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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春静紧紧咬着唇,任由凶狠暴虐的拳头落在自己身上,强忍着一声不发。
夜,很长,或者说她一直在这个疼痛的夜晚里。
***
楚归旋一觉醒来,眼前出现一双红红垂泪的眼睛。
“小姐……呜呜,少夫人、少夫人……”可人扑过去紧紧抱着她哭出来。
书卿在一旁柔声劝慰道:“可人,你别这样,不要吓着夫人。”
可人松开手,充满疑惑地看着归旋,“少夫人,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可人也不记得了?月晏呢?他怎么样?你们走后我就被一些人带下山关到一个院子里,直到今天少侯爷才找过去将我放出来……”
楚归旋静静地听着,美丽的眼眸纯净清澈,却什么情绪都没有。
数步之外,慕湛霄看着这一幕目光渐沉。
这件事情有太多的疑点,如果不能从归旋这里知道,那么要解开这些疑团就只能找到月晏。
***
可人被暗卫带下山后,靖安侯担心她走漏归旋失踪的消息便一直将她关在别院。她六神无主地被关了好些天,现在一出来便见如此情形,心中更是惶恐痛心。幸好过了几日,眼见得少夫人安然无忧,少侯爷待少夫人更胜从前,心情这才慢慢平定下来。
这一日,她看着花厅内陪着归旋用点心的慕湛霄,终于鼓起勇气上前一步低声道:“少侯爷,我想请问一事……铭剑呢?他还未回京吗?”
她已回侯府数日,却一直不曾见到他。
慕湛霄脸上微微一变,沉默片刻,道:“铭剑,去世了。”
花厅内一下子安静下来,正喝着桂花莲藕露的归旋手中银勺一下子顿住。
过了许久,可人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少侯爷,你说什么?铭剑……”
湛霄道:“铭剑率天策营与西泯军在亦谷血战,不幸中毒箭身亡。”
四下又是一片安静,然后只听“砰”地一声,可人仰面昏倒在地上。
侍女们大惊失色,连忙跑过去看她。花厅之内顿时乱成一片。
慕湛霄一言不发地静静看着这一切。
楚归旋看着他沉寂幽深的侧颜,只觉悲凉之气难以言语。
后来她才知道那场仗到底有多酷烈。慕湛霄最嫡系的部队:威名赫赫的天策营、让蛮夷闻风丧胆、传言中战无不胜、神鬼莫测的修罗军,竟然十损六、七。
随他出生入死的、与他情同手足的,又何止一个铭剑?!
***
可人被抬回房间小心看护。醒来后不言不语。
书卿秀雯宽解半日依旧无效,只得叹气离开。
第二日,归旋忽说想去见可人,书卿没法子只有带着她去了。
正走到可人的房门口,门“吱呀”一声打开,众人看见里面的情形都愣住了:只见可人挽着妇人的圆髻站在门内,通身素雅全无饰物,只有耳朵上戴了一对碧色如洗剔透晶莹的翡翠耳坠。
她望着归旋微笑道:“少夫人,我戴着这对耳坠好不好看?”
过了许久,一旁秀雯忽然捂唇哭了出来。
众人皆垂泪不止,唯有归旋静默地看着对面温柔含笑的可人。
她才刚刚及笄呢。
***
这一日,可人未婚守节之事传遍侯府,众人黯然慨叹,连一向安逸无忧的少夫人也情绪低落。少侯回府后闻言沉默,少顷,复又出府。
次日清晨,可人打开房门,只见院内楠木之下站在一个单薄挺拔的身影。他瘦了许多,清俊的脸庞有如刀刻,一只眼睛带着黑色的眼罩,另一只也成了雾蒙蒙的灰白色。
西泯人的那一剑射在他的右眼之上,一只眼睛盲了,另一只也快看不见了。
他对着可人的方向笑了笑,“可人,我昨夜就来了,怕这个样子吓到你。”
可人浑身直发抖,过了好半天,忽然扑上去拼命地打他:“你个臭铭剑、你个死木头……”
然后“哇”地一声扑到他怀里痛哭起来。
铭剑抱住她柔软颤抖的身子微微叹了一口气:“可人,你戴着那对坠子一定很好看,可惜我再也看不清了。”
三日后,廖夫人收可人为义女,同时铭剑、可人成亲。
第二日,两人向湛霄、归旋辞行。
☆、第78章 守拙
慕湛霄知道铭剑经此一役眼见同泽凋零自己身受重创;心灰意冷萌生去意,于是也没有强行挽留只厚赠金箔田地另拨了两名得力暗卫一路护送他们夫妻到安居之地。
铭剑拜谢。
可人则去内室与归旋话别。
***
菱花镜前;可人轻轻为归旋梳着长发,含泪微笑道:“少夫人,我今儿为你梳一个弯月髻可好?其实我梳发不及书卿,刺绣不及秀雯,日后我不在了您不要想我。”
归旋看着镜中的可人道:“我最喜欢可人。”
可人顿住手忍不住失声哭了出来。
归旋转过身擦去她的泪水;“别哭了。”
可人却抱着她哭得更凶,“少夫人你快些好起来;你这个样子我如何放心?我虽年少不懂事却也知道你过得凶险。而且你要当着靖安侯府少夫人老是这般模样怎么成?”
归旋暗暗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背道:“别哭了,母亲说嫁了人便不能再随便哭鼻子了;不然日后会生个好哭鬼的。”
可人破涕为笑。
归旋对她微微一笑,似乎灵逸慧黠如故,又似乎依然清澈懵懂一眼见底,“你与铭剑多生几个孩子,我也少侯爷得闲了去看你。”
可人怔怔道:“少夫人……”
归旋已转身对着梳妆台,“快些替我梳头发吧。”
可人愣了愣神,觉着想是自己方才恍然,复又拿去碧玉梳小心地替她梳长发。
***
夜里,归旋取下弯月髻上的斜坠玲珑宝簪,准备将发髻散了放下后又顿住。
这是可人为她梳得最后一个头了。
他们走了,铭剑陪伴了湛霄十七年,可人陪伴了她七年。
当初她与湛霄遥想隐退江湖之时都想过带上他们,可此刻,她与湛霄还困在京城,而他们却已然飘然远去了。
湛霄走过来,垂头吻着她白皙如玉的颈,柔声问道:“为什么不开心?是不是舍不得可人?”
她当然舍不得,更想和他们一起走,但如今她不会再那么天真。
偃修对自己的觊觎之心恐怕不会轻易消失,对湛霄的顾忌之心恐怕也不会轻易消失。湛霄此刻放下兵权无异于自折羽翼正中偃修下怀。归旋摇了摇头道:“我舍不得可人,更舍不得你与母亲。我还是留着侯府和你们在一起。”
湛霄埋头在她颈间笑了笑,温热的气流弄得她甚痒。
“以后我带着你去探他们。”他的唇在她的肌肤耳垂间游走低喃。
实际上,他也和铭剑一样心生倦意,一样想带着妻子远走高飞,可慕氏的后路还没安顿好,更重要的是司徒无恤还未抓到。若他此刻放下权力,谁能抓住司徒无恤?又有谁能并保住他的命?
归旋被他的气息弄得一阵心旌摇曳,睁开眼却见镜中他优雅迷人的身形间有种说不出的疲倦。
她愣了愣,转过身拥住他宽宽的臂膀,“湛霄哥哥……你是不是很累?”
……若不是娶了她,他的路必然会轻松许多。
湛霄逸出一声闷闷的低笑,“是有些累,不过有阿旋帮我轻松许多。”
“我哪有帮你?”
“如何没有?白天帮我侍奉母亲,晚上陪我聊天、昨夜还帮我……”
归旋愤然起身。
湛霄从后面抱住她,忍笑道:“好了好了,不说便是。你葵水来了血气不畅,要好生歇息,我教你运气入眠。”
归旋努力忽略脸颊的烫意板着面孔道:“我才不要学,母亲每日让我学那些《女则》、《女训》、《四书五经》就够我烦的了。”
湛霄闻言忍俊不禁。廖夫人见归旋前事尽忘,性格懵懂,便突发奇想从启蒙教育重新开始教,简直是让归旋重历一遍儿时“悲惨”人生。
“你不愿意学我便去同母亲说,让你学些喜欢学的便是。”
“算了算了,便先学着吧。哼,也没什么难的。”
归旋打算先学上一段时间,然后再慢慢恢复正常,这样比较自然……当然是所有人都希望的“正常”!
她正盘算着,忽冷不防被湛霄拦腰抱起,“夫人既懒得学,就由为夫代劳替你通通经络血脉。”
归旋吓了一跳,连忙推拒道:“不要、不要,不用了!”
他昨日也这般说,结果……她才不要再上当啦!
湛霄一笑,将她放到绣榻之上,轻声问:“当真不要?”
“……好吧,要。”
***
转眼两月又过,侯府忽然接到圣旨:兰婕妤宛春静乃靖安侯义女、楚夫人义妹,婕妤听闻楚夫人遇刺受伤,日夜茶饭不思忧心不已,陛下特许其回府探病、一慰思念之情。
廖夫人领旨谢恩。
第二日,兰婕妤便乘着陛下亲赐的八抬舆轿、由太监宫女们簇拥着回到侯府。
廖夫人率侯府女眷相迎。
宛春静一下舆轿,便拜倒在地泣声道:“母亲。”
廖夫人连忙将她扶起,“兰婕妤,这如何使得?你而今是皇上嫔妃,按理当老身先向你行礼才是。”
宛春静垂泪道:“母亲想折死春静吗?若没有母亲与姐姐,春静漫说是进宫为妃、只怕连性命也难以保全。母亲若不嫌弃,便如以前一般叫我一声宛儿吧。”
廖夫人心中爱怜,替她拭泪道:“婕妤休要再说这些傻话了,难得你念着旧情,不过往事不要再提了,快些进来吧。”
春静坚持搀着廖夫人入府,问道:“姐姐呢?为何不曾见到姐姐?”
廖夫人道:“婕妤莫怪,归旋大病初愈身子尚弱,我未要她出来迎接。”
宛春静点头道:“这是应当,母亲,我想先去看看姐姐。”
廖夫人见她如此关切情重,不禁心里暗暗欣慰,和颜道:“好,我陪婕妤一块去。”
到了雪融香初居见到楚归旋,宛春静不禁大吃一惊。
两月不见,楚归旋居然丰满不少,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