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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里日日夜夜都有人在哀嚎,哭喊着自己是冤枉的。我有了雷通的照顾,起卧都有人帮忙,吃饭只在雷通之后,甚至如厕都比其他人优先。
“出来出来,都给老子出来!”三天了,狱卒将我们赶出牢房,用绳索圈了,带出大牢。
“给老子排好!”
狱卒带我们到大牢后面的空地上,用鞭子让我们乖乖排成一排。
一个看似官长的人点头哈腰地请某人进来。
我抬头看了一眼,急忙低下了头。
熟悉军靴在我眼前走过两次,都没有叫我,莫非他有心放我一马?
“不是他们,放他们走吧。”
“是,大人。”狱卒开始用鞭子把我们赶出去。
我下定决心,立即离开金城,或许祖籍绍欣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三十五章 面圣
“布先生,小将有礼了。”一身戎装的王宝儿远远对我叫道,身后还有十来个侍从兵士。
我知道躲不过,索性迎了上去,道:“王将军是来抓我归案的?”
“末将不敢,先生战功显赫,有位贵人想见见先生。”王宝儿行礼笑道。
我长揖回礼,道:“学生今日早起卜了一卦,诸事不宜,恐怕惊扰了贵人,还是算了。”
王宝儿有些慌了,侧步上前,轻声道:“那位贵人,乃是圣上。”
“这……在下残疾之身,面圣实在太过无礼。”
“君命不敢违,先生总不会让小将为难吧。”
我知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的道理,无奈地拱了拱手,顺从地让王宝儿的人推我去面圣。
王宝儿并没有直接将我推去圣上的行宫,而是进了馆驿。
“这些人乃是内廷派来伺候先生的,还有位公公给先生讲解面圣的仪礼。”王宝儿指着前面的一群人告诉我。
我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两名宦官和四个宫女向我行礼,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该还礼,不过我朝内廷宦官总管也不过是从九品,我应该可以坦然受之不必回礼。
“还请先生沐浴更衣。”那个年轻内侍对我说,后面四个宫女推我入了浴房,就要给我宽衣解带。
“我自己来!”我一把拉住衣襟,脸色有些泛红。
四人对望一眼,立着不动。
“这是圣上的意思,恐怕先生不便……”那内侍道。
“出去!”我不知为何,无名之火暴涨,厉声喝道。
“那、那小的等会儿再来给先生讲解礼仪。”内侍一挥手,和宫女们离开了浴房。
我一直都是自己沐浴更衣,即便在军营也只不过让戚肩帮一下,让女子帮我洗浴是连想都想不到的事情。听说贵族豪门都是女子侍浴,不知他们又是如何想法。
浴房里已经准备了从八品的文官服,青衫上绣着一只鹌鹑,以及一顶乌纱帽。
我自己擦洗了身子,换上了朝服,虽然有些大,却也将就。
内侍正和几个宫女等在门口,见我出来,迎了上来,推我进了一间空房。
内侍姓秦名安,在内廷中的地位并不高,却是皇帝陛下尚是皇子时的老人。我对阉人向来没有好感,对他也并非客气。
秦安细细给我讲了如何觐见,如何拜礼,如何受赏,如何答对,如何退出。这些东西师父并未教过我,初听下来倒还有趣,只是太过繁琐。听说太祖龙起之时,本朝本无如此之多的规矩,太平日久,那些文官无事可做,只好琢磨圣古贤帝的礼制,古为今用。
“先生是从八品?”秦安问我。
“正是。”
“从八品得用黑带,先生还请换过。”
原来腰带的颜色都有讲究,我叹了口气。
等秦安确定我不会惊了圣驾之后,我被抬上牛车。这也是礼制,因为是去面圣,所以三品以下文官不得乘高车,五品以下文官不得乘马车。七品以下本是不能乘车的,圣上特别开恩,准我乘牛车。
山南行宫有三处举国之冠。
其一乃是兵威。太祖皇帝当年建山南行宫之时尚未一统天下,兵戈日起,故行宫之内建有兵营,常年驻兵。另有校场,可供操演。其二是格局。行宫内多用西域格局,颇有异国情调,不似其他行宫般庄严肃穆。其三是内库。山南行宫的内库之丰听闻可堪比国库,多是西域藩王以及地方官吏的贡品。
今日的行宫内,恐怕早已不见当年太祖亲临校场的场面。
秦安带我进来行宫,一路到了清心殿。早有内侍等在那里,向我宣告圣谕:“兵马元帅府行军司马明可名,赐坐帝前。”
我不知道圣上是如何知道我的本名,一颗心更是没有着落。
过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远远传来一阵声浪,圣驾到了。
秦安拉了拉我的衣袖,提醒我低头迎驾。
“明卿免礼。”一声清脆的声音在我正前方响起。
“谢陛下。”我更深地弯了弯腰,缓缓伸直身子。
我的正面是个年过弱冠的文弱男子,蓄着一字须,却掩不住脸上的稚气。目光炯炯有神,散出一股英气。第一次面圣是在阳关,离得实在太远,又是草草一面,今日才切身体会到了君临天下的王霸之气。
“明卿果然少年英雄。”少年天子道。
我不敢大意,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谁知道夸奖之后又是什么。
“微臣不敢当。”我躬身谢道。
“平西之战,果然漂亮啊。朕身为天子,恨不能亲赴战阵。”
“陛下九五之尊,不当轻涉险地。且陛下亲征西域,驻兵阳关,与叛军相抗旬月,已然是亲赴战阵了。”我低头道。
圣上居然连连叹气,道:“阳关艰险,岂是那么容易被破的?可怜朕的臣工,居然有吓破胆子的。荒唐!”
我不知说什么好,没有开口。
“明卿以为当今国运如何?”皇帝荡开一笔,突然问道。
我想了想,道:“陛下抚国日短,虽有四战之困,不日必定平克,太平盛世,指日可见。”
“啪!”天子动了怒,一掌拍在几案上。
“你也当朕年少可欺吗!我大越,要的是忠臣,岂是巧言避祸的庸人!”两道剑眉上挑,圣上厉声呵斥道。
“微臣惶恐!”我只得低头认错。
“朕少年登位,朝中大臣难服也是常理。”圣上顿了顿,“不过朕不怕,朕定能成千古一帝,万世明君!你说呢?明卿家。”
“陛下英名神武,定能永垂青史,为万世帝王之标榜。”我道。
“哼!明卿家定要拿这些成词滥调来唬弄寡人吗?”
“微臣不敢。”
“朕有雄心,更有能臣!恭请虚师。”圣上大声道。
内侍们一层层传了下去,一声声敲在我的心头。
“虚师……”莫非是师父?虽然我亲眼见到师父咽气,却一直不相信师父就这么撇下我而去。师父是神仙下凡,死而复生也不是不可能的。
一个老人的步伐声从我身后响起,坚定而沉重。
我的腿有些颤抖,继而连手都抖了起来。
“小亮。”一只手搭在我的肩头。
“师父!”居然真的是师父!我心中狂喜,丝毫不记得师父曾经“死”过。
鼻头有些酸,现在要忍住眼泪比之当日离开师父的“遗体”更难。
“傻小子,哭什么。莫在圣驾前失了礼数。”师父摸着我的肩膀。
“虚师请便,寡人更衣,告辞片刻。”圣上对师父微微躬身,师父居然没有回礼。
一时间,千言万语似乎堵在喉头争先恐后,反倒令我吐不出一个字。
第三十六章 师说
我端详着师父,银发银须,满面红光,气色自然比在牢里强得多。
师父也看着我,还摸了摸我刚开始蓄的胡子,道:“你长大了。”
我破涕而笑。
“一年不到,你已经是个盛名天下的用兵大家了。”师父在我对面坐下,背脊挺得笔直,完全不同当日的伛偻。
我看着熟悉而陌生的师父,眼泪又流了下来。
“唉,你又哭了,莫非是牢里呆的久了,还没做男人?”师父调笑道。
我连忙擦去眼泪,道:“师父,徒儿不想做官,但愿常侍师父左右。”
师父拉着我的手,道:“小亮,师父是个身子埋在土里的人,你还年轻……”
“师父!我……娘走了,大帅也去了,您又不要我,您就真的忍心小亮在这天地间独自飘零?”眼泪又在我的眼眶里打转。
“唉,小亮,师父还未给你讲过本门法脉吧。”师父叹声道,“战国之时,孙宜子统兵五万,天下无敌,列国丧胆,时有见‘孙’字旗而敌军自退之说。孙宜子本人并未著书立言,其弟子青羊子录其言行而成《孙宜子说》。”
“莫非本门就是青羊子一脉?”我第一次听说自己的师承,居然可以上溯到三千年前的战国之世。
师父点了点头,道:“孙宜子是历代兵家之祖,生前却没有开宗立派。他一直认为,兵法乃是‘屠人之法’,故不愿以‘善杀人’之名流传万世。直到晚年,孙宜子方同意青羊子开宗立派,传兵法于世,以暴易暴。”
“难怪现在《孙宜子说》流传万世,凡为将者,无有不读的。”我道。
“其中真意呢?为将者又有几人能想到以暴易暴?”师父问我。
我不由惭愧,在我下令焚城之时,并未想到以暴易暴。我只想到西域疆土……
“你在密室见到的挂像,便是青羊子祖师。青羊子虽然广传兵法于世,也收了弟子三人,悉心调教,此三人是为神机妙算门开山弟子。南山童,冷乞,沉繇,听说过吗?”
我摇了摇头,虽然古今名将也听得不少,却丝毫不曾听过这三个人。
“此三人并未领过一日之兵。”师父道。
“这是为何?”
“他们三人乃是以兵法入道,奠定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