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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临水先知月’,大笑而去,这可就苦了我家大哥了……”云逸扬奇道:“为何是苦了苏大先生呢?”苏二看了云逸扬一眼,又接着讲道:“大哥觉得这七字字简意深,语味隽永,是一个绝好的上联,可是自己偏偏对不上下句,急得三月睡不安寝,食不知味,这太白醉吟图却也一直绣不成,我等在小筑内听得公子语句清雅,或许为大哥对得上这个上联,也说不定就解得了这个难题。”
我轻轻点头,心中暗道:“怪不得都说这三个月来苏三手未就一幅绣品,原来如此。”脚下却不停步,走到丹青前细细观看,只见画中云气舒卷,月轮半露,一个水墨人物衣袖翩然,临江而立,举头望月,意态栩栩如生,苏大目不转睛地盯着画轴,口唇不住翕动:“我欲登峰重览山……我往高台但勘星……对‘谁能临水先知月’都是不好,谁能临水先知月,谁能临水先知月……”眼神呆滞,竟如痴了一般。
我望了画半晌,顿觉一种清逸之气直冲胸臆,这幅水墨丹青竟似有一种魔力一般,直将人的注意力直吸过去,双唇轻启,我缓缓道:“何不对‘我欲同风直上天’!”
苏大一惊,猛然站起,大声道:“对!对!谁能临水先知月,我欲同风直上天。谁能临水先知月,我欲同风直上天!”向苏二喝到:“笔来!”苏二似早有准备一般,将手中狼毫向苏大递去,苏大偏头咬住笔杆,将乱蓬蓬的头一摆,如狮子摆首一般,向画幅中挥去,簌簌几笔扫过,那水墨太白居然衣袂飘飘,阵阵风起,诗仙神态奕奕如生。苏大画完后,头一甩,笔向苏二飞去,苏二单手接笔,顿时如换了一人一般,凝神静气,笔走龙蛇,如落云烟,“谁能临水先知月,我欲同风直上天”几个大字跃然纸上,那最后的“天”字尤为飘逸。
苏大苏二停手后,苏家三弟也动了。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绣技,也从未发现原来男人拈起绣针的姿态也能居然这样好看。
苏三拿着绣针,好似剑客拿起了心爱的宝剑,文士持着熟悉的毛笔。一针一线快如风,徐如云,如最美的女子梳理她的云鬓,又如豪迈的将军舞起长刀。
苏三抽出最后一根线,白嫩的手拈着绣针,满意地叹了口气。
老仆慢慢走进来,缓声道:“主人,南北共十二家绣坊绸缎庄的东家,已在门外等候。”
苏大哈哈大笑,声若洪钟:“今天的绣品‘太白醉吟图’不卖了!”他大步走过来,残臂用力拍着我的肩,大笑道:“今天的绣品不卖,送给这位归云庄的小兄弟!”
苏三清秀的脸庞落出一丝笑意,始终不出一言,白皙秀美的手一抖,三丈白绢如龙在天,居然让他卷成一卷,手再一扬,卷好的白绢落在我的怀中。
“白衣谢过。”我清朗长笑,与云逸扬走出听竹小筑。
外面朝霞满天,阳光刺目,竟已是天亮了。
第四章 一叶落知天下秋
我懒懒地倚在竹椅上,手中拿着一卷《白氏长庆集》。秋风轻轻吹过我的长发,拨散开一缕缕乌黑的发丝,在风中静静飞舞。我任由黑发飞扬,看着眼前划过一片飘落的黄叶。
我长叹一声,微微闭眼……时间过得好快,不知不觉间时光若水,已经在这个宋朝的城市半年有余。半年的时间,足可以让人忘记许多事,肖真真、胡进、侯丽云,甚至那个疯狂的吕子良……我几乎将现代的生活全部忘却,我甚至怀疑,二十几年的现代生活才是一场大梦,现在的我,在宋朝的我,才是真实的,真真切切的。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真真假假,本就难说得清楚。
“白姐姐!白姐姐!你猜我带来什么好消息了?”远处一个清亮爽朗的声音传来,不多时,那声音已临近我的小院。一个高瘦的人影从竹篱外纵身跳过,大笑着向我跑来。
“逸扬,有火烧着你吗,急什么。”我合上书卷,转身向来人笑道,只有这个少年能不通报就跑进我的小院,也只有这个少年,能让我摘下不透气的黑帏,随意绽放清新写意的笑容。
云逸扬,归云庄的少庄主,我在这个年代必须辅佐的人,和半年前相比,他个子长高了,也更黑了,清澈的大眼已多出一些稳重与成熟,但在我的面前,他还象个孩子,一个时不时喜欢在姐姐面前撒娇和炫耀的大孩子。
云逸扬手中拿着一包东西,兴奋地叫道:“白姐姐,你猜猜,这是什么?”
我随手用手帕为他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偏头笑道:“是什么?……喔……我想想,是苏三手的新绣品?是杨婆婆的织花?是徐大娘的金丝挽结?”
我一连问了三句,云逸扬的头也象拨浪鼓样摇了三次,得意笑道:“哈哈,闻名南北十二州的白衣卿相,如此聪明的白姐姐也有猜不出的时候,这就是白姐姐说过曾在唐朝只有一等一的昭阳舞姬才能穿的缭绫!公孙伯伯和徐大娘,寻经引典、殚精竭虑才把在唐朝天宝年间失传的缭绫织艺重新研出,真象白姐姐说的一样,真的有缭绫这样出奇精美的丝织!白姐姐你看――”云逸扬手一抖,包袱打开,一带白练从他手中飞出,徐徐随风落到我面前。
这就是只有诗词中才能看到的缭绫么?
面前的白绫白烟簇雪,不似云锦,也与白绢迥异,在阳光下映出闪闪寒光,在桌上展开却又轻绵冰手,如云似雾。我的手轻轻拂过缭绫精美细致的纹路,不由竟看得痴了,启齿缓缓吟出白居易的《缭绫》诗:“缭绫缭绫何所似,不似罗绡与纨绮……”
云逸扬接着朗声道:“应似天台上下明月前,四十五尺瀑布泉!”
中有文章又奇绝,地铺白烟花簇雪。
织着何人衣者谁,越溪寒女汉宫姬。
去年中使宣口敕,天上取样人间织。
织为云外秋雁行,染作江南春水色。
广裁衫袖长制裙,金斗熨波刀剪纹……
“天上取样人间织……好个天上取样人间织!”我突地一拍手,开心笑道:“好个白香山的《缭绫》!逸扬,你去请我们归云庄染坊的元无色,让他为缭绫染色,再请苏三手为我们在缭绫上织绣!”
“这缭绫上要染绣出什么花样呢?”云逸扬好奇问道。这缭绫已是人间所无,要什么样的染绣,才能配上天上取样的极品。
我看着精美地不似人间织物的缭绫,心中已有了主意,轻轻道:
“织为云外秋雁行……染作江南春水色……”
一叶落知天下秋,
叶知秋。
这个风雅清逸的名字,却在南北织坊中如雷贯耳。
无人不知江南杭州秋叶阁主人:叶知秋。
杭州丝绸,名冠天下,秋叶阁的青丝雪绸却名冠苏杭。豪门大户,无不以能穿上秋叶阁缝出的衣裳为荣,凭此夸豪斗富。最好的青丝雪绸,每年秋叶阁总是进贡给皇家,但即使是秋叶阁剩下的边角余绸,缝制出来,往往价逾百两纹银。
秋叶阁的丝物成为皇家供奉,倍受尊荣,秋叶阁也在短短几年名动天下,不但是每年出产的上好丝物,更是因为当今的秋叶阁阁主:叶知秋。
一叶落知天下秋。
有人说:叶知秋若说:今天是秋天了,那么到了第二天,天下人都要披上秋衣。
只因为他是叶知秋。
但这个意气纷发、才高孤绝的商人,却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实相貌,一个人也没有。
他的人与他的名同样神秘清冷。
我皱眉翻着手中的几张纸,抬眼问站在我身边的云逸扬:
“叶知秋的资料只有这些么……他从何而来?如何起家?喜好是什么?多大年纪?即使这些没有,也应该查查他平时看好哪些生意?与那些人交往甚密?背后有没有皇族支持?知已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这些资料若要描述一个人,可是太少了。”
云逸扬回道:“叶知秋这个人神秘异常,崛起于江南也只不过是近三两年时间,但平时生意往来、抛头落面都是手下人在做,他从来不在人前落面,时或必要,也是在隔起重重帏帐,称自己身有痼疾,不便出面。所以现在凡大户商贾,都和叶知秋打过交道,可从没有一个人知道叶知秋是老是少,是男是女。”
“身有痼疾?”我不由掩口轻笑:“这个理由有够烂的,我白衣第一个不信。”
云逸扬大笑道:“是啊是啊,这个叶知秋肯定没有白姐姐聪明,把自己弄得足可以把人吓昏过去,就没有人怀疑姐姐是女的了!”
我一怔,看着云逸扬一脸促狭的表情,不由哈哈大笑!他说的是宁王召我之事,宁王赵晟封地山西,三十余岁年纪,长相儒雅,谈吐不俗,虽是亲王贵胄,却爱和文人雅士、三教九流交相往来。不知这位风流王爷在哪里听到我的大名,非要邀我和云逸扬上府一聚,在席上你斟我酌,一对一出,倒也非常起兴,但眼花耳热后,宁王偏要我摘下斗笠,看看我的真容:“素闻白衣辅佐归云庄少主,使归云庄如龙在天,被南北十二州称为鼎鼎大名的白衣卿相,必定也是个精明风流的人物,不知可否为本王摘下黑帏,让本王一观?”
我起身一揖,缓缓道:“王爷有令,白衣敢不从命?只是白衣从小家遭大火,虽贱命保全,但容貌已毁,实是怕吓着别人,才用黑纱罩起,草民不敢违王爷之意,只是怕吓坏了王爷贵体,白衣才是百死难逃其咎。”我洋洋洒洒说了一通,使劲忍住才不让自己笑出声来,现在我才发现自己又多了一样本事:拍马屁。
宁王一拈胡须,朗声笑道:“本王什么没见过,大丈夫顶天立地,样貌只不过皮相而已,白衣拿下黑帏就是。”我也不多言,伸手将斗笠黑纱掀起――
只听得宴席上突然响起七八声女眷的尖叫!接着是“劈哩叭啦――”杯盘的碎裂声,酒壶击破声,有人急速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