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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对望一眼,一起走了进去,见谢娴端端正正坐在那里,双眸在暗色里亮得吓人,道:“栾福,听说你远方兄弟在华源寺当差?”
栾福点了点头道:“对啊,小姐,你……”
“过来……”谢娴招了招手,栾福惊讶地走了过去,谢娴在她耳边如此这般这般……
栾福惊讶的张大了口道:“小……小姐……这如何使得,他们都是前辈高人,怎么可能……”
谢娴沉着脸,道:“如何使不得?”
栾福见谢娴的脸色,不敢多说,点头道:“我这就去,小姐,不过……只能尽力,也不知能不能办成。”
“你去办,办不成不怪你。”谢娴微微一笑,道:“出家人也是俗世之中去,俗世之来,这个看不破,也出不了家。”
栾福见她这么说,只得答应着出去。
谢娴望着栾福离去的背影发了半天呆,忽然见元福静静站在那里,笑道:“在想什么?”
“我在想小姐那话有些意思呢。”元福笑道。
“哦?”谢娴抿嘴笑道:“说说看。”
“不是这话有意思,而是小姐变了。”元福偷窥着谢娴的脸色道:“跟从前不大一样了。”
“你不是说我要喝得浓烈些吗?”谢娴意味深长道。
“可是这是圣旨,我没想到小姐能对……”元福忽然戛然而止。
谢娴不答,低头端起茶盏抿了抿,心里也有些惊讶,从前自己虽然善于谋算,可是从来没想过对抗圣旨,如今竟然对这个也……难道是因为这圣旨的始作俑者是谢灵,自己不甘心服输,还是因为……因为……
恍惚之间,快两个月了,也不知他怎样了……
这些日子,谢娴想起这个男人,也说不上什么滋味,她从前学得那些关于相思的诗词歌赋,什么“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什么“两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之类,按在这粗鲁的男人身上简直可笑,因此她自己也不觉得是缠绵悱恻的思念,只是想起来,一会儿为他那些粗鲁的言行愤愤,一会儿又挂心他会不会执行任务失败了,被哪里的人逮住了,又或者担心谁揭发了她内心的私情……
“元福……”谢娴从恍惚中醒过来,道:“还有一样差事让你去办。”
“小姐说。”元福走近了几步。
“去找我娘药铺里袁宝大夫。”谢娴忖度半晌,道:“就说我有事要找他。”
“是。”元福答应一声出去了,临到门口,忽然转身道:“小姐,你这么着,可就回不去了。”
谢娴浑身一震,瞪大了眼睛,望着元福,见元福悲悯地望着自己,颤声道:“你说……”
“小姐要变了,变了可就回不去了,小姐。”元福咬了咬嘴唇,大着胆子又道。
谢娴讷讷解释道:“我只是……只是……”忽然解释不下去了,她想尽办法不嫁给表哥,为了谢家名誉都是借口,其实最重要的原因是……是……
“这是好事,我觉得。”元福徐徐道:“对于小姐这样的人来说,为自个儿本心没有错。”
谢娴忽然低下了头,再也不说话,此时天色黯然了下来,屋子里一片静寂,她那端庄窈窕的身影,便与这黑暗化成了一体,再也分不开了……
几日之后,谢家大小姐忽然传出病重的消息,说是掉崖之后受了惊,开始不觉得,现在发作了,谢家一团忙乱,请了恩旨,把太医院的太医请了遍,各种方子都吃了,依然不见起色,谢母急得头发都白了,眼看着与宋家就要结亲,谢娴却病倒了,便给宋家捎信,问能不能拖延几日。
宋家早就听说了这事,派婆子过来看了好几次,都说大小姐只有出的气,没有入得气,眼看着要准备后事了,宋家老太太便有了退意——无论谢娴如何贤良淑德,名声有多好,可谁愿意娶这么病媳妇进门?谁知一向孝顺听话的宋濂忽然发了拗,死也不肯退。
大家见状元郎如此深情,也只得罢了,谢母听了这话,连连感叹宋濂是个厚道孩子,越发求医问药,给谢娴诊治,谁知珍贵方子吃了个遍,还是奄奄一息,孙氏见这种情形,私下里劝谢母道:“老太天,我知道你疼大丫头,可是如今这摸样,怕是不见好了,还是准备下后事冲冲也罢了。”被谢母当面骂了个狗血淋头,道:“我知道你盼着她死,你盼了这十几年,倒是有盼头了不是?”把孙氏说得满面通红,晚上回去竟也病倒了……
这般谢府乱成一团之际,紧接着竟传来一个消息,宋家忽然正式上表,请皇上退了这亲事,谢家不由诧异,不是说得好好的,要等着大小姐好了吗?怎么不言语一声就上表了?
谢母派人打听了许久,得知那日徐家老太天邀请宋母一起去华源寺烧香,因为谢娴病重的事情,老太太请法师来看八字,据说是大凶之兆,不是克夫就是克妇,如今先是克了妇,说不得以后还对宋濂有重大妨碍,宋母一听这还了得,回去就跟大儿子宋元说了,宋元连夜写好了奏章,第二日就递到了太子跟前,只说实在生受不起,请圣上收回成命。
这事宋濂下了朝,听太子私下里提起才知道,二话不说回了家,只对老太天与父亲道:“我愿意娶她,活着娶人,死了娶尸!”把宋母与宋元惊得目瞪口呆,这温润的儿子还从来没这么硬气过,那谢家丫头不知给他下了什么迷药,竟把这孩子给迷昏头了?
正要再去劝,宋濂已经出了马,骑着马一路狂奔,到了谢府,见到谢母,道:“我想见见大表妹。”
谢母开始不大愿意,怕宋濂见到谢娴那摸样,更加不敢娶了,谁知宋濂十分执意,只得让喜福送他来见谢娴,此时谢娴的屋子里全是药味,丫头婆子忙忙碌碌给她打扫煎药,栾福见宋濂进来,十分惊讶,正要阻挡,见喜福冲她眨了眨眼道:“表少爷也是一片心,大小姐不管好歹,还是见一见。”
栾福这才进了屋子,给谢娴披上了外衣,扶着她靠在床上,收拾整理利落了,请宋濂进了。
宋濂一直神色诡异,此时见了门,见谢娴面色蜡黄,神色憔悴,微微合着眼,穿着一身月白牙色的长袍,靠在床架上,心中砰砰乱跳,转身对屋子里的丫头婆子道:“你们先出去,我要单独跟表妹说会儿话。”说着,见栾福元福几个不放心的摸样,又道:“若是不放心,就站在帘子外面等着就是。”
栾福她们见宋濂这么说,倒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走了出去,栾福与元福两个在帘子外面守着。
“表妹……”宋濂走到床前,站在那里,映着金光,温润的面容带了些凄然,喃喃道:“你若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谢娴忽然睁开眼,道:“表哥怎么这么想。”声气虽然微弱,却也清晰可听。
“是真的,我准备跟你一起死。”宋濂决然道:“我这些日子找到了姑母给娘的留的话,本来就安排咱们是一对,如今说什么相克的话,若是不能在一起,那就一起死吧。”说着,踉跄了几步,坐在了床对面的东坡椅上。
“什么话?”谢娴听到“姑母”两个字,浑身一震,瞪大了眼睛,直起身子道:“我娘留的话,我怎么不知道?”瞬间变恢复了平日的声调。
宋濂见谢娴立时变得神采飞扬,嘴角抹过一丝冷笑,那凄然的神色也变成了凌厉道:“果然如此,表妹,若是你想好了,我便给你看那遗嘱如何?另外,我还告诉你,姑父想要真的退,怕不太容易,他不贪,自然有手底下人替他贪,别忘了,我现在御史,上谏皇族,下参百官,姑父的那些证据,都在我手里……”
谢娴脑袋“嗡”地一声,嘶哑着声音道:“你说什么?”
“我是说……”宋濂站了起来,一步步走了过来,他本来心中怀疑,如今果然坐实了猜测,心里对谢娴越来越失望,神色也越来越狰狞,走过去抬起谢娴的脸,一字一句道:“表妹,我想明白了,我要得到你,不论什么情况,我都要得到你,你若是死了,我就娶你的尸体,守着你的尸体过一辈子……”说着,吻了上去……
☆、第102章 梦醒
“啪……”宋濂的脸上着了一耳光;离谢娴尺寸之距里,他忽然闭了眼,眼泪顺着眼角蜿蜒而下,就这样滴滴答答落在了谢娴的衣襟上。
“表哥,你疯了?”谢娴瞪大了眼睛;她再也想不到一起长大的表哥会变成这样。
宋濂不答;眼眸了发出疯狂的光芒,摁住谢娴的肩头道:“你为什么又放弃了我?为什么?上一次我只不过多跟你妹子说了几句话,你就把我推开;这一次好容易能在一起;你又……又……谢娴,你看你都做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说着,嘴唇不停地颤抖。
谢娴望着宋濂那张扭曲的面容,淡淡道:“表哥,过去的事情早就过去,我跟你说过,我不愿意嫁的。”
“理由。”宋濂捏着谢娴的肩膀,掐得那比甲坎肩一道一道的波痕。
“为了……谢家的名声。”谢娴说这话的时候,忽然把眼眸越过了宋濂的肩头,望着不远处的窗棂,因为长病的缘故,屋子里一直密不透风,那窗棂被关得紧紧的,很难有人爬进来了,当初常青也不知道怎么……
正忖度间,忽觉得自己脖子被掐住,宋濂低低的喘息在耳边,道:“你又骗我,表妹,你从来把我当傻子对待,姑父都肯了,哪里什么谢家名声,你……”
谢娴忽然闭上了眼。
宋濂松开了她的脖子,木木道:“那个男人是谁?”
谢娴浑身一震,睁开了眼。
宋濂见她这等摸样,嘴唇抖如秋日落叶,踉跄了两步,摇摇晃晃道:“表妹,我还没允许,你怎么能离开,离开我……”即使他与谢灵定亲,他知道他的娴儿也没有走远,可是如今,她真的离开了,没经过他的允许,就离开了……
谢娴低下头道:“表哥,别瞎猜了,我是不祥之人,配不起你的。”
宋濂脑袋“嗡嗡”直响,千愁万绪涌上心头,也不知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