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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真是够怪的!钓鱼就是钓鱼,赏景就是赏景,何必一定要往一处牵扯……”虽然满嘴的牢骚话,可最终他还是作了下来。
鱼杆还是过去地那种青竹鱼竿,在这方面好像并没有太多的选择。坐在侍从们特意摆在树荫下的马扎上。我们开始往鱼钩上挂饵,这件事情亲历亲为也是我多年的习惯。
鱼钩甩出去噗嗵一声落在水里,随即雀羽梗做的浮漂又冒了出来,在水面浮动了两下逐渐达到了一种平衡。“你现在还时常钓鱼嘛?”除了水流造成的起伏外半天不见动静,我忍不住对他问到。
“可能……快十年没有了吧?”前田庆次想了一下后摇摇头,还是没能记起具体时间。
“过去你可是时常自己改善一下的,怎么现在就放弃了这个爱好?”我记得他原来是一个很注意享受生活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改变了这一点。因而忍不住感叹到。
“我钓鱼是因为自己想吃,很久以来已经不用我自己动手了!”他地语气平淡丝毫也不觉得可惜,并且把鱼竿插在石头缝里冲我露出了胳膊。“自从永禄三年起,经常是这里刚打完仗又立刻跑到另外一处,即便有间隔并且幸运地没在养伤,也得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提防所有人。纯,纯为了消遣而钓鱼这种事情,实在是一件不敢想象的奢侈!”
在他裸露出的左臂上筋肉纠结,丝毫也看不出是一个年逾五旬的人,一条蜿蜒的伤疤爬在上面,却一下子增加了无数的沧桑感。
伤疤的颜色比周围的肌肉略深些。
翻起形成了一道棕黑色的肉芽。就像是一条攀在树干上地怪蛇,显得很是有几分狰狞。从情形上判断留下这道伤疤地,应该是一把不那么锋利的武器。而且使用人的手劲儿也不是那么沉稳。在战场上武士面临地对手极有可能是是一些能力低微的足轻,留下这样的创伤一点儿也不奇怪。
“想不到你还是没有调整过来,看来这几年的安逸生活并没有消磨掉你的斗志!”我笑着打趣到,但心里却没来由的涌上来一阵伤感。
“主公您是给我们带来了荣华富贵,但是就真的没有后顾之忧了吗?”他的眼睛又死死地盯住了鱼漂,声音变得有些低沉。“现在是暂时不用打仗了,但我还是塌不下心来,有时候一梦醒来自己都觉得可怕,好像谁都在策划着叛乱!”
“荣华富贵是你们自己用命换来的,不用想的那么多!”我感觉他表露出地心结越来越重。只得谨慎地劝解道:“如果不能够顺心达意我们这么多年又是为了什么,不如一直呆在尾张的乡下好了!既然已经到了今天这一步,不妨把一切看得开些。”
“真的已经……”前田庆次突然停住了说到一半的话,双眼紧紧地盯住了前方的水面。在那里鱼漂上下轻微地晃动了几下,然后猛地向水下钻去。
“哗啦!”一声,一条约有七八两重的鲫鱼被拉出了水面,在水面反射的阳光中剧烈地扭动着青黑色的背脊,把一串水珠重新弹回了水里。
“我看你这回还往哪里跑!”前田庆次狠狠地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好像坠着铅块。不过是一条小鱼。他攥着鱼竿的手却像握剑一般暴起了青筋。
这样地大小在鲫鱼里就算可以了,但实在还是用不着费多大的力气。鱼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掉落在了岸边的岩石上,不断用尾巴抽击着石面。
梅千代拿起了一只鱼篓走上前来,想要捉起它放进篓里。可就在这时前田庆次作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倒转鱼竿猛地刺了下去。
杆柄的尾部毫无悬念地穿过了鲫鱼的身体,就在脑袋下方约一指宽的位置上,鲜血顺着从伤口出溢了出来,两腮更加剧烈地张合着。尾巴依旧在不停的摆动,不过已经从抽击变成了痉挛。
“这样它就不可能再逃回水里去了!”前田庆次拔出了鱼竿,语气非常平淡地说到。
“哦……这又何必呢!”我示意发楞的梅千代继续刚才没有完成的工作,然后又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我听说了你的那些事,我看还是到此为止吧!之前我的计划是有些不足,但是这次也不一定非得要得勉强进行。我们完全可以继续筹备一段时间,等到……”
“我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可能瞒过您,但是做任何事不都得要冒一定的风险吗!”又一条鲜红的蚯蚓被挂到鱼钩上,前田庆次忽然向我问道:“主公,您还记得荒岛辰太吗?”
“哦……不记得!”我仔细搜寻了记忆,但是没有这个名字的印象
“真的不记得了……这却也难怪!”前田庆次可能是笑了笑,但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是谁?”我觉得这里面应该是有什么文章,就顺着他的话追问到。
“他是一个尾张人,在信长公上洛的那一年加入到最早的那支诸星骑兵里。后来因为在胜龙寺城击溃三好政康的战役中立了点小功劳,被我收为家臣……”前田庆次口气像是在讲故事,同时漫不经心地调整着手里的鱼竿。“他没什么特别的长处,武艺也很一般,不过人却很勤恳,总是踏踏实实地做自己的事情。用了大约15年的时间,他终于成为了一名足轻大将,原本是一个农民的他只怕这已经是最高理想了。可就是在四年前,东国讨伐战中他死在了安房,一个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要去的地方。这样的人还有很多,我做梦经常会看见他们的脸!”
“哦……”叫他这么一说我模模糊糊有了点儿印象,似乎是有这么个人。但我是肯定记不起他的名字了,而且这样级别的一个武士战死现在根本不会通知我。
“他们每次都会在梦里提醒我,不能让他们白死!”前田庆次继续讲到,鱼竿再次被插进了岩石里。“如果诸星家不能开设幕府,那么他们可就真的白死了。现在天下武士的心和一百多年前不一样了,上位公卿、左府大臣不过算个屁!没有名义的强大武力必然无法持久,甚至二三十年后诸星家内部就会因名义不正开始分裂、崩溃,不要说什么我们现在的荣华富贵,就是那些普通将士用生命给妻儿换来的一点点生计也将不复存在。不论您今天怎样说也劝服不了我:这次会议上要是无法形成决议,那些反对甚至不表态的人一个也别想再活着回去!”
“还是不要那么激进吧!”他的话让我有些不寒而栗,公诸于世的白刃相向一直不是我的风格。“现在我们已经掌握了全国的经济,越拖下去我们的优势就越明显。即便是拖到信清那一代也没什么了不起,再次动乱起来还有许多荒岛那样的人会死……”
“主公,您的锐气真是不行了!”他轻轻笑了一声,似乎有些不屑。“我记得您以前自己说过,越怕损失而瞻前顾后的人最后往往失去得更多!”
“即便是我们自己这一方也一定会引起争议,毕竟这是一定会背负千古骂名的事情。可能会失去现在的大好局势,就比如以胜猛那样执着于大义的理念……”我还想争取一下。
“确实支持我这个作法的人不是很多,但那不过是顾虑您的立场。如果主公您支持的话,那么我们这一方的意见就会统一起来!”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信封,递到我的手上。“看看吧!这就是胜猛给我的回信!”
我接过那个信封,抽出信纸展开。
那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为天下计,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您不用亲自动手,一切恶名都由我来担负,您只要不干涉就行了!”他紧紧盯住我说:“但就算您阻止我还是要这样干,除非您现在就把我杀了!”
78、仙芝的看法
“父亲大人(殿下),我们告退了!”满堂子女妻妾在面前黑压压地跪了一大片,恭恭敬敬地向我行礼。
“你们都回去吧!好好休息!”我在正中的主位上挥了挥手,面前桌子上残余的宴席已经被撤去。
“是!”得到了我回答后,众人在仙芝的带领下退了出去。
看着面前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餐厅,我忽然感到有了几分孤寂,摇了摇头站起身,拉开一道小门走了出去。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我时常会犯一些多愁善感的毛病,随着地位的不断提高和家里的人口不断增加,孤独的感觉却更多地冒出来。所谓“高处不胜寒”,可能这是所有上位者都会有的感觉。
过去共同出生如此的战友,很多话已经不会再对我说,家人们的爱也更多地掩藏在了敬畏当中。“君”,一个多么显赫的字眼,五伦当中仅仅排列在“天”和“地”之后,却死死地压住了一个“亲”字。“天”固然是虚无的,“地”一定是恒久的,可这个“君”同样需要人们仰望难以亲情触及。
我并不是想抱怨什么,因为这是客观事实抱怨也没用,归根结底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又能够抱怨谁呢?不过只要是人就会渴望心灵上的交流,这也是抑制不住的事情。
我穿过一条隐秘的走廊,又连续上了好几段曲曲折折的楼梯,终于来到一间小巧的精室,这里实际是书房里面的套间。因为书房很多时候也会用来招待客人,家具陈设不可避免地也会沾染一些尘世的浮躁,可我还是需要一个能够清净心情的地方,因而就有了这个地方。
我缓步来到那个精巧的木制小阳台上,海上充满潮湿气息富涵盐分的风扑面而来。天上青色穹宇中星星已经出来了大半,和远处石山町稠密的灯火交相辉映。
“不要多想了,即便是最坏地结果也比当年要好上百倍!”拉了拉衣服我这样劝慰着自己。心情果然好了许多。
“谁?”我忽然听到身后有很轻的脚步声传来,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一个人到这里躲轻闲了?”仙芝从幽暗的黑影里走了出来,笑着对我说到。
“没什么,突然想来看看星星!”我向边上措了措,给她腾出了一块地方。“记得过去在尾张的时候,没事的时候我们经常一起看星星。后来事情多了净是瞎忙,也就没那个心思了。现在手上的事情不多,脑子里的事情不少。反而又找回了当初的那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