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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报告完了,在座的人全都默然无语。唯独副都统坤厚,立起身来问道:“据大帅所说,真乃可喜可贺至极。但不知所指的是何事?所收的是何人?还要求明白指教。”耳顺笑道:“坤兄不要着急,听老夫详细报告。你在东三省多年,总知道东三省著名的胡子头儿是什么人,他有多大势力,大概全瞒不了你吧。”坤厚道:“大帅问旁的,晚生许不知道,若问到胡子的事,倒还略知一二。我们这东三省中,本是著名产胡匪的地方。先年那些老胡子虽然厉害,究竟不过二三百人,便是极大的一杆。近年可了不得了,他们随便一啸聚,便是一两千人;多的有时候竟到四五千,连官兵全不敢正眼看他,甚至日俄两国的人,全怕他们三分。那少年胡子之中,最厉害的,就是两个人:一个是章春林,一个是马二麟。这两个胡匪,正在年轻力壮,大约全不过三十里外,骁勇善战,不愧是两名悍匪,听说他们手下,全有六七千人。那章春林不但勇悍,而且狡狯非常,行踪飘忽,没有一定。在三省杀官劫库,不知闹了多少次。而且常向俄人挑衅,牵动外交。历任的大帅,对于他两人,全是束手无策。这两人之外,还有一个叫章明夷的。此人是一个黉门秀才,家里极富,专好结交匪类,藏垢纳污,是个著名窝主。他家里平常就养着两三千人,专指着种烟土,贩私货,有时候也随着一群胡匪,打家劫舍,无所不为。照他那样秀才,可中国只怕也寻不出第二个来了。如今这三个人,在三省之中,可称得起是三害,只可惜没有法子,能将他们除掉。大帅今天问到这些人,不知是怎么用意?莫非你老人家,部下有什么出色的人才,能将这些胡匪一鼓荡平,所以会合本城官员,大家齐心努力,帮同去做吗?”坤厚这一席话,也不知他是有心还是无意。可是主席的宋大帅听了,自己一团高兴,却被他打去大半,连以下的话,全有点不好出口了。
略迟顿了一刻,向坤厚笑道:“子重,你不要这般说。你要知道,自古以来,越是恶人,越是有用之才,但看你能收服不能收服,能驾驭不能驾驭。果能收为我用,似章、马这些人,全是捍边御侮之才,万万不可轻看的。兄弟自未到任,就知道这三个人是东三省的心腹之患。所以到任以后,明查暗访,在省中隐姓埋名,住了一月,才得着线索。在暗中用尽心机,费尽唇舌,无论如何,总要招安他三个人,改邪归正。直到今天,才算是大功告成,因此特向诸兄报告。”耳顺说到这里,随又从头至尾,将怎样派王九锡说降,怎样委他们做统领,详细地叙了一遍。
此时督中协梁得功,首先起立回道:“大帅真是神机默运!似这样积年巨匪,历任大帅,全都束手无策。如今居然能俯首帖耳,愿听指挥,由豺狼一变而为熊虎,若非大帅威德兼施,何能如此。这真是可喜可贺的事!末将不才,愿率领三军,上寿称觞,为大帅庆祝。”梁得功这一套谀词,真说得委婉动听,耳顺欢喜得不知如何才好。更有巡警道孔祥云也起来凑趣,说:“据职道想,这些人虽是目前才改邪归正,报效皇家,到底他们以前,就胸有成见,仰慕大帅的德化,不止一天。所以大帅一到任,他们立刻就前来归化。足见帅德巍巍,真能使顽民悦服。将来御外侮,保治安,三省人民,全沐浴大帅的深仁厚泽。古人说万家生佛,像大帅才可以当之无愧呢!”祥云说罢,其余各官,你一言我一语,无非是拍马主义。耳顺听了,真是入耳不烦。
大家全说罢了,却把一位副都统坤厚气得满面焦黄,倏地又立起身来,向耳顺道:“晚生有几句愚拙之言,大帅不要嗔怪。大帅收这三个胡匪,自以为不世之功,可以使三省长治久安,永无后患。其实叫晚生一想,这正是给三省种下永久的祸根,只怕二十年以内,三省人民也休想有安枕的一日了。”耳顺听这话,不觉陡然变色,忙问:“你这话何以见得呢?”坤厚微微一笑道:“这事并没有什么难见到的,不过大帅贪功好胜,不曾往远处想罢了。大帅知道,那章春林同马二麟,在东三省所造的孽,擢发难数,为王法所不容。三省人民,虽妇人孺子,提起他两人来,无不恨之入骨。大帅到任以来,人民喁喁望治,实指望大发雷霆,将这些胡匪一律肃清。如今纵因时间短促,未能克期剿灭,也似乎应当调兵遣将,早早布置,以平积寇,而杜乱萌。何以对于这三个人,竟自提出招安两字。假如要不惜高官厚禄,每年掷掉二百万金,晚生在护理督篆时,早就可以招安他们了,何必等到现在呢!晚生愚拙之言,实为三省地方起见,大帅还要三思三想。”坤厚这一席话,犹如正平之鼓,声声动人。耳顺听了,直好似冷水浇背,登时间把满面春风,化作秋霜冬雪,半晌答不上一句话来。连在座的文武各官,也全木住了。巡警道孔详云,本是个老吏,见大帅被人问住,只好挺身出来解围。笑向坤厚道:“大人方才的议论,诚然有深识远见。但是有一句俗言,远水救不得近火。那章、马两人,每一杆全啸聚上万的人,横行三省,杀官劫库,无论走到什么地方,总免不了闾阎丘墟,村镇焦土。各处的官兵,谁敢正眼看一看他们。大人也曾护理督篆,假如本省有可恃之兵,在那时候,早就把他们剪灭了,还能等到现在吗?彼时既无兵能剿,难道宋大帅来,还能自己带十万健儿,专预备剿匪吗?如今他老人家,不忍三省人民再遭涂炭,所以才委曲求全,想出这招降的法子来,于谈笑之间,收服三万虎狼,使三省商民,从此安居乐业,这真是慈悲心肠。大人怎么反倒见怪起来?大人今日既反对招降,当日就应当剿匪;既然当日不能剿匪,今日又何必反对招降呢?”孔祥云尚未说完,在座的官,早就鼓起掌来。啪之声,上震屋瓦,连宋耳顺也不知不觉地,鼓掌喝彩。可怜坤厚此时,直然成了独夫,孤掌难鸣,急切间又想不出话来,驳倒祥云,反倒羞得面红耳热,低头无语。耳顺究竟是一个老官僚,总要面面俱圆,不肯得罪同寅,便向坤厚婉言劝道:“坤兄的话,何尝不是金玉良言,兄弟也曾熟虑及此。不过我们做皇上家的官,总要仰体朝廷爱民之心,处处以息事宁人为主。目前东三省兵力单薄,倘然剿匪不成,反倒给人民招出祸乱。在我们丢官,原算不得什么,只是小民何辜,遭此涂炭?所以前思后想,总以招安的为是。况且天下无不可化之人。招安以后,我们果能恩威并用,驾驭有方,未见得便有什么祸患。以后唯望坤兄随时赐教,防患未然。眼前木已成舟,也只好将就一切了。”坤厚虽然心中不平,但是看在座各人,并没有一个帮着自己的,也只好就耳顺这一套婉言下台,不肯再说什么。这一个议案,便算是完全通过了。然后大家陆续告辞而去。
第二天早饭时候,王九锡带着章、马三人,一直来到总督衙门,将手本传上去,立刻在花厅请见。九锡领着他三人,进了花厅。耳顺已经是朝珠补褂,红顶花翎,巍巍然坐在上面,真有个大帅的气派。九锡向他三人道:“这便是大帅,你三位行礼吧。”三人忙跪下叩头,口称大帅在上,罪民某人某人,给大帅叩头。耳顺受过他们的礼,然后下位来,亲手将三人扶起,笑道:“三位请坐。老夫今日得与你们一堂把握,实在快心之至。我们要脱略形迹,畅谈一番,千万不要这样称呼。同是皇上家的官,什么叫罪民呢?”又向九锡说:“你老哥这次太辛苦了,快请坐下谈吧。”九锡也帮着捺他三人坐下。耳顺殷殷恳恳,说了许多劝勉的话。三人倒是感激涕零,自誓从今以后,必然竭力报国。耳顺欢喜已极,又吩咐九锡:“好好照应他三人。目前统领驻所,尚未规定,可以请他三位,暂时就住在迎宾馆。所有房膳各费,全由本署账房支领。”三人再三谦逊,说大帅格外施恩,沐恩等心领就是了。九锡带他三人下去,耳顺直送出花厅以外。这真是十足的面子,连司道禀见,也从来没有这样光荣。
九锡同他们回至迎宾馆。这一个店中,住下了三位统领,登时人喊马嘶,格外热闹起来。馆主贾长发,又极力巴结,在门前悬灯结彩,并贴出很大的官衔条子去,是“十六营统领章大人,十二营统领马大人,八营统领章大人行辕”。店门外也有两个穿军衣的卫兵在那里站班。杨四虎同大车,也都变成了武巡捕,全戴着五品顶戴,挎着刀,系着战裙,出来进去的,好不威风。登时间一个沈阳城中,一传十十传百,全知道宋大帅收降了章、马三个大头子做统领。一时议论纷纷:也有说给人民造福的;也有说给东三省种祸的。更有那好事的人,特意要到迎宾馆来,看一看章春林、马二麟到底长的是个什么样儿。
宋耳顺自从见着章、马之后,便认定是英雄豪杰,前途不可限量。特择了一个日子,在督署大排筵宴,将全城的官绅俱都请到,为章、马三人贺喜。这些官绅,同他三人全见过了。因为他们曾亲自拜过一回客,这些人一者震惊他们平日的威名,二者知道他们是大帅的红人,谁敢怠慢。一个个全是争先恐后,想来巴结,所以在大帅面前,更要同他三人表示亲密。不大工夫,人客全到齐了。耳顺亲自查点查点,座中只少副都统坤厚,忙叫文巡捕打电话去催。少时电话回来,说坤大人偶染小恙,不能奉陪,改天再过来请安。依耳顺的意思,也就不再请了,偏偏这位章春林章大统领,对耳顺说:“沐恩前天去拜坤大人,也挡驾未见。我们三人,很想拜见这位老大人,也瞻仰瞻仰他的风采,偏巧他今天又病了。不知大帅可有什么法子,请他来吗?”耳顺听春林这样说,不肯驳他的面子,便吩咐巡捕:“快派我的轿子去接坤大人。无论如何,总要枉驾来一趟才好。”两个巡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