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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们的诊断更是战战兢兢的,说来说去都是些体质寒凉,气血亏虚、忧思过甚之类的话,并无任何有建设性的提议。
玦儿小产之后月余,季涟仍是宿在长生殿,宫里那些妃嫔们便不免有些怨气,一个不能生养的女人,还这样霸着陛下,又是什么道理,平日里去拜见太后时,便渐渐有些意有所指了。
有几次玦儿不在明光殿时,袁美人和方婕妤口里就念叨着孙贵妃真是好福气云云,张太后起初还劝她们,说是孙贵妃才没了小孩,心里正伤心着,陛下多陪陪她也是常理。只是日子久了,大家见陛下似乎仍未有半点冷落孙贵妃的意思,私下里议论时的口气渐渐的恶毒起来。
到了八月初,季涟再和玦儿一同去拜见张太后时,张太后便仔细问起了玦儿的身体,保养得如何了,最近都吃些什么药等等,玦儿一一答了,张太后便转首对季涟道:“这孩子的身子恐怕还没好全,涟儿平日里也要多爱惜些……”
季涟心里不免有些闷气,玦儿脸上只是苍白,并无其他言语,季涟闷了半天低声道:“母后说的是。”等回了长生殿,不免躺在床上生闷气。
玦儿便倚在他旁边,撑着脑袋强笑道:“宫里一向都是这样,母后也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你何必生这样的闷气?”
季涟突然想到去年齐王涵坠马一事,心中忽地一寒,许多事情似是清晰起来,却又难以让人相信,他犹疑了一番,面色还是沉了下来:“往年她倒是巴不得我没有儿子呢。”
玦儿低眉叹道:“事实上……母后也没说错啊,我是生不出儿子了,还老占着你,母后不过是替人说了而已,就算母后不说,你以为别人就不说了么?”
季涟忙问道:“有人在宫里嚼舌头么?”
玦儿苦笑道:“就算嚼舌头,一时半会儿也没人敢嚼到我跟前来啊。只是……凡事你也总该有个打算,我这里你是指望不上了,难道你还真准备一直这么下去么……”
看着玦儿幽幽的双眸,季涟心中一抖,慌忙强笑着皱眉道:“我怎么听你这话,像是准备把我往外赶似的?这些日子你说身子不舒服,我也没有强逼你,难道连让我在这儿歇会儿的时间也不给了么?”
他口上虽如此说,心里却不自觉的想起这些日来柳心瓴劝他的话——这些道理他并非不明白,只是知易行难,若人人明白道理就能照章行事,这世上又怎有这许多烦恼?
玦儿勉强一笑,半嗔怪半幽怨的:“你以为我想把你往外推么?现在还好说,往后日子长了,只怕前边那些人的口水,都够把我淹死了。我也不指望别的什么了,就安安稳稳活几年,好走在你前头,也就知足了。”
季涟拉了她的手抚道:“你也别每日都这么丧气的样子,什么死不死的,咱们俩不都还好好的么?这些事情你也别老放在心上,该怎么做我心里自有计较,你只管每天好好养着身子,开开心心的就好了。往日里都是你帮我操心,也总该轮到我替你做点事的时候。”话虽这样说了,可要怎么做,他倒真是一点谱也没有。
玦儿心头一暖,靠在他肩上,烟儿送了汤药上来,她才撑着用了几口,季涟马上就拈着一枚蜜饯送到她口中,她轻轻的嚼着,才觉出些许甜意来。
待季涟不在长生殿时,玦儿又一个人倚在榻上愁眉不展,高嬷嬷见了,便偷偷劝道:“娘娘,有些话你别怪老婆子多嘴,像这么下去可不是个办法,总得想个法子才是。”
玦儿愣了一下,又不自觉的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踌躇半晌才道:“已是这样了,还能有什么法子”,才说了两句,眼泪又止不住的掉了下来。
高嬷嬷叹了气,让宫女们都出去,拿了帕子替她揩了眼泪,道:“也不是没有办法,老婆子在宫里呆的时间长了,也听说过不少事情了——这现成的例子,可不就是太后娘娘?先前不也六七年都没有身孕,现在不照样贵为太后?”
玦儿抬起头,犹豫道:“嬷嬷是想说——借腹生子?”
高嬷嬷点头道:“可不是,听说以前宫里也有不少这样的事情,没有生养而当了皇后、太后的娘娘比比皆是,娘娘只要肯下点功夫,寻一两个好生养的宫人即可——陛下那边还不是什么都依着娘娘么?”
玦儿想了想,摇头道:“此事万万不可,陛下温良泛爱,我要是做出这样的事来,岂不是伤陛下的心?再者,陛下和母后因为此事始终有些心结,我又怎能为了自己做这等事情?”
高嬷嬷又劝了几次,玦儿只是不肯,高嬷嬷无法,只得作罢。
八月十五的那天,季涟在夕晖殿设了家宴,照例请了从封地回来的两位叔父,还有在京里的几位大长公主、驸马,张太后、齐王涵、周王漳、卫王湐等一众人等一起赴宴,往日都是带江皇后和玦儿的,这次玦儿却并未出席,除江皇后外,选了谢昭仪、周昭媛几人陪同伴驾。
席上张太后问及玦儿,季涟垂目答道:“太医说她最近受不得风,儿臣就没有带她出来,让她多歇息一下。”
江淑瑶见玦儿虽未来,却另带了三四位妃嫔——虽已是意料之中的事,脸色仍不免灰白,强笑道:“妹妹既是身体不好,过几日本宫去看看她吧?”
季涟皱眉道:“再过些时候吧。”
这日家宴散后,季涟回了秋风殿的书房歇息,又让人给玦儿送了丝被,说是近日天冷起来了,别受了寒。玦儿躺在床上,只是睡不着,印象中似乎没有哪年的中秋是季涟不在的,刚刚送丝被过来时还带话说要她安心——只是她的心怎么安得下来呢?
往后几日,季涟又照常来长生殿,还吩咐小王公公去备了不少木材和石材送到玦儿这里,白日间除了看看折子,也陪着玦儿刻石,刻了几日又怕石材太凉让她受了寒气,叫人把屋子烤的暖暖的,倒让玦儿有些受不住了。
只是季涟也开始去别的妃嫔的屋子里坐坐了,不断有各式各样的消息传了出来。
听说苗充媛自小画画的好,陛下坐在圆辉殿里让她画了一副小像;
听说谢昭仪的琴音如青山流水,陛下已经有几日去长生殿时,中途被琴声吸引住,在云华殿外驻足了;
……………………
听着烟儿向自己一条一条的报告,玦儿听着有如刀绞。自己画画的像鬼画符,以前被季涟取笑过好几回,后来便再也不画了;至于弹琴,她有一次也曾想学,被季涟讥笑为弹棉花,于是又放下了……
到底是红颜未老恩先断么?
然而季涟来时,却从来不提那些人,只是静静的看她刻石。还有一次叫人送来了一张图纸,画的是一盏荷花灯,样子和当年玦儿在追慈庵住着时用的那一盏颇为相似,只是画的更精细些,季涟拿着那图样笑道:“叫工匠做了来,挂在纱帐外头,夜里醒来时有个亮,心里也安稳些,好不好?
玦儿点点头,也不问其他——似是两人达成的默契一般,她心里渐渐也明白起来——季涟只怕迟早要召那些妃嫔侍寝了。
然则……谁会是第一个呢?
平日里和自己交好的周昭媛性子最是可爱,先前许多人来拜会自己,不过是为了赢得季涟眷顾。周昭媛却总是随意而来,并不捡着时候,这两年别人都用尽了心思去钻研他的喜好,她的喜好,周昭媛却总是天真烂漫,她虽只是和周昭媛学学曲闲话一些家常,倒是看得出周昭媛并不是争强好胜要讨季涟欢心的性子——只要她不是第一个,玦儿心里倒也好受些。
那么……谢昭仪?宫里公认最为美貌的就是她了,刚进宫的那年七夕便费尽心思献采莲曲,之后几次三番的在云华殿抚琴引季涟前去观看,只是季涟一早看穿了她的心思,并未有什么反应——可若真是如此,那这些日子为何又去了云华殿?
她缩在被褥里七想八想的,往日的山盟海誓、花前月下在如今酷烈的形势下忽地显得如此苍白无力,连让她定下心来的力气都没有。
若是这些妃嫔有了身孕,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她猫出头看了看衣箱,里面放着师太给她的书,不用拿出来看,她早已是背熟了的;前人曾使些什么手段,她不是没有听说过,只是……季涟到底是需要一个子嗣的……
想着想着又想起自己没了的那个孩子,不管是儿是女,总是自己和季涟的骨肉,心中又是一阵难过,这时季涟扯了扯她的袖子,问道:“发什么呆呢?叫了半天你都不应?”
玦儿回神道:“没什么呢,在想你那个荷花灯什么时候才做好。”
季涟见她落寞的样子,这些天来似乎总有些失神,抚了抚她的头发劝道:“别老想不开心的事情了,你……要不要我接你爹娘进京来瞧瞧你?”
玦儿想着若爹娘知道自己以后不能生养,只怕更要为自己忧心,忙摇头道:“花那么大的心思做什么,倒不如……能找到我师傅就好了。”
季涟叹了口气,半晌无言。
接下来几日,季涟又哼哼唧唧的跑来长生殿,说秋风殿的饭做的不好吃,非要留在这边陪着玦儿一起用膳,晚间每每看着玦儿睡了,才转回秋风殿的书房去歇息,却并没有召人侍寝。
玦儿见他这样,想着他心中尚是顾忌自己——然而他再也不是自己一人所有,却已成定局。思前想后许多回,终于在九月初一从蓬莱殿回来后,她咬着唇忍着泪对季涟道:“阿季……我知你挂念我,可是……社稷为重……”,一语未完,已泣不成声。
季涟圈着她的双臂倏的紧箍起来,半晌后回过神来,发觉玦儿咬着下唇,渗出淡淡的血印子,慌忙伸手去阻她——他硬生生的将自己的拇指塞到她唇齿之间,让她松了口,却没有发现自己早已咬破了唇,直到尝到淡淡的血腥味道他才回过神来,忙紧紧的抿着唇,生恐被人发现了。
晚间温言细语的搂着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