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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禁叹息一声,以为这富贵天地里的日子真不如讨饭当兵时自在舒心。
他却不知其实越向上攀爬,羁绊烦恼便越多。
荣耀尊宠从来都是破费万金也难得到之物,有哪个能轻易拿在手里享受?只是世人愚钝,只见得别人高高在上时的光芒万丈,却不知他暗地里的憋闷痛苦,都学着样儿拼尽性命向富贵的狗洞里钻。不识贫贱里其实最安闲不过,不必日夜担惊受怕,恐惧暗里射来的箭矢,后背准备着的刀斧。叫吃也香甜,睡也安然,岂不快哉?
夜里躺在榻上辗转,童牛儿把前后左右都想一遍,却没有可以逃脱的籍口。不禁在心里哀叹一声,以为这一次恐怕要有麻烦。
转念想着自己从小到大,临危历险何止千百次,还不是次次都能逢凶化吉?他本是挣扎活命的lang荡小儿性格,任凭怎样愁苦也压抑不住。只片刻间就抛到九霄云外,把这一夜睡得照样安稳。
直到早晨听到‘五将军有请’的通报,童牛儿才倒抽口冷气,想起前面还有个万丈深渊挖好了在那里等着他跳。
皱着眉头洗漱完毕,结束整齐,来在银若雪的房门前。看里面的银若雪早诸事停当,正手把茶盏等他,童牛儿转身就想跑。
银若雪冷笑一声,飞身扑出,三、五步就赶在童牛儿的后面,飞起一脚把他踢个前趴,踩住怒道:“想死吗?还不随我去。”童牛儿挣扎起来,扑打着身上的尘土,没精打采地跟在银若雪后面。
方威听银若雪说剿匪的第一阵由童牛儿打,一怔之后拍手称好。以为如此这小儿倒死得快了,恰好为自己除去心头大恶。
童牛儿见得方威的小人嘴脸也觉得泄气,暗里咬牙。
银若雪将众锦衣卫和军队里的校尉召到大堂里吩咐一番,拨出自己营下多半锦衣卫和一千军兵与童牛儿调遣使用。
童牛儿见银若雪还大方,知道她是真心希望自己能为她挣下些脸面,叫她在雷怒海跟前说话硬气些。来日能为自己争下个官职爵位,之后好体面下嫁——童牛儿想到此处,才恍然银若雪正拿自己和她的事情认真,却吓一跳。
其实童牛儿勾搭银若雪原因虽多,主要的只是一个:就是为自己的行凶为恶找个稳当的倚仗和靠山。
若想再寻出一个籍口来,就是他天性好yin,喜欢银若雪玉雕雪砌似的美丽和冰霜般高傲的品性。以为这样的人儿高贵,若揽在怀里猥亵倒够意思。
这番心思和癞蛤蟆贪婪天鹅肉是一样的妄想,但因着天生的差异巨大,到最后罕有善终的。
是以童牛儿从不曾认真想过有日自己能与银若雪如何,只是把这个拿在嘴里说着逗弄,作为轻薄她的理由罢了,和大多男儿玩弄女子时一样的龌龊心思。
童牛儿深知就凭自己从小养下的放纵不羁的性格,万万忍不得银若雪那般刀砍斧剁似的凶狠霸道脾气。两个人若真的勉强凑到一起,怕不打得如三世冤家般难解难分才怪。
可他不知,老天偏偏喜欢如此搭配男女,叫他们相互折磨着纠缠。只为磨砺秉性,砥荡脾气,叫你知道人生苦长,恨不能把日子过得快些才好。
银若雪是纯净少女心思,哪经得住他这般挑逗?自然在不自觉间将身心托付。
却不知错看良人,冤搭姻缘,把自己的未来毁灭得彻底。奈何正是她从小养成的高傲性格使然,叫素日以为是甜的统统都变作苦的偿还个干净,是万世不易的真理。
待把分与自己的众锦衣卫和校尉官们聚到一起,童牛儿看着他们垂头丧气的样子,明白这些人在心里瞧自己不起,也觉得烦躁。先向就在本地驻军的校尉们打听匪患如何。
其中一名年纪较大的军官道:“不瞒大人,这匪患里别人不说,一个汪烧饼手下就有五千余人,占着廉州城四围的十几个村镇。汪烧饼手下有八大金刚,各个能征惯战,勇猛无敌,寻常人根本不是对手。若凭我等这些去和他们对抗,只怕一个也不能活着回来。”
童牛儿听到此倒吓一跳。他原以为说到底,匪患也就是千把人凑到一起的流民而已,平素做些偷鸡摸狗,小抢小劫的勾当。见得官军必要望风而逃,四散不见。却不想竟如此凶恶狰狞,远超自己想象。
转念又觉得自己可笑。那匪患若如自己所想,是个人就平定了,还需从京城中不远千里调遣锦衣卫来帮忙吗?看来今日这一劫是在数难逃了。
童牛儿闷头半晌,向那名校尉道:“你等可曾和他们见过一仗?”校尉点头道:“何止一仗?十几仗都打了,没一场赢的。”
童牛儿听得愈加泄气,就想起身去和银若雪服软告饶。
但想着银若雪的脾气和嘴脸,又缓缓坐下,以为还是不去为妙。
踌躇片刻,咬牙道:“难打也要打,就不信我胜不得他们。”
众人刚刚见他的犹豫模样,都以为把他吓得怕了,心里高兴。却不想他憋出这一句,众人听了心里都寒。
叫那名校尉在纸上简单绘出廉州城方圆百里的地形后,童牛儿看出这汪烧饼所占的最大三个镇甸都距离廉州不远,且呈犄角之势,能够相互支援。
校尉告诉童牛儿,汪烧饼所占的叫古良;左面的由他弟弟带兵占着,叫苏冥;右面的由八大金刚中的两个领兵占着,叫衡塔。
其中古良城高墙厚,最是难攻。苏冥其次;衡塔只是较大的一个村子,没有城墙,倒还好些。
童牛儿听到此处,眼睛一亮,道:“衡塔左近可有山峦依靠?”校尉道:“离衡塔三里多地倒是有座山丘,不甚高。只是树木茂密。”
童牛儿拍案道:“能够藏兵就好,你且带我去看。”
催马一炷香左右,众人来在衡塔村的附近。
童牛儿见村子坐落在一个高岗之上,东临一条刚刚蹚过的狭窄清浅溪流。但两岸石砾遍布,不生杂草。
童牛儿一望而知这溪流必是上游洪水冲击出来的,每逢梅雨季节,此地水患必重,致使两岸经常受淹。
手指溪流的对面问校尉道:“古良和苏冥两镇都在那边吗?”校尉点头道:“不错。”
童牛儿见这衡塔村被溪水隔离在廉州、古良和苏冥之外,嘴角翘起一个阴狠的笑容,自语道:“只等洪水了。”又看过那片生长着茂密树林的山坡,见足有百十几亩大小,就算藏入万余精兵也是容易。
问跟随的校尉:“可知这衡塔有多少匪盗?”校尉沉吟稍微,道:“详细不知,估计——大概也就千把人。”
童牛儿道:“怎估计得出?”校尉道:“这村子不过一百七、八十户人家,房屋稀落。多了也住不下。”
童牛儿听他言之有理,点一点头,道:“先打这个衡塔村。”
校尉见他言语认真,惊道:“大人,古良离此不过五里多地,苏冥也就七里。那汪烧饼等人闻讯就到,我等岂不要被包围起来?”
童牛儿啐他一口,道:“怎地呆?不能在这时打。”校尉不明他意思,道:“几时打?”童牛儿呵呵一笑,抬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道:“老天叫我几时打,我就几时打。”
第八十七章 垂手得所欲
接连过去数日也不闻童牛儿如何的消息。银若雪有些焦急,寻上门来问。
童牛儿半躺在榻上吃着水果,摇头晃脑地用言语支吾她。
银若雪最见不得他这般吊儿郎当的无赖样,以为没个人形。呵斥道:“与我好好说。当心我不耐烦揍你。”说着就扬手。
童牛儿见她又急,只得把心里计划向她详细说一遍。
银若雪听罢拍手道:“这个计算甚妙。好,我且听你得胜的消息。”
又过数日后,果然下起大雨。连阴不晴,昼夜无分。
童牛儿正在檐下望天,听院门口有人高叫着奔入。道:“大人,不好了,那溪水——果然涨起来了。”
童牛儿精神为之一震,命令道:“点齐人马,出发。”分给他的二百多名锦衣卫和一千兵士都在院外的干燥处躲雨准备着,听到喝喊,呼啦啦地出廉州城,直向衡塔方向开去。
那溪水虽然还不湍急,人尚能过,但已隐约听到上游有牛吼一般的巨响正向这边汹涌。
童牛儿带人渡过溪水后,远远地绕过衡塔村,藏身在山坡上那片树林里。
锦衣卫和军兵都头戴斗笠,身披蓑衣,倒是隐身的好装束。只是各个被雨水浇得狼狈,都在心里憋着一股火,想着打完仗赶快回去喝口热的温暖身体。
童牛儿侧耳听着溪水那边的声音,觉得吼声渐渐逼近。片刻之后已经呼啸而过,似有万马奔腾般,把地面都震得轰隆隆地响。
知道洪水已经下来,把古良和苏冥两镇救援的路径阻断。将腰下长刀抽出向空中一举,高喝道:“冲啊,杀匪有赏——”先就跃马向前。
后面的锦衣卫和众官军早就不耐被雨水这般浇着,听到号令,各都摘去斗笠,甩丢蓑衣,跟随而出。
衡塔村中的人正都躲在屋中消闲,万不曾想官军会在滂沱大雨的天气里来攻打。一时间皆慌了手脚,四散奔逃,毫无反抗,叫众锦衣卫和官军追着殴打捕杀。
片刻之后衡塔村中就已血染雨水,遍地殷红。衣衫褴褛的百姓尸体随处可见,惨不忍睹。
童牛儿却已杀红双眼,吩咐一个不留,全数歼灭。待到最后清点尸首,竟得两千七百余具,其中多有妇孺孩童。
立在雨水里,童牛儿眼望一片狼藉的村庄,心里也不禁颤抖。以为如此为恶虽然痛快,但却骇人。低头半晌,没有声音。
正颓废时,听有人吆喝着走过来。抬头看去,见几名锦衣卫押着一名魁梧大汉。大汉显然受伤不轻,一条腿拖在地上,每走一步,面目都随之歪扭一下,显见得痛的厉害。
一名锦衣卫上前向童牛儿插手施礼,道:“禀副营使,抓到一名匪首,是汪烧饼手下八大金刚之一。”
童牛儿细目看他片刻,见这汉子虽然狼狈,但面无惧色,倒有几分英雄模样。问道:“因何要造反搅事?”
大汉怒哼一声,横他一眼,道:“饭也没得吃,衣也没得穿,奈何?”
童牛儿适才因为清查战场,已去过一些人家的屋内。见多数徒有四壁,榻上连铺的东西都少得可怜。寻遍角落,除了丁点没有去壳的稻黍之外,再无余粮。
童牛儿从小在贫困之中滚爬过来,最知道挨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