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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借住让我非常尴尬,”他顿了一顿,说,“我和安宁姐是在一个同好者剧团里认识的。当时我不知道……”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我没有追问,饶有兴致关注别的话题,“剧团?什么剧团?”
他仿佛语塞,语气微微一顿,最后说:“我和几个朋友筹办的一个小剧团。”
“真有意思,”我笑起来,“你们都拍过什么剧?”
“到目前为止,只有两部自己写的戏。”
我不觉肃然起敬,“不错不错。”
“也还好。”他却远远没有我这么兴奋,声音带着些微的苦涩,“还有太多问题。”
“万事开头难啊,慢慢的就会好的,你真是太了不起了!”
沈钦言的声音微微高了一点,“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再说,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志同道合的一群人走到一起了。”
“谁说的!非常了不起,”我眉飞色舞地赞美他,“我以前以为你只是热爱表演,想不到你因为热爱表演居然能组织一个小剧团!申请大学的时候完全可以写上这个!”
“嗯——”
“你们现在还有什么拍摄计划?”
“我们是正在排练一部短剧。”
“啊,我可以去看看你们的戏吗?”
“当然可以。”他声音轻快了不少,“你不嫌弃就好。”
我兴奋地挂上电话。我对电影、话剧基本上一窍不通,但前两年大致了解,组织一个剧团相当不容易,导演、编剧、演员、服装、灯光、道具缺一不可;不论是短剧,还是话剧,或者更短的默剧,都是一个繁琐的系统工程。
沈钦言居然用这种方式无声无息实现自己的梦想,我满心钦佩。
我回到学校,去食堂吃饭,又顺手在路边拎了份报纸,在下午的阳光中边吃边看。新闻一条条的扫下来,世界新闻国家大事尽收眼底;最后翻到娱乐版,头条新闻就跟《约法三章》有关,撰稿记者宣称:他昨天悄悄打入片场,竟然看到顾持钧和我母亲发生了异常严重的争吵。争执的内容没有写明,但提到我母亲说出要跟顾持钧分道扬镳的消息。
我吃了一惊。
跟我母亲接触也有几个月了,我知道她是非常严苛的人,拍戏的时候会跟工作人员签字保密协议,记者探班,写一些花边新闻不是不可以,但必须在电影公司的严密安排之下;在别的时候,她的片场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我每次去片场,都是她的贴身助理纪小蕊亲自接我,才能稍稍踏足禁地。
而她和顾持钧,是导演加演员的绝佳组合。合作十多年一直相当融洽,没可能出现“不合”的流言。
难怪这次矛盾会上头条新闻。
我想了想,给纪小蕊打了个电话,先跟她说了说这周时间我没法跟母亲见面,又随口问起报纸上看到的新闻,纪小蕊“哎”了一声,“公司已经在处理这新闻了,是个刚入行的记者写的,不懂规矩。说风就是雨的,夸大其词也不奇怪。”
我松了口气,“那就好。”
“小真,稍等,”电话那头一片寂静,她捂住了话筒,稍微压低了声音,“我到外面接电话了。刚刚梁导和顾先生都在,我不敢跟你细说。总之,他们是争执了几句。”
“还真吵架了啊!”我很吃惊,“我看他们一直相处很好,噢,不是,讨论电影的时候有过争执。”
纪小蕊静了一下,“你这段时间一直和顾先生在约会吧。”
“约会?”
“你们出去过好几次吧。”
我完全不能理解好好一件事被说得这么暧昧,马上澄清,“真相是,我们出去打个球吃个饭而已,完全谈不上约会。难道,我妈妈是因为这事生气?”
纪小蕊显得难以启齿,支吾了几句后才用破罐子破摔的语气道:“你们出去的那几天,顾先生总会跟梁导告假,说自己有事,但他没告诉梁导是跟你在一起。昨天梁导一知道这事,确实发了很大一场脾气。”
这么说,那记者在新闻里写的,也并不是夸大之词了。我慢腾腾地说,“这事居然跟我有关,匪夷所思。”
“小真,”纪小蕊语气中大有安抚我的意思,“梁导有她自己的考虑。”
这话说得深深浅浅,我不做声。
“啊,梁导要跟你说话。”
下一秒我母亲的声音出现在手机信号那头。
“许真。”声音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
“妈妈。”
她让我出来跟她见面,我连忙解释说还要去见教授,是一个星期前就预约好了,实在不能推柜,她没再强求。
“你是大人了,要跟谁恋爱,我不管,”她说,“但只要是影视圈里的人,我都不赞成。”
我想,当一个命题及其否定命题互相等值,在逻辑上可以看作同等的论据,无法明确指出在断定这两个命题成立的论证中含有错误,此两个命题称为悖论——显然,我母亲的这句话是个悖论。
不过,跟她讨论逻辑学问题,似乎不太恰当。我想了一想,才开口。
“顾先生人非常好,我们仅仅出去过几次。”
“我没有说顾持钧为人不好。”
也是,为人不好你们俩也不会合作那么多年了。合作十年后,也算知根知底了。
我说:“您相信我,我有分寸的。”
母亲声音果断,“你们没谈恋爱,那是最好。”
挂上电话,我无力地垂下头,把额头抵在桌子上。
我母亲真是高估我了,我哪里敢跟顾持钧谈恋爱。在今天这通电话之前,我想都没敢想。跟顾持钧在一起的时候,我最离谱的意淫不过就是,若干年后,我老了,坐在摇摇椅上,看着老电影,指着电影中的人跟儿子孙子孙女们回忆往事,感慨道,我当年也曾经有过青春啊,也曾经和偶像呼朋唤友呢。
只是这么单纯的想法。
现在看来,也许这个美好的想法也要让人遗憾的泡汤了。
那天晚些时间,顾持钧给我打了两个电话。
屏幕上的“顾”字闪烁,我没接,挂掉了。我不愿意他和我母亲起冲突。演员和导演的关系好比蔓藤和树木的关系。虽然顾持钧已经是个大明星了,和我母亲的联系实在太多。他们起了冲突,对谁都不是个好事儿。
现在因为我起了冲突,我真是太有魅力太有面子了。
再次见到沈钦言,时间到了下个星期。他的病已经痊愈,想来也是,毕竟有李安宁无微不至的照顾,再不快点病愈也说不过去了。我们坐在公园里的老位置上,时间走到年末,天气也越发冷起来,尤其是在室外。我往手上呵着气,仔细看着沈钦言的试卷。
我很满意地点头:“两个人复习事半功倍,但一个人的效果也很不错。你虽然病了,但复习的效果倒是很惊人。”
沈钦言眼睛一亮,亮晶晶地看着我:“还有别的。”
“是什么?”
他轻轻呵出一口气:“我们的话剧,下周六上午有一场比较正式的彩排,你要去看吗?”
“当然!”
这时间倒是正好,我俩都没有兼职;我本来要去我母亲那儿,看来可以推掉了。
“我们剧团成员平时都有各自的工作,只有周末能挤出时间排练。”
我点头感慨,“真是够不容易的。”
我们去快餐店吃了午饭,又一起去了曼罗。下午我俩都有工作,一切按部就班,我们各自换制服、化妆,然后挤出笑脸,上工。
曼罗的下午时分相对清闲,客人大都是附近几栋金融大厦的白领来讨论公事;一过五点,就忙得要命了。客人谈不上川流不息,但九点之前通常不会有太多空位,好位置的话,通常都要提前预定。在服务行业做了也有好几个月,我对那么多有钱人拿着大把大把的钱来吃这种华而不实的餐点有了很深的认识。
今天我和沈钦言负责的是一桌大学生,听他们的言谈才知道是我的学弟学妹。这群高中生像足了当年的林晋修那群人,来得早,闹得开,倒不用我们怎么费心费力。
只是等待的时间实在太长,百无聊赖站在一旁等他们吃完,抬起头又看到了熟人。
不,不是熟人,简直是闪烁的星辰。
顾持钧穿着咖啡色的风衣,戴着那副厚得跟啤酒底似的老式黑框眼镜;章时宇和纪小蕊一左一右一前一后。这三个人居然凑在一起,真是有趣的组合。
顾持钧抬头四顾,似乎在打量餐厅,我朝后退了一步,低着头装作不认识。餐厅规矩严苛,我还在工作中,此时跟他们打招呼实在不是明智的选择。顾持钧的出色装扮我曾经见识过,很具有隐蔽性,餐厅里也没人认出他。
所以我根本没想到沈钦言反应得那么迅速,他目光一扫到门口,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低低叫了出来,“啊,顾持钧!”
沈钦言确实激动,他几乎一眨不眨地看着顾持钧,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我低下头,反思着我见到顾持钧的模样,想必也是这个如饥似渴的表情吧。
三个人低声交谈了几句,在领班的带领下,走向了东侧,那里单独的包间。
等到他们消失在拐角,沈钦言才恍然大悟如梦初醒,“唰”一下转过头,“许真,你看到了吗?”
我点头。
“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真人。”
“他打扮成那样,你还认得出来?”
我们一般情况下是不允许交谈的,因此声音放得很低,
“为什么认不出——”
话音嘎然而止。回头一看,那桌大学生中倒了一个女生,她头埋在腿上,扶着桌子腿一幅要呕吐的样子。
男生说:“啊,喝醉了喝醉了,服务生!”
我一惊,连忙把女生扶起来。喝红酒也能喝醉,这姑娘的酒量真是比豌豆还小。喝醉了人身体沉得要命,而且她略微偏胖,我和她的同伴,另一个女生费了好大力气把他搀扶到了女卫生间,她扶着洗手台一阵狼狈的呕吐。
我们能做的事情不多,只好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等她吐得差不多就扶着她回了餐厅,又去拿了醒酒药和白开水递过来,叫帮她擦干净了衣服,再结账,送走了这桌学生。
好容易忙完,一转身在柜台交接完毕,领班头也不抬说,“把鱼子酱给三号包厢送过去。”
我端着鱼子酱敲了敲门,看到一屋子三个人一起回头看我。他们打发走了别人,只剩下三个人。
纪小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肩膀瑟瑟发抖,“小真,你的制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