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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要命的是此刻被关进去的是风启!本来这几个月里风启已在京城建立了不少人脉,他一失陷,才进京不久的李彦直便如缺了一条臂膀似的!原本还有十斤力气,现在也使不出三四斤了。
他们也秘密委托商场上的朋友打听,但大家一听说是北镇抚司马上摇头,个个都是避之惟恐不及!
这时李彦直想起了徐阶,“徐师能否帮上忙呢?”他进京后曾两次前往徐阶府上探望,但两次都不巧没遇上,只是留了封信。他本来是打定了主意在考上进士之前暂时不和徐阶走得太近的,但这时风启出事,他便有些病急乱投医了。
李彦直正犹豫着,刘洗那边却通过下九流找到了一个门路,说能花钱安排一个人进去探监!李彦直便决定冒险去探风启。
这时蒋逸凡阻止了他:“三舍你不能去!要去就让我去吧!万一我出事了,你在外头我们还有希望,可万一你也失陷在那里,那我们就变成没头苍蝇了!”
李彦直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对于这座监狱,同利上下谁也不知底细!蒋逸凡一开始也没抱太大地希望,只是总得去打探打探消息,不想事情却没他想象中那么严重,锦衣卫的人听说他们是老乡之后,只收了一点孝敬就放他进去了。
风启被关在一个小屋子里,屋子很黑,里面什么也没有,他已经有两天没刮胡子了,样子看起来有些憔悴,但从他地双眼中蒋逸凡现他还保持着清醒,只是看见蒋逸凡之后才显出了些许恐惧:“逸凡!你怎么也来了!”
“花了点钱。”蒋逸凡低声问:“他们对你如何没?”
风启摇了摇头,蒋逸凡又问:“他们抓你进来干什么?”风启又摇了摇头,他也算一个厉害人物,但蓦然身处此境,此刻竟然也是彻底的茫然!只低声对蒋逸凡道:“不管生什么事情,我不会乱说话的!让三公子不要被我的事情影响,大事为重!”
就在这时,牢卒来赶人了,片刻也不让他们停留,道:“看也看过了,快走吧!”
临出门时,那牢卒忽然咳嗽了一声,蒋逸凡会意,出去后就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等着,看看到黄昏,那牢卒才从一个小门里走出来,蒋逸凡忙上前讨好,那牢卒催促道:“少说废话!”一边东张西望怕被人看见,一边手指连动作要钱状。
蒋逸凡这次是有备而来,便塞了十两白银给他,那牢卒皱眉道:“就这点?”蒋逸凡只好又塞给了他两条金条,那牢卒这才眼睛一亮,低声道:“里面这人是要被送去作替死鬼的!”
蒋逸凡大惊,忙道:“这可怎么是好!大哥你得帮忙想个办法!”
那牢卒才又道:“事情已经定下,没办法的了。”
蒋逸凡一咬牙,道:“清平世界,朗朗乾坤,他们就不怕我们去告他们么?”
那牢卒冷笑一声,对蒋逸凡这话竟连驳斥都懒得,只道:“你想搞死你这个老乡就尽管去告!”
蒋逸凡亦知此事凶险,也不敢拿风启的性命开玩笑,忙向那牢卒请教,那牢卒眼睛一瞥,问:“你脖子上红绳子挂地是什么?”蒋逸凡将红绳子扯出,却是个玛瑙坠子,那牢卒目露贪婪之色,这玛瑙坠子是蒋逸凡与一个名妓地风流信物,但这时想想还是兄弟的性命重要,无奈,只好扯断了红绳送给了对方,那牢卒掂量了一会,又对着夕阳看那玛瑙地颜色,终于很满意了,笑道:“好东西,好东西。”蒋逸凡急了,忙问他有没有办法解救。
那牢卒道:“我是没办法解救。不过有个人能救。”蒋逸凡问什么人,那牢卒道:“你且出了城门,前往西山,找到一家七星观,那七星观旁一百五十步处,有一位御史的别苑。那位御史是我们指挥使的亲戚,你们若求得到他,或许还有希望。不过那位御史脾气古怪,要去恳求时,必须是有身份、能做主的人亲自去才成。不能委托他人,否则一定搞砸。”
蒋逸凡还想问详细点,那牢卒已经转身入内去了。
之二十九 情理之间
西山。
这实在是一个踏青的好时节,只是李彦直却没什么心情。风启还在锦衣卫的大牢里生死未卜,这个时候他自然开心不起来。蒋逸凡本来说由他来就好,但李彦直却隐隐觉得这件事情并非偶然,所以亲自出马。李彦直对风启陈羽霆等人,与对别人是不同的,虽然这些人的皮相年龄或许还大过他,但作为一部分道统与理想的继承,风启陈羽霆与他也许有着比血缘关系更加特殊的情感!
那个牢卒没有说谎,西山七星观旁一百数十步外果然有一座别苑,这显然是一个避暑的地方,靠山而建,面向东南,周围树环石倚,鸟鸣幽幽,别有一番清雅,只是那围墙实在是太高,太厚,崔巍如城,令人望而生畏。
李彦直不免有些奇怪:“是哪一个御史有这等气派?”走到大门前,却见没点着的灯笼上写着个6字!
刘洗一看就叫了起来:“哎哟!是那位6御史啊!我说怎么满北京城找不到,原来藏在这里!”他来北京后也曾多方打听,可就是找不到那个6御史的下落,还好是风启看他机灵交给了他别的活儿干,否则这位前锦衣卫外围头目刘大人就要失业了!
蒋逸凡也听说过一点关于那个6小姐的事,他个性活泼,当即便挤眉弄眼,对李彦直道:“三舍,我们之前打听过,满朝没什么6御史,这可别是个狐仙!”
李彦直啐了他一声,就听门内有人叫道:“谁吃了豹子胆了?敢在6府别苑外头乱嚷嚷!”语气极为嚣张!
蒋逸凡赶紧递上拜帖,道:“福建举子李哲、蒋逸凡,求见6御史。”
那门子接过拜帖,眉头一皱,晃了晃脑袋,说:“等着!”砰一声把门关上了。好久不见动静。
李蒋二人在门外苦等。等了足足有两个时辰,站得腿都僵了,蒋逸凡几乎就支持不住,刘洗若不是看着李彦直老早寻个地方坐下了,倒是李义久年纪虽小,却哼也不哼一声,蒋刘两人连连抱怨,都说:“要不再敲敲门。”
李彦直却不让他们造次,道:“看见这个6字。咱们就该心里有个预备,这次来怕是要受气的。”
李义久问:“为什么?”
蒋逸凡笑道:“他得罪了6美人。现在到了人家的地头,自然要受一番罪过的!这就叫最难消受美人恩!”
李彦直一番尴尬,却也没说什么。这时门才呀的一声,那门子跑出来作出一副吃惊相,道:“原来是张管家的朋友的。怠慢了,怠慢了,几位请。”
蒋逸凡等想:“怎么我们成了什么张管家的朋友了?掉身价,掉身价了!”但门开了总得进去!
进门之后,绕过一道屏风,便见好大一片园林!那园林却不是苏州式样,亦非北京皇家式样,一木一石皆甚自然。倒像不是造出来的。而是主人家见此处风景好,用围墙把它圈了起来一般。
普陀山见过面地那个张管家果然已在一座假山下等候。这小老头倒是笑眯眯地礼貌相迎,但将他们接到客厅之后,又晾了他们半个时辰,连口茶水都没有!
蒋逸凡暗暗恼怒:“这个6小姐连个礼数都不懂!看来是个小心眼!”偷看李彦直时,见他动了不动,居然也不恼火,心里骂他:“你一定是知道接下来会有好事,所以忍得住!我们却没什么好处,也要在这里跟你活受罪!”
人都等得迷迷糊糊要睡着了,张管家才来请他们到外面凉亭相见。
那凉亭筑在一个二十余亩大地荷塘边,李彦直等走到望见凉亭处,张管家便请刘洗等留步,只放李彦直、蒋逸凡和李义久过去,蒋逸凡早望见凉亭中坐着一人,站着一人,都是少女,坐着那位峨眉淡扫衣衫锦绣,站着那个无粉无妆布裙荆钗,蒋逸凡便猜坐着那个是6小姐,站着那个是丫鬟伊儿。
6小姐正在喝茶,看见李彦直来忙站起来敛衽行礼,道:“恩公驾到,有失远迎。奴家午睡才起,可怠慢了恩公了。”话好像很客气,其实语气中半点诚意都没有。又叫恩公不叫公子,貌似敬重其实有刺。
双方坐定,6小姐忽然一双妙目瞧向蒋逸凡,秋水漾漾,仿佛有情,蒋逸凡给她看得不好意思,心跳忍不住加了几分,心想:“唉,别乱想,人家是冲着三舍去的!虽然我确实长得比三舍更俊一些,可是……可是世事难说啊!一见钟情的事情多了去!”
便听6小姐问李彦直:“这位公子是……”
李彦直道:“是我的同学蒋逸凡,亦是举人,此次来一起赴京赶考的。”
6小姐哦了一声,连道:“高才,高才,今日方知世上真有锦绣其外,金珠内蕴之俊杰。”
蒋逸凡对美女缺乏抵抗力,被这两句话捧得飘飘然起来,旁边丫鬟伊儿忽然抿嘴一笑,6小姐眼角扫了她一眼,虽只是一闪而过,却也颇为凌厉,伊儿赶紧低了头,瑟缩默默。
李彦直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在下等这次来,是为拜见令尊6御史,不知小姐能否引见?”
6小姐哦了一声,转身看池塘里的金鱼去了,伊儿撅起小嘴,道:“公子太无礼了!凳子都还没坐暖呢,就说这话,是陪着我们小姐觉得委屈么?”
李彦直心中苦笑,脸上尴尬,斜了蒋逸凡一眼,要他帮口应付,蒋逸凡亦瞄着他,竟是在怪他不识情趣,虽没说话,看眼神竟不帮李彦直!
李彦直暗骂这小子不分轻重缓急,这时李义久挺身而出,用他已经学得不错的中国话道:“这位小姐,我们公子这次来,为的是兄弟大义,不是儿女私情!如今我们风掌柜被困锦衣卫牢狱。生死未卜。我们心中忧虑,也没心思谈别的,就请小姐帮我们引见6御史,等救出了风掌柜,6小姐要怎么处置我们,大可光明正大地说出来,只要不违忠义,我们都甘愿领受!”
他年纪虽幼,毕竟是武士出身。这番话说出来声音宏亮,铿锵有力!最要命地是全不婉转。一语道破了对方的用心!这可是战场外交辞令,哪里是情场拉扯之语?6小姐大窘,手抬绢帕遮面道:“哪里来地蛮子。小小年纪,一口一个忠义的!吓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