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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小女孩一说,欣然有些不好意思,情不自禁地伸手摸摸脸颊,看来以后得做一些掩饰。
“小妹,你这么称呼?”
“什么叫怎么称呼?”小女孩一脸茫然。
欣然挠头,小女孩听不懂她的话,的确,挣扎在社会底层的庶民,温饱都是问题,哪有心力让子女受教育。这个时代贵族的贵气那是建立在民众普遍文盲的基础上,“就是,你父亲母亲平时怎么叫你的。”
“哦,他们叫我丫丫!”
“丫丫今年几岁了。”欣然套近乎道。
“十二,爹说,让我留下来照顾姐姐。”
“你这么小,怎么照顾人?”
“姐姐小看人了,丫丫五岁就会割草拾柴火,八岁就会煮饭,我现在已经会帮母亲犁地种豆,你看这园子里的菜,就是我种的。”
欣然笑,怪道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欣然突然觉得他们真好,活得简单自然,不像她斤斤计较与得失,精神上困窘,无病呻吟。
或许,换一种活法,更舒心,不是吗?
午后,宫丙指派人搬来了几具已经烧造好的陶俑,俑身高大威武。有的头挽发髻,身穿战袍,足登短靴,手持弓弩,似为冲锋陷阵的锐士;有的免盔束发,身穿战袍,外披铠甲,手持弓弩,背负铜镞,似为机智善射的弓箭手;有的头戴软帽,穿袍着甲,足登方口浅履,手持长铍,似为短兵相接的甲士。还有身穿胡服,外着铠甲,头带软帽,足登短靴,一手牵马一手提弓的骑士;有头带长冠,两臂前伸,双手握髻,技术熟练的御手;有头戴长冠,穿战袍,着长甲,手执无钩的下级指挥官。
宫丙还让人搬来了几个零碎的部件,嘱咐她要是没把握,先在残件上练练手。
欣然只轻笑道,“晓得!”
欣然在案几上,调制好颜料,拿起画笔全身心地为俑像上色。
“姐姐,你画的真好!这俑像都像活了似的。”丫丫在旁边,一脸膜拜地看着欣然勾勒,描摹,满眼痴醉。
“你想学,姐姐可以教你!”
“我爹爹也画得好,他教我,我总也学不会,爹爹说,这彩绘是精细活,不是一般人能会的。”
“你爹爹是谁?”
“大家都管他叫宫丙师傅。”
原来丫丫的爹就是管理陶坊的宫水长。
记得有一年,在野王的白家府邸里,几个姐妹一起在春季里赏牡丹花,大姐说:“这些花开在春季,时令正好,才这般绚烂,但凡早些或是迟些,便少不得被风雨摧残,七零八落,转瞬化作尘土。”大家都点头称是,唯独嫣然淡然地说:“无论花开在哪一季,开得多明媚,终究会化为尘土。”
她生命最绚丽的花,已经开过了,像牡丹一般华而不落实。
往日种种,就当做过季的牡丹,任它凋零了吧。
这个血色残阳的黄昏,欣然决定忘掉望夷宫,还有望夷宫中那个喜怒无常的君王。
作者有话要说:
①宫水:秦代烧造砖瓦的官署机构的名称。
②王姬:先秦王室的女儿成为王姬。
③宫丙:秦朝陶工师,秦陵兵马俑里的俑像里有他的名字。
第89章 相见
每月朔日公卿百官;飨(xiǎng)会面君,合议军国大事。朝毕;秦王咸阳宫受理公卿奏事;处理日常政务。书写竹简、木牍上奏章、公文,依旧堆彻如山。秦王突然觉得倦怠;厌烦。诏命起銮驾到梁山苑①游猎。公卿郎中随从;战阵森严;马蹄声声。
梁山苑山川相缪;楼台相望,林木繁茂;鸟语花香;除了飞禽走兽外,还特意设有虎苑、狮子苑等,豢养着众多珍禽异兽。
君臣一干人,逐猎山林,一番强弩弋高鸟,走犬逐狡兔,收获颇丰!
未时,秦王驻跸长杨宫!长杨宫是梁山苑里豪华行宫,因周围有垂杨数亩得名,雕梁画栋,珠宫贝阙。梁山苑里还有鸿台。秦王喜欢射飞禽,为此筑高台四十丈,上设观宇,名曰鸿台。秦王经常鸿台上射雁。
此时,秦王坐北朝南,踵足席地而坐,饕餮纹紫檀木大案上,摆放着果蔬,酒尊里倒满着天之美禄2。君臣围坐一起,膳夫和庖人炙烤野味。麋鹿上撒上秦椒细末,肉香扑鼻。野味美酒,君臣欢。
席间,治粟内史禀奏曰:“郑国渠修成之后,泾、洛、渭之间构成密如蛛网灌溉系统,使高旱缺雨关中平原得到灌溉。今年关中八百里,粮食获得大丰收。有了这条水渠,雨量稀少,土地贫瘠秦川大地,将成为膏腴肥沃之地,秦国以后必将富庶甲天下。”
秦王闻之大悦。
百官虎步稽首,山呼万岁。
秦王一时兴起,“寡人想扩大游猎囿苑,东至函谷关,西至雍县、陈仓。众卿以为如何?”
登时众卿支支吾吾,没有接茬,将作少府3章邯是一脸难色。这些年修筑郑国渠、陵寝、宫殿,开支和动用劳工规模已经很庞大,统一六国征战,需要大量兵员,再扩建上林苑,恐怕财政和劳力都会捉襟见肘。可是驳斥秦王主张,他一时又没有充足理由。
正百官犯难时,佞人优旃上前朗声道,“陛下想法很好,将上林苑扩至函谷关,里面放养飞禽猛兽,什么麋鹿、豺狼、老虎,狮子,鹰隼,等东方六国大军来袭时,就把它们放出来御敌。”
秦王听闻优旃讽谏,笑而作罢。
举起案头酒爵一饮而,秦王目光望着章邯,问道:
“将作少府,骊山陵寝修建进展如何?”
“陛下,陵园正按陛下设置施工图有条不紊地进行,地下寝宫、寺力舍以及内外两重城垣已经基本初具规模。”
“嗯!”秦王满意地点头,他喜欢做事有实效官员。
“陛下,微臣还有一件大喜之事上奏!为护陵烧造兵马俑,经过工匠们日夜钻研努力,已经成功烧造出一批与真人真马般大小兵马俑。”
“当真?”秦王不禁身子屈前,语调抑制不住高昂,“此前宫水处、右司空④处官员,一直禀奏曰,兵马俑因为俑身过于庞大,投入俑窑烧造,出窑之后就支离破碎了。”
“陛下,宫水处陶工们利用拼接技术,将陶俑分部件塑成,再黏合,入窑烧造。经过近三个月试验,已经成功烧造出二三十尊完整俑像,形象威武俨然如陛下宿卫郎中一般。”
“哦,那寡人要亲自去看看!”秦王一下子兴致高亢。
“陛下,俑窑地处偏僻,简陋,怎敢让陛下屈尊就驾,微臣可以让宫水处人把俑像抬来,让陛下过目。”
“无妨!将作少府陪寡人同去即可,尔等都散了吧!”秦王袍袖一挥,嘴角闪过一丝不经意笑。
俑窑作坊第一次迎来秦王陛下圣驾。所有陶工都觉得受宠若惊,连同杂役大家一并出来匍匐地跪迎秦王銮驾。
秦王玉冠戎服,腰悬锟铻宝剑,环佩叮铛。他从銮驾里出来,炯炯目光梭巡一遭,只见乌压压跪了一地陶工,能看见就是葛布巾帻,灰蒙蒙一片。
不确信,惦念不已欣然是不是就人群里,一遭扫视下来,心里竟是莫名失落。
亲自巡视俑窑,本就醉翁之意不酒。
将作少府章邯陪同秦王参观作坊。已经烧造好兵马俑,摆制陶官署里,经过彩绘栩栩如生地矗立一行人面前,随同秦王巡视众郎中见了,都面面相觑,啧啧称奇,暗道简直就像是用他们模子刻出来一般,形象魁梧,表情庄重,发髻丝丝缕缕,是用筚状工具,一丝一丝刮出来,那上色之后头发,根根筋抖,他们有人甚至互相低声地玩笑,是你还是我!
相对于一般陶工笔墨剑拔弩张,放纵有余,歙约不足,看似简练,实则粗率,有几尊俑像着色格外抢眼,格调高雅,运笔方正沉稳,严谨秀丽着色,雕琢细致而不过分,而且立意深邃,内容充实,用笔刚柔相济,方圆转合,绵里藏针,行笔磊落,气势雄健,其势圆转,而衣纹勾线飘逸生动。或如兰叶或如莼菜条,线条粗细随着形体和线条走势起伏进行变化,活泼、流畅、生动,有强劲节奏感。简直虬须云鬓、飘飘而动。毛根出肉,力健有余。处处透露出恢弘博大威武气势
“这几尊陶俑是何人所绘?”秦王一手按着剑柄,一手比划着问道。
“启禀陛下是来陶工宫旺。”宫丙上前一步回话道。
“哦!此技艺不凡!”秦王赞叹。
“还不把他招来谒见陛下。”章邯见秦王甚悦,催促宫丙道。
“诺!”宫丙应声趋步而退。
从官署出来,宫丙沿着小径一路小跑,来到刚才陶工聚集地方,搬来一个木墩,踩到上面,高声呦呵道:“宫旺,陛下赏识你,你过去叩谢圣恩。”
“丙师傅,宫旺不这儿?”身旁一名陶工亥接话道。
“去把她叫来!”咦,不是让所有人都出来迎驾吗?宫旺怎么那么大架势,竟敢避而不见。
“是!”
“什么?大王亲临俑窑视察。还要见我?”欣然正聚精会神地为一尊俑像上色,听到陶工亥话,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大王对你上色俑像赞不绝口,宫旺去呀。说不定大王会重重有赏你。”陶功亥,眼孔翕张,难掩大喜之色。
哼,躲哪儿都不让人清净,颠颠跑这儿耍威风了!欣然暗自懊恼。低着头兀自描摹,不当回事地调侃道,“那么大王,我见了会哆嗦,你们随便找个人顶替一下就是了。”
“宫旺,敢糊弄君王,谁有这个胆。”陶工亥惊呼道,语气满是责备,“你去,你想让俑窑几百号人,因为你一时执拗,被降罪吗?”
哼,跑这祸害来了,惹不起,还躲不起。见又怎样,反正就当是已经陌路萧郎。
欣然踌躇了一会儿,勉强地说:“那你等一会!”
欣然把手上陶盆往案条上一放,回里屋,找了一件衣裳,使劲往泥墙上蹭了几下,好好一件细葛布衣,污秽不已,她往身上一搭,找个大布巾把脑袋一包,拿着颜料笔往自己脸上一阵涂抹,方才,从石屋里出来。
丫丫见状,掩嘴大叫,“姐姐,好好,你这么把自己倒腾成这样?”
你看她,一脸脏泥,一身褴褛。脸上还划拉了几道油彩。
“宫旺,你这样面君,可是大不敬呀。”
“我上色,涂得满脸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