑,大声附和,“不是老子说话不算数。是老子先前答应过米摩克,用你们俩个的脑袋,给他祭灵。他在先,你们在后,所以,只好对不住你们两个了!”
“我们早就想投降,是米摩克硬要从中作梗!”法哈德继续分辨,哭得涕泗交流。费迪勒却比他稍微聪明些,知道关键问题不在米摩克的临终请求,抹了把泪,大声叫道:“我们两个没撒谎。将军大人明鉴。将军大人明鉴。我们两个信教,只是因为信教更容易升官。至于曼拉所教授的经文,我们俩连半句都背不出来!”
第三章 霜刃 (七 上)
“当真?”黄万山强忍住笑,刀尖继续下压,将两名俘虏的脖颈刺激出一串串鸡皮疙瘩。
“真,十足十的真!” 法哈德拼命低头,却依旧感觉到脖颈处传来的冰凉。裤裆处突然一紧,尿顺着皮甲的缝隙一股股往外渗。“小的,小的可以对着长生天发誓,发誓!如果曾经真心背诵过一句天方教经文,就天打雷劈。”
“小的也可以发誓。对着火神、光明神、和如来佛祖发誓。如果曾经真心信过天方教,就打入畜生道,永远不得超生!”唯恐落在同伙后边,费迪勒也快速跟进。
“小的家世代都是买卖人,如果不信教,就得多交两倍的税。所以才不得不随着大流念几句经文!”
“小的也是,小的也是!小的如果不入教的话,就升不了官。所以才不得不装模作样一番。其实城里边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子,无非为了……”
他二人争先恐后,很快就将能知道的东西交代了个遍。俱车鼻施汗在三年前被高仙芝打得弃师而逃,随后完全依赖大食人的支持才得以复位。作为获取支持的代价,如今伪大宛国内,非但朝政完全由大相白沙尔等天方教曼拉把持,所有涉及到国计民生的政令,也都向天方教徒倾斜。逐利乃人之天性,发现信教后可以得到许多优惠,百姓们纷纷穿上黑袍。而柘折城内的许多市井无赖,也从中发现出头的机会,争先恐后地做了护教“嘎兹”(注1)。
这些人平素背诵经文的声音比谁都响亮,捍卫教义的表现比谁都积极,自然很快从普通百姓当中“脱颖而出”,受到了破格的赏识提拔。个别有识之士对此十分担忧,大相白沙尔等人虽然也很清楚“嘎嗞”们的信仰未必如同表现出来的那样虔诚,但本着能起到促使更多人成为教徒的原则,将诸多反对声音给硬下了下去。
有了白沙尔这个大靠山在背后撑腰,众“嘎兹”们的表现越来越肆无忌惮。非但拉帮结伙欺凌弱小,对军中的一些老兵老将,也越来越不放在眼里。今天米摩克本来打算率部出战,打王师一个措手不及。也是多亏了法哈德和费迪勒两人率领一群“嘎嗞”拼命阻拦,才没让米摩克的阴险图谋得逞。
这两个家伙说得吐沫星子飞溅,宛若刚刚为唐军立下莫大功劳一般。黄万山越听越觉得恶心,忍不住大喝一声,“行了!难道没有你们,老子就打不下一个破寨子了?!像你等这种寡廉鲜耻之辈,走到哪里都是祸害。老子今天就替米摩克完了心愿,送你等下地狱为他殉葬去吧!”
说这话,举起刀来便真要往下劈。费德勒吓得魂飞魄散,迅速向旁边打了个滚,哭喊着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小的话还没说完呢,小的话还没说完呢啊。小的有重要情况还没禀告,可以让俱车鼻施万劫不复的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