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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父女
往昔连夫人贾氏进清泉居也得先知会一声,她今日前来,却是半个人影也没遇上,一路畅通无阻,她也不管以往的规矩,便一个人走了进去。
清泉居里的翠竹日渐茂盛,微风轻拂,沙沙作响,好似淅沥小雨打在竹叶上,悉悉索索不绝于耳,却有种令人心静的力量,一条水道蜿蜒而过,水面倒映出一片凝绿修竹,水流潺潺作响,却更显清泉居寂清。
甄榛缓步穿过竹林,望着竹影中依稀可见的房屋,忽然生出了几分悲凉:此处清幽宁静,不失为一个雅致之地,却未免有些冷清——他曾经那么宠爱贾氏,到头来贾氏连进门也得通禀一声,所谓的宠爱,也不过如此。
也许,他从未将任何一个人放在心上,母亲也好,她也好,贾氏也好,他的心里只有他自己。
如此也好,她总该是要走的,这样的父亲也不见得会喜见她这个女儿,日后真的离开了,她所谓的父亲也不会有半点怅然吧?
鞋履踩在石径上,突然咔的一声响,踩断了一支掉落的枯枝,她也停下了脚步,望着前方——
岁月非常厚待这个男人,虽然青春不再,却更添了成熟气度,想也可见他年少时是何等的风华茂盛——母亲便是因为这样的一个男人,义无反顾的与外祖父断绝关系,将自己终身托付,却到头来落得一个凄凄惨惨的结局。
她始终记得母亲最后几年的模样,永远瘦骨嶙峋,手背的青筋清晰可见,脸上很少有笑容,尤其是在甄颜出生后,几乎从未踏出过秀风院,后来孱弱得无法下床,更是终日留在房间里,大半天没有一句言语。
那时候,她时常害怕母亲突然就这样不声不响的去了,抛下她一个人在这世上,于是每天做得最多的事便是隔一个时辰就去探母亲的呼吸,也不再去学堂,即便冯管家带着人来抓她,宁愿挨打也不去。
后来,她发觉母亲经常从梦中惊醒,每次都疲惫至极,那时候的她还不明白母亲究竟出了什么事,只听太医说母亲生产时伤了身体,加之以前身体孱弱,又长期思虑过甚,这样下去恐怕不好。
她还记得,父亲听了之后许久没说话,最终派人送来了大堆补品,母亲看着那些东西,眼中空洞洞的,后来她才明白,那种神情叫做绝望。
可惜她当时年幼,明白的时候母亲已经仙去,如果母亲能等到她长大,有能力自保之后,她一定会带母亲离开这里,外面天大地大,小小的丞相府并不是唯一的归宿。
可惜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甄仲秋似乎预料到她会来,见到她并未意外,淡淡的一瞥,将她复杂的神色看在眼中,淡声道:“随我来。”说着便转身而去,也不管甄榛是否跟上。
进了屋,他给甄榛和自己倒了一杯茶,神情淡漠的啜饮着。
甄榛垂下眼眸,淡金色的茶水微微荡漾着,热气徐徐升起,带着淡淡的茶香,直是沁人心脾。
记忆中,这是父亲第一次给她沏茶。
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
“你昨晚去了哪里?”甄仲秋开口便问。
之前府里的家丁回报时说她在韩府,他不可能不知道,可他根本不相信,矛头直指向甄榛。
甄榛面色不动,淡淡道:“原来父亲还关心女儿的去向,女儿真是受宠若惊。”
甄仲秋没理会她的讽刺,又问道:“你昨日见过怀王?”
“见过,怀王去韩府去看望小舅舅,有何不妥吗?”
她勾了勾纯唇,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的父亲,“真没想到出去一日,回来就听到噩耗,她要是底下有知,知晓父亲着了这斩衰,必定会十分欢喜——当年父亲为母亲着的是齐衰,她死了还能赢我母亲一回,恐怕死也甘愿了。”
府中一片素缟,甄仲秋现在身上也穿了丧服,用最粗的生麻布制成,衣旁和下边不缝,是丧服中最重的一种,服期为三年。
呵,三年么?
她也知晓,因为贾氏声名狼藉,甄容和甄颜受到了很大的非议,有这样的母亲将是她们的耻辱,甄仲秋这么做说不出有多少是为了贾氏,更多的却是为了甄容和甄颜,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看重这两个女儿的,即便她们的母亲犯了那么大的错误,但与她们并不太大的关系。
也是,比起她这个从小没爹娘教养,刻薄又不听话的女儿,父亲大人自然会更喜欢甄容和甄颜二人。甄府日后势必会跟京中权贵联姻,甄容和甄颜这两个女儿就显得更为重要了。
“嘭——”
茶碗重重的撞击到坚实的桌面,溅出不少茶水,泼到桌上渍开一片水迹。甄仲秋脸色铁青的紧盯着甄榛,眸光幽冷晦暗,迸射出危险的光芒。
袖下的拳头紧握,直到坚硬的指甲深深抵入掌心的嫩肉,一阵刺痛袭来。可是甄榛看不到,连他风雨欲来的脸色似乎也没有放在心上,唇边挂着一抹淡缈的笑意,语声也是淡淡的。“父亲可还记得母亲逝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想是不记得了……”她低声轻笑,平淡的语气中却透着萧索凉意,“母亲死的时候才不过三十,看起来却跟四十的老妇人相差无几,生生老了十岁,即便是母亲,也不愿意你记得吧?”
即便是相恨相杀,但毕竟是曾经爱过,不管是何种处境,一个曾经冠盖京华的女子总是不愿自己在意的人见到自己年华老去的模样,何况那人正值最气度风流的时候。
甄仲秋的脸色有些发白。
“父亲可曾想过,母亲为何会变成那般模样?当年,母亲嫁给父亲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父亲你该比我更清楚。”
燕京最是才貌双全的女子,一代大家韩太傅的掌上明珠,该是何等的惊采绝艳?不用去亲见也可以想象出她的风采,即便在她死去这么多年,当他人提及之时,也仍是难以忘怀。
第一百二十七章 谈话
甄仲秋抿紧了唇,紧紧盯着她,那秀丽的眉眼与自己五六分相似,却更加神似另一个人。一时间,他恍然如看到了当年的那个人——那人,也曾经这样笑嘻嘻的说着话,可每一个字都刺得人无地自容。
“贾氏那晚曾经说过,你眼睁睁的看着我母亲被逼死——”甄榛抬头凝视着甄仲秋的眼睛,目光灼灼逼人,“你一开始就知道她在谋害母亲是不是?可是你仍然纵容她对母亲下毒是不是?!”
一字一句,压抑着滔天的怨恨,几欲喷薄而出!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为何不阻止却要眼睁睁看着贾氏害死母亲?难道是母亲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这根本不可能。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愿意给一个机会听他解释,亦或者是辩解,她不想错过任何可能的真正的真相。
甄仲秋面沉似水,半晌,才缓缓道:“是我对不起你母亲。”顿了顿,移开目光,语声幽幽散漫,“这些年也叫你受委屈了。”
他没有解释,只有一句可有可无的道歉,那淡淡的语气里也听不出多少内疚。
甄榛闻言惨然一笑,好一句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让母亲错付了一生,就能抵消她那么多年受的苦?
她的父亲,真是这世上最最吝啬的人。
仿佛不堪再承受心中的激荡,缓缓地,甄榛站起身,如云般柔软雪白的衣衫随着她的动作缓缓垂落。她垂目看着自己的父亲,眼前的人,仍是那般的漠然神态——母亲怎么会看上这样冷血薄情的人?
“那你告诉我,到底为了什么?”
她语声咄咄,眸中锐光闪现,直是令人不可逼视。
“你母亲简居不出,尤其是你出生之后,更不曾让我见面,此后我并不知晓你母亲的情况。”他难得这么耐心的解释,换做是以往,被人如此逼问,早就大发雷霆,可是他的解释却叫甄榛心头一片冰冷——
“容儿和颜儿不能没有母亲,甄府也不能再失去第二个女主人。”
难道我就能没有母亲?!难道因为甄府不能再失去第二个女主人,母亲就活该被害死却让那凶手荣享安乐?!
甄榛想将满腔的悲愤怒吼出来,却只是握紧了双拳,生怕自己一旦失控,就会忍不住挥手打过去。
“不论缘由如何,事到如今死者为大,你有再大的怨怼也该消解了。”甄仲秋淡漠的给出一个不是答案的回答,但已经很清楚的表明他并不想解释,只是间接的告诉甄榛,现在贾氏已经死了,过往恩怨也该烟消云散,再深一层想,不管贾氏曾经做过什么,那都与其他人无甚关系,她如何恨贾氏都可以,却不要迁怒其他人,而这其他人,除了甄容和甄颜,却还有谁?
时至今日,在他的眼中,她的地位始终都无法与甄容二人对等。
他也说得没错,若说这府中有谁会与母亲结怨,便只有贾氏这个后进的侍妾,贾氏以有心算无心,处心积虑十几年的计量,无数次太医会诊也不曾发现异常,这世上不会有几个人知晓母亲是中毒身亡的,当时的甄容和甄颜都还是稚龄,不大可能参与到此事中。
她也知道,母亲被害,皆是贾氏指使孔嬷嬷所为。
只是,面对这个让母亲放弃一切的人,她的生身父亲,纵使她早就明白父亲待自己如何,可是面对这样的偏袒,这样的漫不经心,终究是意难平。
脸色微白,却露出了一丝笑意,她垂目看着自己的父亲,唇边笑意加深,却是更冷,“父亲放心,女儿纵然野蛮无状,也不会乱咬人——只要别欺负到我头上。”
话说到这里,已经无话可说,甄榛施了个礼,罗袖轻拂,便赫然转身离去。
甄仲秋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的背影远去,不曾说一句挽留的话,只端着茶碗,眸中烟云涌动,遮住了所有的情绪。
阳光白晃晃得刺眼,甄榛心中悲怒交加,一时有些恍惚。
失了会儿神,稍稍平复了心绪,想说话,却突然发觉身边无人——秀秀和月儿都不在了。
她语塞,突然就生出了离开的念头。也差不多到离开的时候了,到时候,和秀秀一起走,先去跟小舅舅道个别,再去莲溪寺找月儿劝她还俗,如果不同意,就带她一同走,游历四海她总该是愿意的吧?
身后响起一个细碎的声音,还不待她回头去看,便赫然感到身后一道厉风袭来,径直扑向她的后背。
心头一凛,身体已经在思考前做出反应,她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