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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的姚平仲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赵桓登基以后,因为听说过他的名号,遂召入宫中询问抗金退敌之策。可姚希晏大概被这种荣宠冲昏了头,自告奋勇率领精兵去夜劫金营。赵桓大喜,厚赐金帛壮其行,并许诺若得成功,保他一世前程。结果,劫营失败,姚平仲想到自己在官家面前夸了海口,这一回去不但没脸见人,恐怕还会受责罚。于是乎,只身一人骑着匹骡子连夜奔逃,一直跑到邓州才敢稍作歇息。可还担心离京城太近,会被捉拿,又仓皇逃窜。最后跑到后来的四川青城山道观,再钻入深山做野人了。他这一撂挑子不要紧,却直接导致赵桓抗金的信念彻底倒塌,北宋随后灭亡。
何灌见他这么说,点头以示赞许。一阵沉默后,感觉话题太过沉重,徐卫又刚从前线回来,要商议军务日后有的是时间。随口问道:“国事多事之秋,你又带兵在外,想是连婚事也耽搁了吧?”徐卫已经快到弱冠之年,这个年代的男子,十六七岁成婚是很平常的事情,所以他有此一问。
徐卫闻言笑道:“卑职从前顽劣,被乡里视为周处之流,谁肯把女儿嫁我。所以拖到现在也不曾定亲,也就谈不上婚娶了。”
何灌大笑起来,俗语说“宁生浪荡子,莫养孥钝儿”小时候调皮捣蛋,长大了未必就没有出息。若是从小就听说听教,安安分分,成年后也未必就能出人头地。徐卫还不到二十岁,已经做到正七品武官,而且不是“荫官”,在同辈人来说,已算是难能可贵了。
“人无妻如屋无梁,这可是人伦大事,耽误不得。”何灌笑着嘱咐道。
徐卫连连称是,希望赶紧敷衍过去,何灌自然看出他的意思,也不多说。反正这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当事人只需接受便是。
又说了一阵闲话,何灌一拍双腿站起身来,说是还有事要忙,让徐卫自便。后者起身相送,可走到转角时,何太尉又停了下来,回首笑道:“当日你救下我妻女,夫人一直念着当面答谢,不如你去后堂见见如何?”
徐卫心知这是场面话,听三姐和四嫂说,那位何夫人牛气冲天。自己救了她,还安置在家中休养。姐姐嫂子又悉心照顾,可何夫人从没好脸色。临走之时,一副打赏下人的模样,气得三姐直想骂人。但何太尉亲自开了口,他也不好推辞,遂答应下来。
上次来何府时,他曾经游览过,依稀记得门路。待何灌走后,便自行向后堂而去。那府中仆妇丫头有些认得他,也不阻拦询问。就算不认得的,见他仪表堂堂,腰里还系条金带,谁敢去多嘴?一路通行,直走到后院那个池塘边上,不自觉地停下脚步打望过去。
第一百零二章 张九月
一个丫头刚从后堂转出,冷不防面前一个人影,骇得尖叫一声,连退数步贴在墙上。待定眼一看,脸上不悦之色一扫而光,换之以满面春风,福了一福,笑道:“恭喜徐官人,贺喜徐官人,丫头讨赏来了。”前一次见到徐卫时,她可从来没有好脸色,现在几乎判若两人。徐卫看着她那张笑得开了花的脸,从身边取出一小块碎银递过去。那丫头双手接过,连声道谢。宋时大多以铜钱流通市面,讨赏能得到银子也难怪她如此欢喜。
“我奉太尉之命,前来拜见夫人。”徐卫直接说道。
奉太尉之命?那要是太尉不开口,你还不想来?丫头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可这徐卫如今立了战功回来,太尉似乎极看重他,今时不比往日了。仍旧满脸堆笑将他迎入偏厅坐下,又亲自奉上茶水,这才小跑着去请夫人。对于这种势利眼,徐卫瞧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安等一阵,便见那丫头扶着何夫人出来。刚起身,便瞧到何书莹紧随其后。
“何夫人。”徐卫略微将手拱了拱,便算行了礼。对方看了他一眼,径直到主位坐下,才让他也落座。丫头自行离去,何书莹就陪在母亲身边,目不斜视。
端起茶轻抿一口,何夫人才抬起头来将徐卫打量一番,目光在他腰间金带上停留片刻,开口问道:“听我家官人说,你在前线立了些功劳?”
“都仰仗太尉周全。”徐卫轻笑道。
何夫人听到这话,昂首斜瞄一眼,说道:“知道就好。我家官人从前在西陲统兵,后来调入东京,历年来不知提拔多少后进。哪个不是感恩戴德?便前些天,也有个甚么兵马总管到府拜会,礼数周详。”
徐卫听得暗笑不止,我本是句客气话,你倒蹬鼻子上脸了。你这话的意思,难道是怪我礼数不周?怎么着,我还该封大红包给你?那何夫人见他不回应,脸色微变,将茶杯放下,双手放在膝上,不冷不热地问道:“听说官家对你赏赐颇厚?”
嘿,怪事啊,这何太尉怎么说也算是朝中重臣吧?怎么何夫人就没半点诰命夫人的风范?朝廷赏赐我厚薄与否,与你何干?这也是你该问的?你又不是我娘亲老子,咸吃萝卜淡操心。
徐卫还没回答,那立在母亲身边的何书莹轻声说道:“娘,你怎么问……”
何夫人扭头盯了女儿一眼,含沙射影道:“少年郎心高气傲,就怕稍有功绩便得意忘形。你父累立战功,官至步帅,便是那金束带怕也有几箱子,算得甚么?”
何书莹神情尴尬,偷望徐卫一眼,见他并无不悦之色,轻轻扯了一下母亲衣角,示意她别再说下去。何夫人却没闭嘴的打算,接着说道:“我这也是为他好,既是朝廷官员,凡事便该有个体统。最要紧的,便是懂规矩,讲礼数,否则与那乡里扒粪种田的粗鄙农汉何异?”
徐卫一时为之气结,说老实话,就何夫人这样,如果不知道她身份,还真就跟那徐家庄斤斤计较,小肚鸡肠的村妇一般。跟这老娘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也是太尉开的口,现在我人也见了,话也说了,还是赶紧走人,省得看着那张老脸来气。一念至此,便起身假笑道:“多谢何夫人教诲,等我回去便好好学习一下这体统规矩。”
何夫人见他这么快就要走,怔了一下,随即皮笑肉不笑地回道:“那是最好。”
徐卫也不想跟她多费口舌,微微一笑,转身就往外走。何书莹柳眉紧蹙,等徐卫一出门,就跺脚嚷道:“娘,你这分明是为难他嘛!人家好心好意来拜你,你这副脸色给谁看?”
何夫人朝着徐卫离去的方向哼了一声,不屑道:“有他这样上门的么?提篮梨就来了,我若不是念着他当日在夏津帮过一回,今天非让他把东西提回去不可!虽说出身宦官之家,可到底是乡间长大的,没半点见识!你父亲还把他夸得跟朵花一样,哼!”
何书莹立马就不依了,反驳道:“他才二十岁不到,已经做了七品武职,父亲说了,他前途……”
“少替他吹捧!七品又怎样?不就是个乡兵勇头么?不入流的芝麻小官,路长着呢。”说到这里,何夫人突然昂起头盯着女儿。何书莹被她看得一愣,心说这是怎么了?
“我说你急什么?你哥哥在河北吃了败仗回来,也不见你这么着急过。”
何书莹那张欺霜赛雪的脸上顿时飞起两朵红霞,争辩道:“女儿只是觉得母亲的做法不是待客之道,若传扬出去,有损我们何家……”
“哟哟哟,说得好听!你那点小心眼为娘还不知道?只怕是……”何夫人话没说完,何书莹已经在她肩上连推几把,娇声叫了几下娘。
叹了口气,拉着女儿的手细细抚摩:“女儿,娘也是从年轻过来的。几十年来见得多了,你生得这般容貌,便是找遍东京城也寻不出几个来。莫瞧着那小子一副皮囊生得好,有用么?饿了不能当饭吃,渴也不能当水喝。娘打听过了,这回种少保带进京的军官都得到厚赏,加官晋爵不在少数。但那徐九却封了个甚么‘两河忠义巡社巡检使’,连个正经禁军军官都算不上,有什么前途可言?娘替你在京里官宦人家寻个……”
“娘!你说越不着边际了!”何书莹嘀咕一声,甩手就往外去。
“你给我站住?想追过去?哎,你站住!”何夫人连声喝止,女儿却快步奔出了偏厅。
坐在椅上怔了半晌,暗思还真是女大不中留。可那小子官职卑微,朝廷里又没什么门路,听说有个叔叔在枢密院,可他这回立了战功也不见提拔,想来关系一般。婚姻大事,向来讲究个门当户对,我家官人身为步帅,好歹也得替女儿寻个京官。可女儿似乎瞧上了那小子,官人又对他极为欣赏,这可有些难办。但这事无论如何也得给他搅黄了,总不能眼看着女儿跟他去吃苦吧?
徐卫出了偏厅,越想越好笑。这何夫人真有意思,我到你家来一不是请托帮忙,二不是求亲下聘,你那副鸟样怎么搞得好像我欠你的一样?老子是有钱,官家现钱就赏了八千贯,还不说金银器物。可老子拿去分给弟兄们也不给你一个大子,这老娘们,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架势。
走出一段路,突然笑了一声,我跟个妇道人家一般见识干什么?就何夫人这种,放到自己生活的那个时代,估计也就是个开着名车的官太太,然后在街上打交警,打环卫工人,还吆喝着“咱上头有人”,最后被捅到网上人肉搜索。
这么一想,也就不气了。快步向外走去,经过一个小院时,听到里面有动静,徐卫不经意地朝里望了一眼,继续前行。忽又退了回来,我没看错吧?那院落里,杂乱无章地堆放着许多草料。院中央,放着一具铡刀,一张小凳。一个女子正坐在凳上,麻利地铡着草料,不是张九月是谁?徐卫跨入院中,她也没有察觉,仍旧专心地干着自己的活了。不一会儿,那铡刀一侧,剁好的草料堆得如小山一般。
“你还干这个?”
张九月抬起头来,见是徐卫,嘴角立马浮出一丝笑意,但片刻之后,笑容僵住。低下头去继续铡着,半晌,再度抬头仍是笑颜如花:“马房的马夫有事,我替他。”
上次来何府,徐卫就很纳闷。张九月管何书莹叫表妹,怎么说在这何府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