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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师团从广济出发时,仅带了预计一周的作战物资。一周之后,不仅没能攻克田家镇,还像兰封会战中的土肥原师团一样,把弹药粮食和药品(这个在长江沿岸非常重要)都快用尽了,为此只得向航空队申请紧急援助。
那几天天气情况还不好,低云密布,对飞机来说很是危险。可是你们不去,围在里面的人岂不是更危险,所以航空队只得硬着头皮,派飞机前去助战,同时向地面空投物资救急。
直到9月29日,在大批地面增援部队和海军陆战队的帮助下,脱困之后的熊本师团才最终侵占了田家镇,但经过长达十五天的苦战,该师团伤亡总计已达到一千一百五十人,因伤亡太大,再次失去侵略性进攻的能力,连田家镇要塞都无力驻防。
田家镇,从此记住了一个年轻的中国儒将的名字。
人要想成就一番事业,绝对需要机会,但更需努力。可以说,没有李延年的善于放权,就没有赵家骧的脱颖而出,而没有他本身的知难而进,即使再好的机会,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在指缝间悄然流走,所以早在用兵田家镇时,这位诗人将军就发出了与岳飞当年类似的浩叹:等闲莫使鬓毛斑!
作为少壮派的后起之秀,赵家骧在海峡那边的名气要远远超过大陆。他后来曾担任过金门防卫副司令官,若不是和吉星文等人同死于金卫炮战,其在台湾军界的前程真不可限量。
第12章 龙战于野(1)
虽然江北的熊本师团表现得有些让人失望,但短时间内侵占九江,还是让第十一军司令官冈村宁次感觉甚好。
当他还在湖口的时候,光听听鄱阳湖对岸的枪声,就知道部队推进顺利,这一切是不是都在预示着他的第二次中国之旅将一帆风顺?
有一种要升腾起来的欲望。
中国《易经》上起头的四个字就是元、亨、利、贞,没有一个字不吉利,没有一个字不通达,而这四个字也正好可以拿来概括此时冈村的心境。
在即将离开湖口的那一天,冈村登上了著名的石钟山顶。
石钟山,就是苏东坡曾经考证过的那座名山。当年大文豪乘一叶小舟,夜泊绝壁之下,终于发现了乱石如钟磬般鸣响的秘密,而今冈村似乎也找到了在华中战场上一战而胜的感觉。
隔着鄱阳湖,可以远眺庐山,冈村心旷神怡。
给我纸笔,某要写生。
也许在冈村心里,庐山、武汉,甚至包括整个中国,都只不过是他的囊中之物,只是迟拿早取的问题。
一众部下见此情景,全都争着上前拍屁股:戎马倥偬之时,司令官阁下仍有如此雅兴,真乃大将风范。
冈村算是一个“中国通”,但不知道他有没有读过《易经》中的另一句话,那就是:直、方、大,不习无不利。
你正直吗?你方正吗?你宏大吗?如果这些都不具备,迟早还是要倒霉。
日本对中国是不义之战,冈村理所当然就是不义之将!既如此,就不要痴心妄想会有一个美妙的结局了。
果然没过多长时间,冈村就发现自己陷入了尴尬。
秘密武器
从湖口到九江,都实行了坚壁清野,大多数中国居民都撤走了,房屋遭到破坏,连冈村自己都住在一座破房子里。
住的差倒也罢了,关键是缺乏粮食。本来以为九江城里可以找到吃的东西,进去后才发现仓库里全部空空如也。
部队打仗不能没有军粮,前线搜罗不到,就只能从后方征集。当时占领区还一片乱糟糟,形不成供给能力,所有给养都必须从日本本土千里迢迢运来,这就极大限制了日本侵略军的出击距离和本身作战能力。
更让冈村感到无语的是,他进入九江后,发布的第一项命令,不是如何作战和追击,而是“消灭霍乱”。
九江发现了霍乱的苗头。这种流行病的可怕程度,冈村岂会不知,他如临大敌。
以往类似命令均由负责后勤的幕僚起草并发布,但这次冈村亲自起草,并在命令编号上冠以“作战命令”的字样,以示重视。
刚刚把“消灭霍乱”的命令发布下去,海军又来凑热闹了。
确切地说,是海军航空队,这帮人还不知道九江被陆军完全占领。不是要配合吗?他们在后者登陆成功的第二天,也跟着扔下几颗炸弹,结果台湾旅团为此死伤了七十多人。
日本海陆军真称得上是一对犯冲的冤家。这海军不现身便罢,一出现简直没有哪一次不会坏陆军的事。想到侵占九江都没一下子死过这么多人,要照以前的状况,陆军非得跟海军打起来不可。可是状告到冈村那里,他却只好选择自认晦气——海军舰队司令官是他昔日的救命恩人,再怒也不能咋地,结果对方一句“误炸”就算把事情给了结了。
纰漏像涌出来的水,没完没了。
中国守军撤退时,有两门山炮未及带走。台湾旅团的运输队看到了,上前胡乱摆弄,一不小心,拉动了炮身上的绳子,炮弹穿膛而出,径直向日军阵地飞了过去。
陆军还没反应过来,正在上空巡视的海军航空队飞机却率先俯冲下来,把运输队当成中国守军一通乱炸。
眼瞅着“误炸事件”欠了你们陆军人情,这不正好还吗?
运输队免不了被炸死炸伤,冈村知道后哭笑不得,除了自抽嘴巴外,还得“感谢航空战士的英勇行动”。
开门红变成了一桩又一桩倒霉事,实在不够吉利。不过冈村相信,这些都是暂时的,前景仍将一片光明。
按照常规打法,占领九江后,第十一军应该继续沿江而上,全力直扑武汉,但冈村在派台湾旅团西进的同时,又另外布了一个更大的局。
他要从九江南下,沿着南浔铁路(南昌至九江),一路打过去,对武汉形成战略包围。如果进展顺利,兵力充足,第十一军就可以直攻长沙,封锁湘北,这叫大包围。即使遇到障碍,兵力不足,亦可以拿下南昌,封锁鄂南,这叫小包围。
无论哪一种包围,都可能使武汉周边的几十万中国守军不寒而栗,乃至意志动摇和不战而溃。
抄击,抄击,抄击,从淞沪会战到徐州会战,擅长进攻的日军将领一次次复制这一模式,也一次次获得成功,冈村认为此次也不会例外。
第一个感受到这种威胁的是蒋介石。
过往的教训刻骨铭心,武汉绝不能变成第二个南京。他一边发布文告,劝导民众疏散和撤离,一边开始紧张地琢磨起攻守之策。
蒋介石必须拿出新的攻守之策
冈村出手老辣,却也并非无懈可击,其问题就在于下手还不够坚决彻底。
假如换位思考,第十一军应把主力全部集中到长江以南,因为就算不进行大包围、小包围的话,只要后路一断,武汉就守不住了。
冈村偏偏还把熊本师团这样的老师团留在北岸,这就导致了兵力分散,结果手中实力最强的部队被缠在了那里,进退不得。
一方面是要实行迂回包围,另一方面力量却又用得如此不彻底不集中,这就给了他的中国对手机会。
武汉会战以来,战况始终不佳,倘若此时有人可以帮蒋介石算算卦的话,他的卦相应该是一塌糊涂,从头到脚几乎全是“阴”,没有“阳”。
该来点阳刚之气振奋一下精神了。按照古书上的理论,阴盛到极点,“盛则必争,故有战象”。蒋介石要战,但不是像以往那样战于内线和核心区,而是要到外线去打。
这在《易经》中也有一讲,名曰: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铁军”军长因九江一战失了威风,蒋介石就把希望寄托在了薛岳身上。
薛岳在华中作战有他的天然优势。说起来,这还得感谢中央红军,要不是当年跟在红军屁股后面“长征”,也绝不会有如此大的收获。
薛岳常常自称,红军长征二万五千里,他则穷追了三万里。这三万里路,他都舍马不骑,而是赤脚穿草鞋,且走在士兵前面,官兵见状没有一个敢叫苦。
走完长征路,老虎仔也就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西南通”。在一干高级将领中,对于湘赣地理和人物形势,没有比他更熟悉的了。这一点,张发奎的确比不了。
白崇禧在长江以北找到了大别山这个秘密武器,薛岳看中的则是另外一座山——庐山。对于此山,凡是有点资历的将官几乎没有不熟悉的,因为蒋介石和陈诚曾多次在山中举办过各种形式的军官培训班。
庐山要发飙了。
一点点长处
起先,冈村在九江一共就两支部队,除西进的台湾旅团外,就只有第一〇六师团,后者自然就成了执行迂回包围战术的不二人选。
第一〇六师团虽是新编师团,但在九江一战中并没让冈村失望,只是进入庐山就不一样了,特别是到一个叫金官桥(现名金桥)的地方,霉运终于开始了。
给第一〇六师团带来霉运的人,叫李觉。
如果我们相信人有投胎一说,那李觉投的这个胎就不是差,而是非常差。
他出生于湖南长沙,两岁父亲就客死异乡,只剩下孤儿寡母,艰难度日。在这种情况下,寡母总是希望孤儿有出息,有朝一日跳出龙门,重振家业。令人悲哀的是,李觉还不是那种很聪明的孩子,虽说天天在课堂里坐得端端正正,认认真真,学习却还是一塌糊涂,成绩单发下来,全是触目惊心的红灯笼。
环境恶劣,天分低微,上苍何其不公,该剥夺的都给剥夺得一干二净,仿佛不让你落一个泯然众人的结局就绝不甘心。
可是这个湖南人的经历却告诉人们,只要你有一点点长处,并把它坚持下去,就具备了改变自身命运的可能。
李觉的长处,在很多人心目中,或许还是缺陷:忠厚老实。
正经学校没长进,李觉就去读了军校,然后跟一班同学去投奔唐生智这个湖南老乡,被分下去做了排长。这些人年纪轻轻,当兵的都要比他们大很多,开始自然难以服众。
唐生智便对他们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你们的毛病还是出在没胡子上,要像我,看,唇间两撇八字胡,有哪个兵敢不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