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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刺客望着她良久,蓦地将剑收了回去。
甄榛暂时松了一口气,不是因为解除危险,而是因为这个刺客已经被她说动了,接下来事情就有可能按照她所预想的那样发展。
没过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那刺客转身下车,接着,她和春云被关进了城郊的一座废弃寺庙里。
暮色渐浓,随着门上的锁链哗啦作响,房间的门紧紧/合上了。
四周顿时昏暗下来。
许久无人居住的缘故,房间里散发着浓郁的霉味,四面密封,唯一的一个小窗也被钉死,整个房间就像一个密闭的暗室,阴冷而潮湿。幸而角落里有些干草,甄榛和春云就被扔在这片干草之上,干草有些扎人,但是隔绝了地面的湿冷,这一点不舒服还算可以忍耐。
甄榛半靠着墙壁,抬起目光瞅了瞅那高高的小天窗,只见外面一片灰蒙蒙,估摸着天就要黑了。
暗叹了一口气,她垂下眼眸瞥了春云一眼。春云半侧着身体,躺在她的身边,脸色苍白了无血色,身体似乎还在微微颤抖着,不知是冷的,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北风狂肆,丝丝的寒气从缝隙里渗进来,刮得门窗咯吱作响,于寂静和昏昧之中,显得格外的凄凉。
一个极度压抑的啜泣声低低响起,间或还夹杂着牙齿打颤的声音,仿佛是因为太冷了受不了,又仿佛是因为太过于害怕而惶恐不安。甄榛缓缓垂下眼眸,望着躺在自己身边的春云。
昏暗的光下里,春云的身体不停颤抖着,她哆嗦着嘴唇,小心翼翼得掀起眼皮,看着甄榛,泪眼里写满小心与恐惧。
“小,小姐……”春云抖着嗓子,声音因为深深的恐惧而变得暗哑,她仰望着甄榛,眸底闪烁着微弱的希冀。这些年她留在甄榛身边,一直被甄榛保护得极好,偶尔甄榛上山疗养数月,也会将她的生活安排妥当,她什么都不需要做,便自会有人来照顾她,又哪里遇到过像现在这样直面生死的局面?
她手足无措,脑中一片空白,实在不知道除了等死,她还能做些什么。
可是她不想死,她还这么年轻,还有那么多的好日子没过,甚至她还没有做过一天主子,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这些刺客的目标是甄榛,她只是无意被劫持来的,秀秀不就是跑了吗?换句话说,是不是只要甄榛在他们手里,就可以放她一条生路?
她开口,就是想问甄榛这个问题:如果可以,让甄榛求一下那些刺客,求那些刺客放过她。可是真的开了口,她又有些不敢问,怕甄榛不会帮她,那么她就真的只能等死了。
在春云的角度,她只能看到甄榛曲线秀美的下颌,甄榛的下巴与脖子形成孤傲料峭的弧度,彼时看起来,她整个人透出一种冷峻的气质,仿佛未开锋的宝剑,锐光隐隐,锋芒暗藏。
这样的甄榛,不复往昔的恬淡温和,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令她感到十分陌生,陌生之中,不自觉的有一丝畏惧,然而这种畏惧却十分的熟悉。
缓缓地,甄榛垂下眼眸,也看着她。“春云,你醒了。”她的声音依旧平和,只是透着几分疲惫与无奈,在这冰冷孤寂的房间里娓娓传来。
“小姐,我们该怎么办……”春云颤抖着声音,看样子害怕极了。
甄榛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漆黑的眸子里飞快的闪过一丝光亮,过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贾氏本来是要对付我的,没想到将你牵扯进来了,春云,你可怪我?”
春云张大了嘴,仿佛不敢置信:“小姐的意思是,害小姐的人是夫人?!”
甄榛的目光在瞬间变得冷峻,“除了她,不会有人如此害我。我之前已经跟刺客打听过了,就是她不会有错。”她定定的看着春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害我的人,就是贾秋霜!她恨我入骨,故而也不会放过我身边的人,我身边就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秀秀,另一个就是你,春云。”
春云闻言脸色惨白。
其实她早就醒了,还在马车上的时候,甚至甄榛还没醒来之前,她就已经恢复了知觉,只是她太惊恐太无措,不知该怎么面对那些穷凶极恶的刺客,才一直装睡没敢醒过来。
于是,她听到了甄榛对刺客说的那些话。
那一刻,她在畏惧之中,有了一丝欢喜:既然这些刺客是贾氏雇来谋害甄榛的,那与她其实半点关系也没有,这些刺客没有杀她的理由,只要甄榛跟刺客交涉一下,说明此事与她无关,她再跟刺客挑明关系,那她就可以安然回去了。
然而甄榛的话,令她想到了另一个可能:贾氏不会放过甄榛,不会放过秀秀,又为何要放过她?倘若甄榛死了,她留着对于贾氏来说,也没有了任何作用。贾氏不是心善之人,又怎么会放过她?
一瞬间,春云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贾氏安排这一切,到现在,府里怕是已经知道我失踪了,但恐怕没有人会知道我已经离开京城了,秀秀生死未卜,不会有人来救我们,过不了多久,我们都会没命。”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甄榛没有回答她,却是问道:“春云,你跟着我有几年了?”
春云一怔,不知甄榛为何突然问这件事,这跟脱身有什么关系?“六,六年有余,怎么了,小姐?”
甄榛垂下目光望着她,表情柔和而恬淡,仿佛不知自己正身处龙潭虎穴,随时都性命不保。她看着看着,慢慢的翘起了嘴角,那嘴角的笑意是温暖亲切的,“春云,你我主仆多年,倘若能死在一起,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她这话说出来,立时骇得春云脸色大变——她还不想死啊!听甄榛的意思,是不想做任何努力,就这么束手待毙等死了。
“小姐……”春云的喊声里带着颤抖的哭腔,还有一丝她自己也没有觉察到的哀求。
“你不愿意跟我死在一起?”
春云哑然,她根本不想死,不管跟谁在一起,她都不想死。
看着她哑口无言,甄榛一点一点的收了笑容,缓缓地垂下了眼眸。过了片刻,她再度开口,语声已然变得冷峻:“春云,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帮我去做,倘若成功了,你就会安然无事,我也有获救的可能,倘若失败了,我必死无疑,但是春云你回去之后,也活不了多久。因为你已经卷入这件事情当中,以贾氏的性子,我不在了,她是断断不会再让你有活路的,你可明白?”
听甄榛说自己还有活路,春云怔了一下,情绪瞬间从恐惧变为惊喜,点头如捣蒜:“小姐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甄榛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这些刺客图谋不小,我引他们去找父亲索要赎金,一会儿他们定然会让我出示证物,向父亲证明我在他们手上,到时候我就让他们将你带走,父亲见到你,自然就会相信我在他们手上,届时父亲拿出赎金,我便可安然归去,不过……”她顿了顿,这一停顿,令春云的心又调了起来。“即便父亲给了赎金,这些刺客也不一定会放我走,他们既然能背叛第一个雇主,就有能背叛第二个雇主。”
甄榛沉吟片刻,极为郑重的看着春云:“所以,我还有一件事要你帮我做,这件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否则,你我都断无活路。”
哗啦一声,门打开了。
甄榛闻声望去,见到一个身材魁梧,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的男子走进来,在方才被押下马车的时候,甄榛见过这个人,他似乎是刺客的头领。
男子步伐沉稳有力,走到甄榛跟前,他眯起眼看着甄榛。甄榛坐在干草上,她的身体不能动弹,但是她似乎丝毫不觉得不自在,她微垂着眼眸,秀美的脸颊上平静恬淡,这种不卑不亢的姿态,让她显得无比矜持与尊贵,即便身处险境,周身狼藉,也无法遮掩她身上明珠般的光华。
这是她刻意做出来的,为的是让自己显得与众不同,这样就会让他们愈发相信她确实是与众不同的,她那个势力让丞相大人重视,重视到能让丞相大人不惜代价的将她换回去。
刺客头领看着看着,眼神果然改变了。
手一挥,便有人将笔墨送到甄榛的跟前,这是要她写勒索信,向付赎金的人证明自己真的在这些人手里。
接着,她的穴道解开了。
“快点写!莫要想搞什么诡计,否则马上就杀了你!”
那刺客头领的话不仅仅是吓唬她而已,之前她用暗器杀了一个刺客,虽然此时她身上的东西都已经被搜走,但是鉴于她有前科,他们不得不防她是否有诈。
这话说出来,其余的刺客都已经握紧了剑柄。
甄榛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发觉能动了,顿感舒服了许多。听到刺客头领的话,她不由笑了笑,倘若她手里有暗器也许还能一搏,然而失去这个依仗,她也不过是个花拳绣腿而已。
提起笔,蘸了墨,却没有写字的意思。
她抬起头,看着那刺客头领:“我是个惜命的人,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诸位尽可放心,承诺给诸位的东西,我甄榛不会缺了半分,但是……”她目光一转,落到了春云身上,“诸位不如卖一个人情给我,将我这婢女带回去,我父亲见了,自会知晓他女儿就在你们手中,如何?”
第三十九章 意想不到的人
随着一声鞭响,马车摇摇晃晃的动起来,这个时候,春云才回过神来,她已经离开了那破庙。
车厢里还坐着一个刺客,她才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老老实实的蜷缩在角落里,不敢有半点造次。衣袖里,她的手紧紧拽起,此时她的袖袋里比来时已然多了一封信。
这封信,不是甄榛写的,却是刺客写的。
信封上打了火漆,里面具体写了什么,她并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这封信可以要了贾氏的命——因为劫持甄榛时造成了人员伤亡,于是甄榛进言,让刺客向贾氏讨要更多的佣金,算作是对伤亡的补偿。而另一边,她作为甄榛被劫持的凭证,同样还会向甄仲秋索要巨额赎金,如此一来,刺客就有了双重好处,自然没有不按照甄榛说的那么做的道理。
倘若这封信落到甄仲秋手中,或者说,只要这封信公开,贾氏雇凶谋害甄榛的事情就会大白于人前,到时候贾氏都不会落得一个好下场。
当甄榛把信交给她的那一刻,她几乎拿不稳——
她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