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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中呐呐点头,“是、是,夫人放心。”
楚归旋这才笑了起来,眉间一松顿如春晖照拂,“好,阿中,扶你媳妇回去吧。”
阿中黑脸一红,走过去有些紧张地扶住地上呆滞的少女,“春、春静,跟我回去吧。”
春静呆呆地看着他,呆呆地被他扶起来,行尸走肉般随着他走,忽然她的目光扫过对面那个容色无双云淡风轻的丽人,面容一下子被仇恨和屈辱拉得扭曲狰狞。
有人过来拉她,“静,春静。”
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身边的男人,身子如离弦之箭般猛地向那个女人冲了过去!众人都慌乱起来,可不远处那名女子只是静静瞧着她,然后徐徐地漫不经心地轻轻笑了一下。
她一下子便被钉在了地狱!
“砰”地一声,婢女春静撞在了墙边的楠木柱上。
***
室内死一般寂静片刻,婢女可人失控地尖叫起来,其他人面如土色呆若木鸡。
楚归旋徐徐起身,走到厅中,看着地上血流满面瞠目狰狞的女子。过了片刻蹲下,伸出美玉一般洁白芊素的手缓缓抚上她的面颊轻轻合上她的双眼。
起身道:“抬出去吧。”
***
不多时,室内便被清扫得毫无痕迹,窗外依旧竹枝摇曳、隐隐清香远溢,一切还是那么雅致、素洁、美好、幽静。而那个婷婷走进、草席裹出的女子仿佛根本不曾存在过。
“吴嬷嬷。”
吴婆子从恍惚中惊醒,忙回身行礼道:“夫人。”
“嬷嬷今日辛苦了。杜嬷嬷,把诊资拿给吴嬷嬷。”
杜嬷嬷敛目道:“是。嬷嬷请随我来。”
吴婆子忙向少候夫人躬身道:“多谢夫人,老身告退。”
楚归旋微微笑道:“嬷嬷慢行。”
她的笑容依旧清艳而温和,可对着那双平静无邪的眼睛,吴婆子却感到一股从骨子渗出来的冷。
妇人最忌善妒失德,何况还加上个心狠手辣逼死人命的罪名,堂堂候的嫡妻绝不会允许这样的名声传出去!
她会怎么对付自己?是恐吓利诱还是干脆斩草除根?!
吴婆子一路忐忑地走着,直到杜嬷嬷把诊金交给她后径自离开。吴婆子掂掂手里的银两,不多不少正好二两,比上次去林侍郎府上给三小姐诊治经期不顺多了半两,却根本算不得什么利诱重金。杜嬷嬷甚至连一句含沙射影交待厉害的话头都没有,搞得她也连个表明心迹的机会也没有。
她沿着来时曲廊返至候府侧门,出门前忍不住又望一眼,远远望去依旧是拱堤枫柳、亭台点缀、蓝天映水、白云飞游,可惜她却再没了当初豁然开朗的心境。
直到数月之后,吴婆子再次听到关于这位楚姓少候夫人惊世骇俗的传闻,她忐忑的心才真正放了下来。
原来那件事是真的过去了。
少候夫人楚归旋从来就没想着遮遮掩掩或是杀人灭口。
吴婆子闺名为玉,少年守寡,一生在女人堆里出入。她知道这胭粉后宅之中的争斗往往比沙场之上更加残忍。不过那些腌臜阴暗的事情总是在见不到光的角落里心照不宣地发生,她再也没见过一个女人像楚夫人这般肆无忌惮地让它大白于天下。
这些年她还是时不时会想起当天的事,但想起最多不是婢女春静充满仇恨染血的眼睛,不是少候夫人倾国倾城的容颜。而是那个女子既似毒辣又似慈悲的举止,是她最后那个看似清柔实则张狂至极的笑容。
谁会想到清辉如月、湛然若神的靖南侯居然有这样一位妻子!
***
可人推开门大呼小叫地跑进来,“夫人、夫人,少侯爷过来了!”
低头绷着绣架的书卿一下子站了起来:“真的吗?到哪里了?”
“已经到丹桂楼那边了,我瞧着正往这边走!”
书卿忙转身对倚在贵妃榻上的楚归旋说道:“夫人,快起来准备一下吧,少侯爷马上就要过来了!”
楚归旋不疾不徐地将手中那本《山海轶事》又翻了一页,笑笑道:“你们少侯爷平日里不是在朝堂就是在军营,不是在军营就是在书房,今儿倒难得一回跑到我这雪融香初居来了,你们要我准备什么?准备根棍子绑在身上?”
可人瞠目结舌,书卿急得直跺脚,嗔声道:“正是因为侯爷生气了才要好好表现啊,难不成真等着侯爷翻脸?”
书卿一急,说话也随便了。
她这么一说,楚归旋倒还真想起什么放下手中的书,翻身坐起扬声说道:“可人,快去准备准备。”
可人闻言一喜。
结果她的下一句是:“……这次我们要到佛堂里好好住上一段时间了。”
楚归旋话音方落,靖南候慕湛霄迈步走进堂来。
可人一脸扭曲,书卿暗暗叫苦,两人微微一退躬身唤了句“侯爷”,然后低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再出一声。
楚归旋却并未起身,只是微微挑眉打量着缓缓走入男子。
只见他着一袭玄色云纹箭袖骑装,腰间束带,身形修长完美、丰神俊逸卓然。只是在他舒展从容的身形间似蕴着一股压抑蓄沉的力量,沉稳优雅却迫人瑟缩,让人不由自主便心生畏惧。
毕竟是征伐多年的杀将,身上自然而然便带着不露声色的悍气,更何况他此刻眉宇间阴沉沉的。唉,想当年他可是“微微一笑醉春风”的月华公子呢。只不过这些年他早已脱去名门公子的清逸洒脱、温润如玉,反而越来越沉默冷峻、不形于色。现在想见他一笑还真是难得。
不过……昨日当他彻夜不休地批完卷宗文书后,起身离桌,边思边走地绕过屏风,掀开幔帘,却不意发现一位楚楚女子正如海棠春睡般缩在角落……不知那一刻,他是否会会心一笑?
楚归旋想象一下那副怡人的场景,又瞧瞧他此刻的神情;于是;很快得出了两个结论:
第一,他很生气。
第二,她的人缘很差。他这身装束应当是刚从军营回来便直接过来了,想必少候爷刚一进家门就有人迫不及待地向他告发家中恶妇逼死了无辜“海棠”的恶行。
想到这里,她不禁又剔了剔眉,脸上甚至浮出微微嘲讽的冷意。
静静盯着楚归旋桀骜不逊的眼睛,过了片刻,目光从对面三名女子脸上徐徐划过。
室内一片落针可闻的静默。
他唇角忽然一挽,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低头含笑对着两名头都要垂到地上的侍女缓声说道:“如此刁奴,给我拖下去打杀一个!”
楚归旋霍然起身!
瞬间就有黑衣剑士闪电般闯入,一人一手擒住两女乌玉般的长发将两人拖倒在地,只待一声令下便是一死一生。
书卿可人吓得面如土色,只知凄声哭泣。
楚归旋咬牙冷冷看着对面俊雅如玉眉目冷凝的慕湛霄,眼里冒着压抑的火焰。
他脸上依旧噙着笑,星空般深邃而悠远的眼眸静静盯着她,而后,极缓极慢、一字一句地说:“楚归旋,你当真以为我治不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点开专栏一看,发现被锁了一大片呢。这几天会抽空改改旧文。
☆、不悔
楚归旋心中大痛,脸上却缓缓笑了起来。她款款步下踏足,朗声轻笑道:“素闻少侯爷治军严谨、赏罚分明,想必齐家治国之术也不遑多让。难道不罚主犯却伤些周边无辜就是侯爷的治军之道、齐家之道?你要打杀恶奴可以,何必拖出?何必杀一个留一个?不如就在这雪融香初居里打杀,也让我楚归旋见识见识慕家修罗军让人闻风丧胆的威仪!”
慕湛霄面色无波眸光生寒,过了许久,徐徐道:“你也知道无辜二字?!人命关天,归旋,事到如今你可有一丝愧疚和悔意?”
悔?
楚归旋唇蕴浅笑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人是我杀的……我杀便杀了,谈什么悔字?!”
怒极反笑,“好、好!不愧是堂堂帝国之擎楚帅之女,你父亲一生精忠俯仰天地,结果就生出你这么个草菅人命的女儿!”
楚归旋脸色煞时雪白,双目却凛艳桀骜,“是,归旋顽劣不堪,愧为楚帅之女更愧为你南候之妻,不过……人命关天、草菅人命?你少侯当年君子一怒屠城十万是不是人命?我父亲南征北伐杀人无数有没有无辜?更别说你我祖辈跟随太祖建功立业踏平山川血流成河!你们都不曾后悔,我惩治了一个不守规矩的奴才有什么可悔?!徐氏将这么个女人安插在你身边是何用意?一个婢女在你房里伺候了一个月还会不知规矩?少侯爷要休便休,切莫让我这恶妇毒妇玷污了你天赐上将的清誉!”
话音未落,慕湛霄“啪”地一掌猛然击在身边书案之上,紫檀桌面顿时四分五裂委坍在地!
书卿可人吓得噤若寒蝉。
慕湛霄死死盯着她,素来深邃如墨波澜不惊的眼眸里迸出从未有过的愤怒和狂暴!那铺天盖地的怒火几乎将人焚化洞穿。
楚归旋心下悲苦,看着他欲哭却笑,柔声问道:“湛霄哥哥,你为报师恩娶了我,时至今日也悔了吧?”
慕湛霄骤然闭上眼睛,铁青森冷的脸上渐渐蒙上了一层淡不可觉的悲意。
书卿看着这个情形,大着胆子跪倒在地磕头哭求:“少侯爷,夫人幼年失怙孤苦无依,万幸得到侯爷垂怜,望侯爷看在故去的老爷和夫人面上饶过她这一次吧。夫人定然不会再犯了!”
可人也嘤嘤哭了出来,“……少侯爷,我是云州失守之时您和少夫人从路边死人堆里救回来的,少候爷要打杀就打杀我……不要休了少夫人……”
楚归旋脸上浮起一抹自嘲苦涩的笑容。书卿可人真傻,她这无法无天的性子不改,即便少候爷顾念旧情饶得过她一时,还能饶得了她一世?
此时,慕湛霄睁开眼来,脸色已恢复如水。他看看脚下跪倒哭泣的婢子,平静道:“按你们夫人吩咐的,收拾一下,送她去佛堂吧。”
书卿可人楞了楞,反应过来不禁喜极磕头。
归旋沉默不言地看着他。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