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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大金国的领袖,军队的象征,兀术说出这种话,怎能不叫人泄气?金帝顿时色变,失声问道:“诚如此,如之奈何?”
兀术喘了一阵,忽道:“中原,淮东……”
“什么?”完颜亮没听明白,往前小移一步问道。
“把中原和淮东,还给南朝,向他们求和……”兀术有气无力道。
“什么?”完颜亮加重了语气。
金帝也为之愕然,质疑道:“这是为何?”
“我一死,陛下就向江南派出使臣,以中原淮西向南方求和,不附加任何条件。对了,扣留的宋使,也给他们送回去。告诉南朝的少帝,告诉徐家兄弟,我们乞和。”兀术的话,很容易让人想到他是不是病入膏肓,已经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力。
完颜亮听得匪夷所思,忍不住道:“梁王,我大金虽失陕西河东一部,但襄汉前线,宋军何曾进得一步?上回他们动北侵,不也被一阵杀回?纵使如今我朝无力灭宋,但敌若来,大金的勇士岂有畏惧之理?不战而归还中原江淮,岂不灭自己威风?南人眼见如此,只怕越轻视大金!”
他所说的,也正是金帝完颜亶所想的,因此他一说罢,大金皇帝就看着兀术,静听下文。
“迪古乃。”兀术呼唤着完颜亮的女真名。“遇事,要冷静沉着,多动脑子。你以为,我真的怕南军么?我自追随太祖皇帝起兵,征战一生,何曾惧敌?”
完颜亮无言以对,默不作声。
“梁王此议,想必另有深意在?”金帝问道。
“主动割地求和,示弱于南方,使其轻我,骄其军心,此其一;收中原淮东之军渡黄河,集中力量,此其二;中原淮东既还,则南朝之中,主和之人便有由头,以此拖延其兵时机,动摇其北伐决心,此其三;南朝既得失地,必遣军驻军,如此,则襄阳淮西之师必往北移,分散力量,自失天险。我军待机渡河,于中原四出之地猛击,歼其精锐,此其四。”
兀术没糊涂,完颜亶和完颜亮现在非常肯定这一点。
“等这一仗打完,南北方可真正言和。陛下,我们已无力灭宋,把他们打到坐下来谈,这是唯一的办法。”兀术话说得太多,此时已经有些接不上气了。
完颜亶俯下头去,小声问道:“梁王之计,可阻南军,可契丹人怎么办?”
兀术许久也没有回答,闭着眼睛,不知是不是睡着了,金帝连问几次,他才道:“契丹人不足虑,大石一死,孤儿寡母还能成什么气候?”语至此处,他又停了好一阵,继续道“我担心的,是徐家兄弟。他们一个在朝执掌政府,一个在外手握雄兵,是为大金心腹之患。不要给他们机会……”
金帝听罢,稍稍放心,正分神时,只见兀术勉力伸出手来,金帝慌忙握住,只听梁王道:“愿陛下念先人创业不易,好自为之,好自为之。”
听到这句,完颜亶也不禁心酸,紧握着叔父的手道:“梁王于国有劳,今疾若此,为卿忧之。”
兀术没接皇帝的话,转动眼珠子又看向完颜亮,气若游丝:“迪古乃,迪古乃……”说到后头,竟不可闻。
宋兴熙四年,金皇统八年,大金国的缔造者之一,手握金政大权的梁王兀术去世。金帝完颜亶对于这位又敬又畏的叔父,表示了极大的悲痛。下诏辍朝,追封,陪祀太祖庙庭,给予极大的荣誉。
兀术追随金太祖起兵反辽,为将身先士卒,战功赫赫,为相能力挽狂澜,安邦定国,于大金来说,自然是一大功臣,能与之比肩的,也就是汉名宗翰的粘罕而已。只是可惜,这位大金国的英雄,志在一统天下,攻灭南朝,奈何时不予他,几次南侵无功而返,面对襄汉铁板一块无计可施,反倒损兵折将,伤了金国元气。西夏败亡以后,他埋头经营内政,也算是一种补偿吧。
总之,这位枭雄带着无尽的遗憾和担忧离开了。他的谢世,其意义远不止本身这么简单。他为继斡离不、粘罕之后女真领袖,他就是金军的化身,撒手一去,将军国大政交到完颜氏第三代手里,他那些成长于安乐之中的晚辈们能继承先辈的遗志么?
他去世之前,在他榻前的两个人,金帝完颜亶,尚书左丞完颜亮,一个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嫡长孙,一个是庶长孙,这两堂兄弟都有一个共同点。完颜亶拜大儒为师,喜好中原文化,穿汉服,读经典,俨然汉家天子;完颜亮更不得了,他比他的堂兄水平更高,居然能写得一手还算不错的诗词。
这两个都是浓浓的汉文化氛围中长大的,兀术这一辈人处心积虑要灭亡南朝,可还没等征服南朝,完颜氏第三代就已经醉心于南朝的服章礼仪,诗词歌赋。
兀术恐怕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临死之前,根本就没提什么灭宋,即使嘱咐金帝要歼灭宋军精锐,其目的,也是以战迫和,希望能和南朝坐到谈判桌上来,保住既得利益,不敢再作其他奢望。
纵观历史,不难现,每个王朝初创之时,第一代和第二代领袖,普遍都有雄心壮志,因为他们起于忧患之中,有一种使命感和紧迫感。但往往到第三代,就不成了,这一点,不仅适用于金,也适用于宋。后世那句“富不过三代”,想来跟这个也有些关系。Ro!~!
第七百四十一章
兴元,东莞郡王府。
身着紫袍,腰束金带的徐卫从王府里出来,卫士早已将他的汗血宝马牵到外头等候。他来到坐骑旁,两只手扶着马鞍,一只脚刚踩上马镫,忽听背后传来嬉闹之声。回首望去,只见五六个顽童,各执木枪竹刀,正追逐为戏。这些小家伙大的不过六七岁,小的才三四岁,却是拿着家伙,振臂高呼!
当中有一个,约莫六岁左右,身上穿一件黑色的绸衣,早已经涂抹得面目全非,头上不知从哪弄来一顶皮盔,极破旧,罩在他头上跟个水瓢似的直晃荡,他一手扶着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的头盔,一手举着一把竹刀,张大嘴巴放声狂呼在后头追逐着前面的玩伴。
“徐虎,大王!”有同伴突然叫了起来。
这一声喊,几个顽童全部收住了缰,仅怔了片刻,竟像是约好了似的,统统掉头就跑!徐卫一见,喊道:“回来!”
他一发话,几个孩子跟遭了定身一样。徐卫离开战马上得前去,目光从这群孩子身上一一扫过,里头除了他儿子以外,还有张庆家的六小子,马扩的削子,其他娃也都是宣抚司和安抚司武官的子别,一群标准的官二代,官三代。
徐虎仍旧保持一手扶头盔,一手拖竹刀的姿势,缓步来到父亲面前。徐卫蹲下身去,摘了他的头盔,问道:“先前我在家时,你还在写字,怎么一转眼你都……你们这干什么?”
“打仗!”徐虎抬起来头,大声说道。要不说是徐卫的种,虽只六岁,但他的眉宇之间像极了父亲,只是本来一张白白胖胖的脸脏得跟小叫huā子似的。徐卫还发现他的上衣也给扯破了。
这厮从会走路开始就没消停过,几年来不知给徐卫惹了多少麻烦。他的婶娘姑妈都说,跟徐卫小时候一模一样。
“打仗?你知道什么是打仗么?”徐卫笑问道。
“打仗就是,就是…“打仗。”徐虎回答道。
“大王,打仗就是两军对阵!”张庆的六小子突然叫道。
“打仗就是打金狗!”马扩的别子也跟着附和道。“我爷爷说要把金狗打出去!”
徐卫频频点头:“说得对,怎么,你们都想打仗?”
“是!”一群小子竟然齐声应道。
“嗯,那好,可打仗光会拿刀枪不成“……”,徐卫正打算给孩子们上上课。
结果话没说完,他儿子突然举起小手:“我知道,还要会骑马!”
徐卫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的坐骑,脸垮了下来:“休想!等你再长六年!算了去吧去吧,中午记得回家吃饭,不要叫大人担心,你们几个都是,知道了么?”
“得令!”中家伙们嚷成一片。
“哈哈,去吧,玩去吧!”徐卫起身挥手道,只见一群顽童撤腿就跑没跑多远,木枪竹刀又胡乱挥了起来。
徐卫一直目送着他们,脸上的笑容久久没有散去,好一阵之后,才转身上了马奔宣抚处置司而去。
到了衙门,刚进中庭,就有佐官来报道:“大王宣谕使汤思退已经来了,在大王办公堂等着。”
“哦,知道了。”徐卫应了一声。
他的办公堂上,坐着一人,三十出头的模样,个子不高,人很瘦以至于身上那件官袍都不太撑得起来。他本来是懒散地坐在椅子上,听到脚步声赶紧端正坐好。徐卫进来以后,他麻到地起身见礼:“见过徐郡王。”
“坐吧。”徐卫招呼道说着,径直到案桌后坐定。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问道“汤宣谕,这一路视察,还顺利么?”
“回大王,十分顺利。下官此次陕西之行,收获良多,大开眼界!”汤思退热络地说道。“想陕西光复虽然有年,但朝中都以为久历兵祸,陕西重建定然进度迟缓。然以下官观之,如今的陕西处处生机,形势可谓喜人!这都要归大王及川陕同僚的努力经营啊!”
“汤宣谕过奖了,卫身受皇恩,自当思报,此职责所在而已,算不得!”徐卫谦逊道。
汤思退想了想,又道:“此次,下官着重考察了各帅司,西军果是兵强马壮,士气百倍!说句不当说的,此次朝廷派出几路宣谕使到各大宣抚司视察,唯独下官这一路,来不来都一样。朝中大臣早就说过,西军不用看,时刻准备东渡黄河,挥师北上!”
这姓汤的,此番是受秦桧举荐,徐良批准,再由皇帝命令,前来川陕“宣谕”。据说此人二十多岁就中了进士,而且是“博学宏词”科第一名,不过看起来,他倒是没有年轻初入官场,目空一切的通病。打来到川陕至今,对徐卫一直是极力奉承。
“国耻家仇,西军从来不曾忘却。”徐卫沉声道。
“这是自然,这得自然。大王,下官打算近日启程回行在复命,临行之前,想请示大王,还有什么要嘱咐的么?”汤思退恭恭敬敬地问道。其实,他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