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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刚将宫门口的将士撤了回来,不敢开宫门,直接从宫墙上放下绳子吊回了众人。就凭着宫城本身抵挡贝成泰率领的举子文人。
一方闭门不出,一方斗志昂扬,就这么僵持了将近一个时辰,眼看着太阳都偏西了。
如瑾心急如焚。正经的皇帝皇子没一个有消息的,这诺大的朝堂,该由谁来主持?
文人之乱只是开始,若再拖延下去,各地军队动荡起来,事情可就难以收场了。
“主子!”久久没有音讯的吴竹春突然进了弘度殿。
她衣衫完好,一点血迹也无,还满面春风的,丝毫不像遇到危险的样子。
如瑾莫名地心中一宽,心头隐隐浮现一丝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猜想。
“主子,王爷托奴婢带信给您。”吴竹春近前附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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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3 内宫之乱
如瑾险些没晕过去。
提心吊胆的时间太长,此刻骤然得了好消息,情绪一下子变得松懈下来,连带着全身也没了力气。
“主子小心!”吴竹春手疾眼快,一把扶住了她。
“不妨事。”如瑾急促喘了几口气,紧紧咬住嘴唇,然而控制不住的笑意还是飞了满脸,一瞬间眉宇尽开。
她捉住吴竹春的手就往殿里走,那里还有同样心急如焚的陈嫔。
妙恒等人识趣地退出了门外,还顺手关了门。吴竹春朝陈嫔匆匆行个礼,笑着禀道:“王爷那里一切妥当,之前因为没有找到太子,我们这些人和太子的党羽都照过面,一时不敢出来随意走动,怕惊动了他们,这才没给娘娘和主子送信。王爷遣奴婢来给二位赔罪。”
说着就端端正正向陈嫔跪下去。
陈嫔忙一把拽住她,“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陈嫔的侍女茕影插言道:“妹妹快些说王爷在哪里,是怎么脱的险吧,这些虚礼就不用讲了,难道娘娘和蓝妃还会生王爷的气不成?”
吴竹春告罪:“是奴婢糊涂了。此事说来话长,奴婢简单说——就是太子放了那把火就匆匆逃走,金霖殿的后殿还没完全烧着,王爷就从里头脱身出来了。后来陆续遇到了奴婢等人,大家一起在宫里潜藏下来。咱们人少,太子余孽甚多,与外面沟通消息又不方便,王爷就吩咐大家暂且按兵不动,等着看外头如何变化。”
“关亥他们……”
“都在王爷跟前。”
陈嫔念了一句佛,转身走到佛前三叩九拜,感谢上天护佑儿子。侍女茕影开玩笑道:“王爷瞒得大家好苦!妹妹你可不知道娘娘急成什么样子。适才连念珠都数错了,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
如瑾听出吴竹春的言外之意:“这么说,现在你们已经找到太子了?皇上是和他在一块的吗?”
“是。”
“在哪里?我这就派人去捉!”
“主子且慢。”
吴竹春低声说了几句,如瑾沉吟片刻,“好,我叫人给唐允送信。”
太阳西坠,西方天空一片赤红,云层阴沉压向地面,在正宫门前激昂呼喝的举子们见此情景,越发觉得自己所为十分悲壮。
领头的贝成泰已经哭晕过去多少次了。当然真晕假晕只有他自己知道,反正他身边围了一圈仆从,劝阻的劝阻,救治的救治,其他外人谁也近不了他的身。
这回再一次从短暂的昏迷中醒来之后,贝成泰振臂高呼,历数长平王十大罪状,包括弑父杀兄等反叛大罪,也包括狎妓、养娈童、强抢民女等若干无耻之罪,总之是怎么吸引人怎么喊。
他身边不远处的文人们听了之后,激愤一通,将消息传给后面的人,后面的再激愤一通,再传给更后面的。于是文人举子们的激动就像海浪一样,顺着将近两千人的圈子,从里到外一层层地荡漾。
“誓讨逆贼!救我大燕!还天下以清明,还盛世以太平!”
口号声此起彼伏,绵延不绝。
不断有刚刚得到消息的人从远处赶来,加入声讨大军。市面治安也随之失控,京兆府的衙役被打者无数,五城兵马司的安阳侯比泥鳅还滑,见势不妙,象征性地应付一下差事,早早将精锐收回本部守衙门。于是趁火打劫的地痞无赖开始出动,骚扰民宅的,打砸店铺的,到最后市井街巷竟有人高喊“天帝出世,拯救苍生”云云,将紧闭门户的平民吓得不轻,都以为是曾在京都犯下血案的天帝教又卷土重来了。
半个太阳落下西山的时候,宫门久喊不开,叫嚣的举子里出现了疯狂之人。
“血荐轩辕!舍命勤王!”
一个白衣举子披头散发,合身冲向厚重的朱漆宫门。
咚!
重重的闷响之后,鲜血飞溅,举子的头以诡异的方式软软垂了下去。
连贝成泰都愣了。
喧嚣的圈子出现短暂的宁静,前排所有人张大嘴巴,呆呆看向用头撞宫门的牺牲者。
“哥!哥啊——”凄厉的惨嚎在宁静之中响起。
一个人风也似的扑向白衣举子的尸体,仰天干嚎,“哥哥,你先我而去!让家中父母白发送黑发啊!”狠狠一抹眼睛,此人大叫,“哥!你死得不冤!兄弟这就进宫灭了反贼,为你报仇!血溅宫门,你是名垂青史的大英雄!”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开始骚动,激情陡增。
无数人开始冲向宫门。
高高宫墙之上,原本处于观望状态的兵将们齐齐发一声喊,“出人命了!”然后丢盔弃甲跑下了墙头。众人一见,越发卖力往前冲,没有敢重蹈覆辙用脑袋撞门的,但身子的冲击也十分大力。可怜那冲在最前头的人被后头的狠命挤压,整个人紧紧贴在宫门上,几乎被挤背过气去。
贝成泰好不容易才在仆从的护卫之下躲开人群冲击,狼狈闪到一旁喘气。自从走入官途以来,他还从来没有这么衣冠不整仪态尽失的时候,堂堂首辅领着文人冲击宫廷,说出去成何体统?整个朝廷的脸都被丢尽了。
然而,贝成泰此刻内心非常充实,没有任何羞耻感。脸面值多少钱一斤?最后谁站在最高处,谁才是最有脸的。望着群情激动的人潮,他昏聩的老眼中闪过一道又一道精光。
宫门突然无声洞开。
站在最前头的举子猝不及防,一下子就被后面的推翻在地,人挤人往前冲,却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开宫门的原来是几个兵卒,他们一边往里跑一边喊“我们不是叛军”“不要误会”之类的,貌似在求饶示好。文人们激动起来什么都不顾了,喊打着追在他们屁股后头,一鼓作气冲进宫廷。
贝成泰有些愣。
他在宫里的内应还没递消息来,怎么宫门就开了呢?
然而拥挤的人潮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时间,巨浪似的,将他和仆从们一股脑卷进了宫门。
外廷里三五成群聚集着右骁营官兵,正与身穿前卫营盔甲的禁卫们对峙,一见外头冲进了人,右骁营的几乎都没做抵抗,回身就往内宫方向跑。
贝成泰疑惑不已。前卫营不是襄助右骁营的么?怎么两边打起来了。难道是前卫营又随风倒靠向了这边?
勤政殿里相继走出大小朝臣,与贝成泰带领的举子们汇聚在一起。
许多举子追人追红了眼,竟然要跑过去追打朝臣,贝成泰带人挡在前头,好不容易要吆喝住激动的众人,自己身上却冷不防挨了许多老拳。
“皇上此刻在何处?太子殿下呢?难道都遭了长平逆贼的毒手?”贝成泰忍着疼主持大局。
礼部站出来一个主事,在这种本不该他说话的场合高呼:“皇上和太子下落不明,长平王的人都退守内廷去了,想必他在内宫里潜藏,时间已经很久,恐怕皇上凶多吉少啊!”
模棱两可的回答,却让文人们群情激奋。
“冲啊!捉拿逆贼,解救皇上!”贝成泰还没说话,不知谁在人群里高喊了一嗓子,两千多人齐齐骚动,直往后宫方向去了。
“哎!不可!”
朝臣之中有清醒的,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冲了内廷,那里都是嫔妃,被一群举子冲了算是怎么回事?
然而人潮的呼喝势不可挡,将所有反对的声音齐齐压下。前卫营的禁军似乎投鼠忌器,不敢对问人动手,瞪着眼看他们冲过去。而右骁营的官兵早就跑没了影,使得文人们更加士气大振,觉得自身勇不可当。
贝成泰觉得事情有点不受控制。
他鼓动这些文人举子,不过是想在舆论上造些声势罢了,更为了吸引右骁营的注意,其实真没觉得靠文人能成事。胜负决定最终还得看武力兵权,暗地里他自有安排。
可这群人竟然冲开了宫禁。
“宫里出了什么事?”他终于和宫里的内应接上了头。
内应道:“右骁营统领陈刚拿出的调兵令是假的,被一群老臣关进了下人房,底下兵将群龙无首,怕背反叛的罪名,都无心抵抗。”
贝成泰恍然大悟,暗道一声天助我也,带着心腹官吏们尾随文人大军进了内宫。
一天一夜,饱受惊吓的嫔妃们再次受了刺激。
太子党羽只是巡守囚困,右骁营官兵只是捉贼,两方在内廷里并没有太过分的举动。然而这群从未进过皇宫的文人举子们,却是大开眼界目不暇接,勤王捉贼的气势被内廷的富丽堂皇所冲击,没多一会就弱了几分。
道路两边的风灯竟然是琉璃的?满身绫罗的小宫女竟然只是个低等杂役?那院子里的鹤雕是不是玉作的?影壁上的团纹竟然嵌着金粉?
这群文人之中不乏贝成泰安排的鼓动者,但大多数还是受了鼓动而来的,怀揣救国的一腔热血和一点点青史留名的热盼。这种人大多身处底层,生平所见所闻十分狭隘,对道理情势的判断很不清醒,所以才容易被人煽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