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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上。
这些人,不分老小,无一例外都是秃头结辫,衣服左祍,很容易就从他们的发饰和衣装看得出来,这是女真人。延安沦陷多年,没想到,金国把女真人也迁来此地,而且干上了果农。
那在树上采摘果实的猴娃子十分灵巧,就跟猢狲一个样,从这根枝头荡到那根枝头,矫健得很。突然,他抱得满怀的梨子全部散落下来,摔在地上,有几个直接摔个稀烂心疼得在树下的老丈骂道:“娃,你作甚哩好好的梨撤个稀烂可惜可惜你这碎脑娃娃”
“爷爷,兵”娃在树上吓呆了。
“啥冰?这八月天,哪来的冰?”祖父一边捡梨,一边说道。
娃骇傻了,他在树上看到,果园子外,密密麻麻的人潮如同一条长龙,正自东往西走。有一小撮军汉离了大部队,已经往园子里进来。
“大大快躲起来,走兵了”一个壮年汉子迅猛地冲过来,他的婆姨跟在后头,吓得脸色都发青。
走兵?老汉着实吓了一跳,在儿子拉扯下想寻地方躲,可还是舍不得丢了怀里的梨。儿子一把给他打掉,又慌忙招呼兄弟和儿子,可还是迟了
“站住再跑逮着就杀头”军汉的呼喝声远远传来。
那壮汉一把接住从树上跳下来的儿子,眼见逃跑来不及了,一把翻掉一筐梨,把空筐子扣在儿子身上,又把老父亲按坐在上头,老人屁股刚沾筐,几名军汉就抢过来了。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吓得没了声,那壮汉和自己兄弟挡在前头,婆姨们抓紧了裤腰带低头躲在后方。
呛呛几声,过来的军汉们拔出了刀,面目不善。他们十几个人将这一家围在当中,有一个像是头,挺着刀过来,一双鹰眼在众人面上扫过,最后落在那赤胳壮汉身上。咧嘴一笑,挺刀过来。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那军官说了一通鬼都听不懂的话,而后拿审视的目光盯着汉子。
那壮汉根本听不懂,摇了摇头。那军官眉头一皱,又扫过他的兄弟,也是头摇得跟搏浪鼓一样。
“你是女真人?”军官又问,却是一口地道的关中口音。
“不是。”汉子又摇头,不安地看着十几口明晃晃的钢刀。
一听这句话,军官笑了,再度扫视这一家人后,还刀入鞘,招手道:“是汉人。”十几个同袍全都收起了家伙,脸上杀意消失不见。
“节级们要吃梨尽管拿,只饶过我一家。”汉子大着胆子说道。
那军官靠了过来,一扫打量地上成筐成筐的酥梨,一边安抚道:“兄弟别怕,咱是朝廷的官军,非是打家劫舍的强人。”
汉子一听,心说,怕的就是你们官军,立马问道:“那我等可以回家么?”
“那不成,你走了,我们找谁给钱?”一个军汉大笑道。说着,便招呼同袍过来搬梨。
小娃娃最实在,而且初生之犊不畏虎,看到当兵的抢他家梨,忍不住在筐子里喊道:“放下这梨是要去市集卖的”
军汉们面面相觑,这谁在说话?怎么光听声,不见人?可那一家男女吓得脸色都变了,坐在筐子上的老汉告饶道:“好汉要吃梨但拿,放我们一家回吧”
“老人家,叫你别怕,我们是官军,徐宣抚的部队。”军官再次解释道。
这乡野小民,哪知道什么宣抚,全都一脸茫然。军官见状,又道:“徐大帅?听过么?紫金虎?徐九?”
一听“徐九”两个字,那壮汉身边的男子小声道:“哥哥,徐九的队伍”
这陕北百姓,不知道什么宣抚,就知道张经略,但“徐九”他们是听过的。哎,徐九官人不是在关中勾当么?怎么来延安府了?在脑袋里转了好大一圈,那汉子终于醒悟,颤声道:“怎地?徐九官人来打女真了?”
“废话来这不打女真作甚?赶紧帮忙搬吧,不少你一钱,你这汉子真不爽利。”一名军汉笑道。
“大,听到了吧?官军来光复延安,女真人要倒台了”汉子欣喜欲狂,转身对父亲大声喊道。
“真的?哎呀苍天有眼呐,官军终于来啦”老丈激动得眼泛泪花。
他那次子一摸秃瓢般的脑袋,大声骂道:“日他娘哩,搞得咱人不人,鬼不鬼,总算到头了”
老丈一跃而起,当场就把腰带解了,把衣服改成了右祍,激动道:“这些梨算是孝敬徐九官人的,不当钱”
后世汉人穿的衣服,大多是对襟的,两片衣襟在胸口中间对齐,几乎没有交叉的部分。但在古代,人们穿大襟,衣服的前襟特别宽大,两片衣襟中,有一片或左或右地盖住另一片。
不要小看这左右之分,汉服永远是“以左押右”,称为“右祍”,这也是区分华夷的关键,因为夷人往往“披发左祍”。孔子说“微管仲,吾其被发左祍矣”,就是说,如果没有管仲,我们都变成披散头发,衣服左祍的狄夷了。
女真人在其统治区“剃发易饰,禁民汉服”,剃头容易,刷刷几刀就可以剃个秃顶。但禁民汉服却不易,你不可能让汉人都穿皮毛吧?于是,便令汉人穿衣都改“左祍”,让他们从形象上放弃祖先的传统和坚持。
军官一听这慷慨的话,取笑道:“老汉,我们同袍弟兄数以千万计,你这点梨全搭上也不够,都叫我们拿了,你喝风去?”
老汉闻言,嘿嘿一笑,不作声了。叫上儿子儿媳,又从筐子放出孙子,一家老小合力帮忙。当他们担着梨出园子,望见路上遮道而行,铠甲鲜明,步伍整肃的官军时,都欣喜万分拨云雾而见青天,就是这个感觉
徐五徐九的大军兵抵延长,不过废几滴口水,那县主便开城迎王师。没办法的事,谁也没料到西军会从东面过来,延长县位于延安府城东部,算上衙差捕快,整个城里捉刀的也没几百人,不投降等西军进城杀个干净?
“大帅,吃梨”杜飞虎将一筐洗好的鲜梨放在桌上。
徐卫实在口渴,捡起一个,一口下去,半边没了。真是名不虚传,这梨又细,又多汁,而且不打渣,那梨肉晶莹剔透,香甜可口,吃了它饭都不想了。
“钱都照数给了吧?陕北父老遭祸已久,别望眼欲穿等来官军,却还是祸害。”徐卫一边啃一边问道。
“大帅放心,绝不短少半钱。”杜飞虎大口大口地吃着。
“但有害民之举,一律处以极刑,半点不得偏私。叫各级统兵官都给我记清了”徐卫正色道。
说话间,吴玠张宪先后进来,都围着那筐子梨吃得欢喜。连日苦行,今天总算是能歇一歇了。
“相公,延长一下,再往西不远,便是延安府”吴玠喜形于色。延长县不设防,就说明金军根本没有料到我军会出现在这里。若大军直趋府城,金军必然被打个措手不及
徐卫吃得都快噎住了,点头道:“不错叫全军休整一日,而后兵发延安”大军顺利拿下延长,固然可喜,但却不知道杨彦在丹州打得如何,也不知道姚平仲是否拿下了蒲津浮桥,甚至于泾原军到了什么地方,也无从知晓。之前与诸军约定,中秋前后,会师延安,也不知各路能否如期而至。
但不管如何,我这一路到了延长,就必须出其不意,迅速攻往延安。
就在徐卫徐洪的大军即将扑往延安府之际,韩常却已经调动各方兵马,云集甘泉。除了甘泉原有守军三万余人外,他又从府城发出一万精兵,再飞马调鄜州张俊,让他留下部分兵力守城,其他的火速北上,在甘泉集结,企图一举击溃泾原军。
王禀察觉到了危险,泾原军有可能要面对两倍以上的敌人他严令全军后撤四十里,不使泾原军成为孤师。这一回,徐成没再掣肘他,因为徐家小帅也发现,甘泉不是那么容易攻下来的。
泾原军一退,张俊就引鄜州金军北上抵达了甘泉。他是陕西金军都统制,此时就指挥全军跟进,咬住泾原军不放。
王禀和徐成陷入两难境地,战,没有必胜把握,不战,就会失期。现在已经退到了敷政,再退,就只能退进保安了。
然而,没等这边开战,厄运就降临在延安身上……
八月十一,延安府,城东郊外有一草市镇。所谓“草市镇”,多在道路交汇之地,最初,百姓云集此处交易,以有易无,逐渐聚集起长住之民,慢慢发展成了真正意义上的“镇”。这个镇名叫冯店镇,这一天,正有一队士兵在镇里收捐。
为了打这场仗,韩常绞尽脑汁,正常的赋税已经不足敷用。张深遂巧立名目,给百姓派下了各种捐,并让士卒严厉催收,凡抗捐者一律处斩,延期不交者,抽丁抓夫,搞得地方上鸡习狗跳,不知道多少人暗中诅咒张逆,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队将哥哥,怎么办,就收起来些许。”镇中的石板道上,十数名押着车的军汉缓慢前行。车里,不但有成串的铜钱,甚至还有抢夺来的实物。
那骑匹骡子的队将作难道:“百姓都快刮断骨了,没奈何,走吧。”他是本地人,不忍心祸害太甚,毕竟是乡亲呐。
“咱们收不齐,回去可交不了差。”士卒提醒道。
“去他娘的,逼急了,老子……”后头的话,这名队将没来得及说出,就嘎然而止。因为他听到了异常的响动。
“什么声音?”士卒面面相觑。
蹄声就是蹄声队将面上一紧,听得蹄声隆隆,自东而来。不对头,东面是延长县,哪来这么多的马匹?
“快,回城”队将一声喝,催动骡子就镇外奔去。十几个士卒推着车,紧紧相随,他们刚一出镇,蹄声轰然而至
有人冒死回头一看,果见百十骑风驰而来那闪亮的砍刀,在阳光照耀下发出炫目的光芒
这番苦也士卒们再顾不得车子,都撒了手,没命似的逃窜。可他们怎么可能跑得过游骑?只听得锋利的刃口划破了空气,呼啸而来
惨号声大作十几人顷刻之间就被铁蹄践踏殆尽那队将骑着骡子飞窜,却被一名骑士赶上,一刀杆砸下骡背去,在地上滚了几滚,跌得灰头土脸,口鼻出血。
躺在地上,伸手挡住阳光,从手指缝里,他看到了不住在身边打转的骑兵,多杆长枪柛到他面前,只要稍微一动,身上立刻就会多出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