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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可能再登大宝,接受百官的朝拜呢?”一次次的中使往来,也确未带来赐死诏书。他不禁紧携着她的手说:“若我真有重登帝位的一天,大唐江山,将与卿共之!”
象应证她的预言似的,在十四年后——圣历元年——秋九月壬申,他们又被武则天召回东宫,重立为太子、太子妃。七年之后的神龙元年,李显真的又重登帝位,她也重新住进了这大明宫。
弹指间,又快五年了……
重登帝位的李显倒并非轻诺寡信的君主。复位伊始,他便追赠死于钦州的国丈为上洛王,而且从重登帝位起,每逢上朝,他便让韦皇后如当年武则天在高宗御座旁设惨紫帐、共参朝政那样,也为韦皇后在自己的御座旁张设了惨紫帐,让韦皇后和自己并肩殿上,共理朝政。但朝野的人心,却盼望重登帝位的李显能效法其祖太宗皇帝,引用贤才,从谏如流,再创贞观之治,中兴大唐;而不愿再见他如其父高宗那样昏庸,御座上大张惨紫帐。而这种愿望象秋风中的黄叶,很快便飘落尘埃了。惨紫帐后的新人,日复一日的在朝野间暴露出她效法先太后的野心。在她的参予下,大批奸佞小人如宗楚客等充斥中书要地,贿赂之风越演越烈,直到卖官售爵、妄事开边……弄得灾祸迭起,逃户大增,民怨不休。这就使得朝中的不少正直之士如左拾遗京兆辛替否等,屡屡直言极谏,痛陈皇后及其所荐官员失政之处。中宗皇帝先尚不以为然,但后来智慧不亚其母的妹妹太平公主,这位在使他二度登基上颇树功勋的女中雄才,也暗暗向兄皇指出皇后用心叵测,须当留意。一味效仿先太后专权独断的皇后本人,也给太平的提示作了注脚。可是,中宗却仍麻木不仁。而这些却使韦后烦恼和忿恨,特别是近年来中宗分明不是那么服帖顺从了。他不象其父,因病缠身,上殿也得全凭肩舆,只好为武太后当作掌中偶人,随意拨弄。复位后的他,因心情的好转和喜好击球,身体更加硬朗起来!苦心地经营这么多年,岂能甘心坐于惨紫帐后!每每觉得自己不仅不能象先太后那样一啐则乾坤易置,而且还时时受掣肘时,她就恨自己的手为什么没有先太后那么狠,丈夫、儿子……都能象对待路人那样,谁胆敢挡住她的路,就干掉谁?
不过最近,她已感到自己的心变得与先太后不相上下了;手,也能下得去了。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羽翼未丰啊!这就是为什么今日午间那小人丁儿竟能苟延残喘,而她却不能当场毙他的原因。按韦后当时之气,她连明显偏向太平的中宗皇帝也是不肯放过的。当年的则天圣后就是这样,顺之则昌,逆之则亡。可是她虽自信自己已拥有先太后颐指气使的威势,但中宗却并非孤立无援,完全受制于人的高宗!首先,就是他身边这位雄才大略不输其母的太平公主!朝中不少大臣,是出自她的举荐。她和诸如台阁大臣肖至忠等一道,成了中宗的有力支柱,使韦后不敢任意狠下心来;不仅如此,当今皇帝之弟,也曾在武太后废掉中宗后被推上宝座当过几天皇帝的相王李旦,在臣民中以宽和仁爱著称,也使韦后在施展手段之时,不得不反复思考这位相王殿下。
除了有这一弟一妹掣肘以外,据宗楚客和自己的弟弟、国舅韦元密告:相王李旦的第三子临淄王李隆基,半年前突然从潞州别驾任上回到兴庆坊临淄王府,诡称养病,实则广结文武官员,似乎和羽林卫队、宦官们也在暗中交往!这就更使韦后多了一层戒心。在相王五子中,这三郎是个朝野知名的年轻亲王。他之所以知名,是武太后在他不足七岁之时便夸他聪慧过人,为他开府置官,并预言此子今后将对社稷有显赫建树!
要翦除中宗的这些支撑者,才能置中宗于自己一人的掌中。否则,就会招致相反的结果。对太平、相王、临淄王的翦灭计划,宗楚客、韦元等虽已密议数次,皆不合她心意:她一方面告诫自己“胆欲大而心欲小”,必须谨慎行事;而另一方面她却又十分急躁,恨不能一夜之间就实现韦氏的一统天下,自己成为江山社稷的唯一主宰者。这种急迫的欲望,使她极难容忍解鸭儿今儿午间的行为,更难容忍中宗仗恃其妹在身边所流露出来的不服帖的神情。若不是事后宗楚客、韦元应诏来到她的寝宫,再三求她不要先和俳优计较而有害大计的话,她真不知道今晚会出什么样的事情!……
“元弟的谏议真是周全之议!”从月形窗前慢慢踱回妆台边的韦皇后,心中称赞着弟弟韦元的两项谏议:一是要在近期内逼使皇帝把相王父子远置京都,伺机在边远州府翦除。二是奏请中宗下敕,令全国各道、州、县的斜封官,于“老母节”前夕进京,于曲江赐宴,共度佳节。这样一来,可广集羽翼,作它日的大用。当她想到这两事一旦实施,将使她早登帝座时,她不觉又眼热心跳起来。她在这种心情驱使下,对早已派贴心宫侍去宣召的杨均迟迟不到一事,大为不悦。……
“哼!来人!”突然,她朝屏息立于寝宫门帘旁的宫侍呼唤起来。立即便有两名太监,应声而入,跪地候旨。
“宣散骑常侍马秦客进宫!”
两名太监连忙应声退出,前去宣旨;其中一个阅历较多而胆子又稍大的,竟在暗中悄悄扮了一个鬼脸,口对心说:“皇后陛下等不及啦……”
不,这太监这次却错猜了皇后的心思。她并非因杨均迟迟未到,才命人宣召马秦客。绝非如此。其实皇后是想在恣意行乐之前,把自己心中的刺梗拔去。马秦客虽和杨均以相同的原因受她宠幸,可是这面目姣好、医术高明的幸臣,却能以药袋中的异草奇花,致人于死命。
她宣召他,是要他尽其所能,让解鸭儿从今以后,再不能贫嘴饶舌。
注释
①大家:唐时对皇帝的一种称呼。
第四章
“燕、燕大人!”
“王检校!”
“现在是第几层啦?”
“快到三层啦!”
“我的妈呀!”早已在那坡度陡斜的旋梯上爬得气喘吁吁、满身大汗的王检校,一听那被他呼作“燕大人”的人回答他还未爬到三层,一下子便泄了气,“再爬一层,咱王旭非死在这旋梯上不可罗!”
“哈哈哈哈!”燕姓的中年游侣一听王旭呼天叫地、说死道活的,禁不住摇头大笑,“一进这慈恩寺,我就劝你不要上这大雁塔,你偏不依从,这下如何?”中年游侣边说,边退回几步,扶着哭丧着脸、满头大汗的王旭继续往上爬,“既已上来,好歹也得在三层的塔窗上,向外一览西京风光呵!”
在惠月道场被公孙大娘的双股剑追得屁滚尿流的王旭,比去年又多长了二、三十斤横肉,整个体形愈见浑圆臃肿了。自受公孙大娘那次惊骇后,他患了“忡忡”之症,好几个月都不敢去城中作恶。直到今年正月底中宗皇帝传敕全国,要他们这种官儿于六月聚于京师,在曲江、骊山共度“老母节”,他才兴奋过望地急忙打点行装,带着仆从,经五台山进河东道,在北都太原府问柳寻花;再经太行山入河南道,在汴京、东都斗鸡走马。就这样停停走走,走走停停,直到端阳节后才进入京畿道,本月——六月二日,才到西京。而他和这位河南道许州兵曹的司兵参军燕钦融燕大人,是昨天上午才在东市相识的。因他初来西京,虽知舅父住于升平坊,却不知如何走法,恰好他和抬着重礼的家仆,问道于燕钦融,这燕大人一听他是奉诏进京的斜封官,舅父又是皇后近侍,便十分热情地将他们从东市经安邑、宣平二坊引导到升平坊。王旭一则因他是官场中人,二则谢他引路,特地约他今日一道来游离舅父家很近的京都名胜——慈恩寺。而燕参军也欣然应允,所以今日一早,二人便兴冲冲进入了这占了晋昌坊大半地面的寺院。刚入寺院大门,多少见过点世面的斜封检校,被那雕梁画栋,极其华丽的重阁复殿,鳞次栉比的屋宇房廊弄得直咋舌头!听了舅舅昨晚在宴席上对他说的那句话,“游慈恩,登雁塔,乃古今名士雅事!”他就非要来登这七级浮屠。从他的身躯、气质判断出他攀登吃力的燕钦融,一再劝他就在各殿随喜为好,可他偏偏不听,执意要上大雁塔,谁知还未爬上第三层,他却拉稀、脓包了。
凭着颇有臂力的参军大人的扶持,王旭总算爬上了第三层。当燕钦融把他引向北面的塔窗,指着远处在晨晖照耀下熠熠生辉的一座高大建筑物说:“王检校,那就是大明宫!”
“呵、呵,”王旭却蹲下来,张开口直喘气,他才没劲儿看什么宫不宫哪!
“唉!”燕钦融,这青须飘逸、目光敏锐的中年参军,却仍凭着窗栏,从这高大的拱形窗洞朝远处的、与之遥遥相对的大明宫久久地凝视着,后来,竟心事重重地吁出一口气来。
“这怎么好叫‘雁塔’呢?”还没喘过气来的王旭,朝三层内匆匆巡视了一遍,嘟哝着抱怨说,“从里看,不是象联在一起的四座城门么?这有什么雅不雅的?上当啦!上当啦!”
王旭连呼“上当”,燕钦融回过头来,眼里闪过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极度鄙视的神情,又叹了口气,才耐着性子给王旭解释说:“此塔虽名雁塔,绝非指其形状而言呵!这是五十八年前的永徽三年,高僧玄奘法师创修的。修成之后,玄奘法师便住在此塔中整修佛经。这‘大雁’之名便是这位法师所取。
“法师为何要以‘雁’名塔呢?原来据说他在路经摩揭陀国时,住宿在一座奉大乘教的寺院中,而寺中造有一五级浮屠,名为雁塔。法师特请教寺中僧人,为何以‘雁’名塔?那寺中僧人告诉他:早年大乘教僧人是吃‘三争食’的……”
“‘三争食’?”王旭听得有味了,忙站了起来,问。
“即吃雁、鹿、犊这三味,称为‘三争食’。”
“这些和尚倒真他娘会吃呢……”
“唉,”对粗俗已极的王旭,燕钦融只能摇头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