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堵了许久的巷道因为大公主的马车离开,一下子宽阔起来,这个时候,夜色已在不知不觉中降临,四周星星点点的挂上灯笼,忽明忽暗的摇曳在秋风里,倔强的燃烧着。
韩奕跳下车,微微仰起脸,含笑望着甄榛,“我就不送你过去了,待我执行公务回来再过来找你,你自己多加保重。”
他看得出来,甄榛是不同了,她已经不是那个忍辱负重的小女孩儿,她的心里有恨,兴许别人看不出来,但是这个外甥女是他看着长大的,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的眼里有着决然而强大的戾气——榛儿是回来报仇的,不惜一切代价。
本想劝她两句,但是他自己马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榛儿既然回来了,那些事就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待这次公务完毕后,他就留在京城看着她,就算不能让她放弃报仇的念头,也不能让她陷得太深。
需知仇恨是把双刃剑,伤人之时,也容易伤己。
“嗯,小舅舅也一路保重。”甄榛有些不舍,不过她掩藏得极好,嬉皮笑脸的,在韩奕准备再叮嘱两句的时候,她问了个让韩奕被口水呛到的问题——
“小舅舅,你什么时候给我娶个小舅母?话说我觉得大公主挺不错的。”
韩奕没好气的瞥着她,而后想起一件事,不由皱起眉尖,“前两天的事情我听说了,我不知皇上为何会这么做,不过榛儿,你凡事要小心些,跟宫里头扯上关系未必是件好事。”
甄榛笑嘻嘻道:“我知道的,小舅舅,你就放心吧。”
话虽这么说了,可韩奕又哪里不知道她的性子?嘴上是一套,做起来也许又是另一套,虽说处事圆滑倒不错,可有时候难免过于逞强,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事情她以前可没少做。
想了又想,终是有些不放心,韩奕思忖片刻,从袖带里拿出一块玉佩:“我这次离京至少也是一个月,你才回来未免诸事不便,如果有紧急之事就带着它去找怀王,怀王处事耿直,一定会对你有所帮助。”
怀王?传说中那个克死先皇,赫赫有名的杀神燕怀沙?
甄榛没接那玉佩,她知道那对于小舅舅来说一定非常重要,或许是花了极大的代价才得到的一个承诺,小舅舅对她好,她自然知道,可她也想对小舅舅好,不想让他为自己牺牲太多。
她将车夫赶到一边去,又将马鞭抢过来,有一下没一下的甩着鞭子,笑眯眯的问:“小舅舅不是说让我远离皇家人么?怎么这个怀王是个例外?”她狡黠的一笑,突然回头冲秀秀和车夫喊了一句,“都坐好了!”
鞭子“啪”的一声甩下来,车前的马吃痛嘶鸣一声,拉着马车就撒开蹄子跑起来,甄榛哈哈大笑,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她回头对越来越远的韩奕喊道:“小舅舅!你快点回来就是了!我还等着你给我娶小舅母呢!哈哈……”
欢快嚣张的笑声落满整条巷子,随着那轰隆隆的马车渐行渐远,过处引起阵阵狗吠,此起彼伏,好不热闹,似乎连萧瑟的秋意也淡了几分。
第二十章 出游
回到秀风院,没有像往常那样见到春云的影子,一问才知,她病了。
春云的身体一向不错,早上还好好的,这会儿突然发的病有些无缘无故,甄榛问了问病症,便吩咐下面的人好生照顾着,药材都尽可能用最好的,没再去管这事儿。
到了这个时候,秀秀终于明白过来,那倒霉之人就是春云,而春云这一场病恐怕不是偶然,而是人为。至于原因,想来是因为办事不利而受到的惩罚——
甄榛拜师赵先生本来不是什么隐秘之事,但却刻意隐瞒了春云,这让某人措手不及,于是怀疑春云不尽职,亦或者是有意隐瞒消息。
也许是心虚,春云似乎有意想遮掩这件事,特意嘱托人来告诉甄榛,不需对她的病情挂心,生怕甄榛会亲自去看她。甄榛本来就没心思去,倒是平日里两厢不对眼的秀秀偏偏要去探望她,甚至不顾阻拦要硬闯进屋子里,然后打出甄榛的名头,说是奉命来的,不看到她就没办法向小姐交差,吓得装睡的春云连忙醒过来,一整晚都心惊胆战。
春云这一病,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直缠绵了半个月,才堪堪好起来。
在这段时间里,甄榛除了去淑芳院上课,进了一次宫去见皇后,其余时间便混迹于各种聚会,有些是他人邀请,贾氏不得不带她去,也有些是私人邀请的单独见面,一来二往,不过大半个月时间,甄榛与京中的半数权贵内眷混了个半熟,没少叫贾氏咬牙切齿。
转眼,便到了九月。
九月秋高气爽,这日正是艳阳天,徐徐向上攀沿的阶梯石道直直通往山顶,最终隐没在大片火红的枫树扶疏间。
醉心于秀丽景色,甄榛一路走走停停,走了一个时辰,才堪堪走到山腰上。
跟在后面的嬷嬷忍不住再次催她,“甄二小姐,大公主只怕已经上山很久了,您这么慢,怕是不大好。”
这嬷嬷并不是甄府的,而是大公主留在山脚等她的。
在约定的时间赶到约定的地点,却不见大公主的影子,只留了个嬷嬷与侍卫等她,说大公主已经先上山去了,甄二小姐若是来了,自行上山即可。
摆明了是故意抛下她的。
但是大公主并不知,这简直是正中甄榛下怀,大公主邀请她不过是因为她的小舅舅,不见得有几分真意,今日还有甄容与甄颜伴在大公主身边,发生这样的事在正常不过。但是这样正好,她可以一个人慢悠悠的走上去,不用因为看到某些八字不合的人而扰了兴致。
一听这话,秀秀就忍不住气愤,凉凉的回了一句:“那敢问这位嬷嬷,会有什么不好呀?”
这嬷嬷当然也知道大公主这么做是故意的,不管这甄二小姐什么时候抵达山顶,都免不了会再次受到大公主的责难,不过眼下大伙为了面子没有挑明,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这甄二小姐在得知大公主先走之后,什么也没说,便估摸着她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却没想到一个丫头会这么厉害。
那嬷嬷哼了一声,“这个甄二小姐应该心知肚明。”
甄榛回头看着她,轻轻笑道:“这个我倒是真不知道。”
那嬷嬷一噎,显然没想到甄榛也会这么装,后果自然就是大公主生气,这根本就不用想。只是这些话哪怕是心知肚明也不好说出来,那嬷嬷憋了一会儿,还是说不出来。
甄榛叹了口气,吟吟笑道:“唉,你也该知道的,我这人从小体弱,虽然养了这么多年,不过也就这个样子了。”
那嬷嬷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果然见甄榛扶着路边的一棵枫树,想坐在一块石头上,“实在对不住,我累了,先歇会儿。”
秀秀见状,快步走过去去拦住她,不让她坐下来。甄榛挑挑眉,却见秀秀拿出一块厚实的垫子放在石头上,口气有些责怪地道:“小姐你身子不好还敢坐冷石头,小心着了寒气。”
刚才还蹦跶得忒欢快,说累就累,也不累死你!
看着主仆两人一唱一和,那嬷嬷暗暗腹诽,却又无可奈何,只好郁郁的也跟着停下来,坐等“娇贵虚弱”的甄二小姐歇好了,再继续赶路。
待几人到达山顶的时候,已经过了日中,从启程到目的地走了两个多时辰,正常人往返两次也有余!
那嬷嬷已经面如锅底,连掩饰的客套都懒得了,带着甄榛走进山顶的道观后,便托言要去先跟大公主禀告一声,再过来请甄二小姐过去。
此处是皇宫的后山,因遍地枫树而得名枫山,山顶这座道观也属于皇家产业,夏日炎热的时候,宫里的娘娘最喜来这里小住几日,清心又怡情。甄榛四下看了看,估摸着这道观大约占了大半个山顶,观中石桥小池,花木茂盛,但看那蜿蜒回折的青石小路隐入青松扶疏间,颇有几分曲径通幽的意境。
那嬷嬷一走,甄榛便让秀秀暗中跟过去,而她自己留在原地等待。
且不说大公主故意让她落单,这会儿到了山顶又会出些什么招儿,方才在路上,她也没少得罪那嬷嬷,这一来二去,如果她还能顺利的见到大公主,那才是奇怪了。让秀秀跟过去,是为了得知大公主的处所,以便稍后行事。
凡事有备无患,她这是常年在外养成的习惯。
秀秀这一去,便是两刻钟。
等得有些无聊,甄榛开始仔细的观察这道观的构架,出门是一条彩漆长廊,在这翠色郁郁的繁枝茂叶间,平添了几分灵动。长廊尽头是一座石拱桥,桥下一池碧水,名曰放生池,寓意去杀远祸,心悦招福。池边斜倚着一株老梅,凌霜傲雪般,枝叶轻点水面,倒映出一片绿影。
幽。这是甄榛的第一感觉。
百步之外,不见一人。四周安静得仿佛除了她,只有天地存在。
大。这是甄榛的第二感觉。
这道观不知是哪位先祖皇帝建造的,后来/经过几代的修葺扩建,才形成了现在的规模。而今皇家中多是信佛之人,鲜少有人信道,是以这道观的作用,更多的似乎只是皇家人闲情小住的地方。大约也是因为如此,这里并不接纳寻常人的香火,才会这么久也不见一个人吧。
顺手折了一支路边的绿竹,有些无聊的在手里把玩,估摸着秀秀大约回来了,甄榛开始往回走。
突然间,她感到有人在某个地方注视着自己,回头一看,却只见一片郁郁葱葱的青松,恰时一阵清风拂来,繁茂的枝叶摩挲出沙沙之声,更显得四周无人的寂静。
凉凉的秋风扫过,尤其是这山风更比山下阴冷,甄榛不由颤了颤,只觉得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皇家素来不乏龌龊阴暗的事情,指不定这里埋着哪个倒霉娘娘的怨骨,何况命若草芥的宫婢太监?
胡思乱想着,不由加快了脚步,倒不是怕大白天会突然冒出厉鬼来,只是这地方不是寻常之地,凡事小心谨慎些为好。
走下长廊,她便听到一个细微的声响,纵使声音压得很低,看不清究竟是什么人,在做些什么,可那强制压抑的痛苦却能透过声音清清楚楚的感受到。
发生了什么事?
甄榛犹豫片刻,理智告诉她不要多管闲事,免得给自己惹了一身骚。心里这么想着,便又加快了步子,可是才走出几步,就鬼使神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