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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不觉愧疚?!”
众人面面相觑,实在拿李守一没办法,这厮真是装直卖忠,连政事堂的自己人也要骂。好几个人都有挤兑他下去的心思,可他既不贪财又不好色家里穷得叮当响,从来都用大义来说话,不好抓住把柄;同时他好像也看得开,还想辞官,留下来那是皇帝亲自挽留的。这么一个人,真的叫人们无处下口。但大臣们心里其实并不是那么敬重他,因为老是觉得这老小子站着说话不腰疼,很少能提出合理可行的东西出来,在薛崇训一党注重实用的氛围下李守一这样的人自然没那么容易被人崇拜。
正当议事的人都被李守一占领了道德制高点时,程千里站出来争锋相对道:“中书令张相曾刻印了一本书册以教百官,李相公不曾读过?”
一句话让张说听得十分受用,心里不自觉又和程千里亲近了一点,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洋洋自得之类的表情,而是不以为然。其实众人都知道,虽然张说没当上朝廷重臣之前打过仗带过兵,带一向是以文人自居,很顾惜士林名声的,时不时就要做一些文章刻印,上到安邦定国的思想下到《绿衣使者》这样的逸闻趣事,他都要写。程千里提起他写的书,又有让大家都拜读的意思,自然让张说受用了。
程千里继续说道:“以前西面河陇州郡动辄满城被屠;北方关内道、河东道、河北道常年被劫掠,动辄数万人口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我们不对外征伐,坐视百姓之父母妻儿被凌|辱欤?用兵自然消耗国力死伤丁壮,可男儿不死,又让谁死?”
张说听罢忍不住赞道:“程相真大丈夫也!”
几个人议着议着就这么吵了一架,最后不欢而散,张说的书房中这才消停下来。
第三十三章 踏摇
杜暹的奏章在薛崇训回蓬莱殿后又被他拿出来细读了一遍,其中的内容对于薛崇训来说一点都不新鲜,盯准营州的策略早在他召见杜暹时就讨论过了。让他联想较多的原因是这份折子是通过宦官直接送到他手上的,当时他都没打算处理公事了正和姚婉在湖边游玩。他登基以来并非长期不理朝政的主,至少朝里那些位高权重的大臣几乎天天都能见面,杜暹倒是着急,连一天都等不得,非得今天要把奏章送到自己手上。
他急什么?薛崇训由此联想了一会儿,然后把折子随手丢到桌案上。他不得不承认干皇帝这份工作心理压力非常大,特别是像他这样得国不正的人。
杜暹值得信任么?薛崇训不用太多考虑就能得出答案是肯定的,他一直以来都觉得和这个人有种微妙的默契,如果不是君臣关系或许能成为一个至交知己。但现在他发现自己竟然对杜暹有种提防心理,完全是情不自禁地防范着所有人……难怪天子自称孤家寡人。
不过暗地里提防是一回事,薛崇训绝对不会对重臣轻举妄动,因为这个国家总得有人来管事儿。就算你手里有至尊权力可以看谁不顺眼就弄下去,但新提拔上来的人会比以前的更好么?
他一个人静坐了很久,恍惚之间感觉到好像有一只蝴蝶,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原来是近侍董氏在旁边做着琐事,她的脸上有个胎记,形似蝴蝶,本来脸上长胎记很影响美观,可是她那个胎记却恰到好处并不让人觉得丑陋,反倒有一种奇异的美感,就好象纹身一样。
今天从旁晚起,当值就该是董氏,她负责薛崇训起居的一切事务。虽然薛崇训记挂着刚刚失身于他的姚婉,但也没有专门重新安排当值秩序,一切依旧照旧。
董氏生得不算很漂亮,脸上除了那个胎记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不过胜在皮肤白身材丰满,特别是胸前的奶|子很大,走起路也微|颤颤的。她和另外两个近侍长期在薛崇训身边服侍起居,薛崇训很信任她们。
不过董氏比姚婉又差了不只一筹,倒也不是相貌,她们俩人一个丰腴一个苗条类型不同也不好比较,但在气质上却差异巨大。所谓气质不过就是平常习惯的动作说话和眼神,董氏做事也麻利,身上却仍旧带着市井百姓家的粗味儿,朴质却有点不重细节,薛崇训不经意间看见她低头找东西时的站姿,双腿叉着的,这样的动作在宫廷贵妇身上是绝对不可能看到的。
就在这时,有女官在外面叫门,里面的宫女出去询问,那女官道:“太平公主得知永和县主(武氏)仰慕李龟年的才华,就把李龟年请到承香殿来唱戏,皇后、金城公主、河中公主都已去了,金城公主差奴婢来问陛下是否要随后前去。”
宫女听罢便走过来复述刚才的事儿,她刚刚开口,薛崇训便打断:“刚才我已经听见了,你不用再说第二遍。叫人备车,我这就过去。”
既然太平公主有兴致,把一家子都请过去听戏,薛崇训觉得也应该参加。他对这些娱乐活动却并不是很有兴趣,不过是给太平公主的面子。
李龟年的名气很大,走的是高端路线,一般进出表演的地方不是皇室贵族家就是官场士林豪门,其身份在现代可能就算是一个明星,在现在也就是个伶人。薛崇训也结交过这个人,当然让他最深刻的印象是来源于杜甫的一首诗《江南逢李龟年》。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不是什么明星都能留名千年的。
薛崇训拿起桌案上的奏章就出门,见着三娘便递给她保管,明日送到内朝去放着,寝宫并不存奏章等公文。一众宫女跟着他刚走到寝宫外的长廊上,正遇着姚婉。姚婉今天并不当值,也不知道她怎么会从这儿经过,她见着薛崇训过来便按规矩垂手让在道旁屈膝行礼。薛崇训转头看着她经过,并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姚婉忽然低着头说道:“陛下就穿着这身衣服去见人么?”
薛崇训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还穿着一身胡麻(亚麻)布的袍子,这玩意自然是很不正规的着装料子,不过很透气在夏天穿着舒服凉快。刚才在屋子里时当值的董氏竟然没有提醒他的着装,可能她也没想到那么多,反倒是正值休息的姚婉心思细一些。
现在回去换又闲麻烦,薛崇训便道:“不管了,晚饭都吃过了,连宴席都算不上,不就是听听戏么?”
果然等到得承香殿拜见太平公主时,太平公主就说:“你倒好穿得还没伶人工整。”薛崇训道:“急着过来见母亲,连衣服都没顾得上换。”太平公主不禁露出笑容:“好在顾上穿鞋了,没光着脚过来。”
“母亲用典故教训,儿汗颜之至。”薛崇训趁机便糊弄了过去。只见太平公主穿着鲜艳的红礼服,珠玉满头,脸上的妆更是一丝不苟,脸色看起来白里透红气色非常好,光从肤色根本看不出她的年纪。同样是当权者,薛崇训就显然没她那么注重打扮仪表。
殿中上下几乎都是些妇人,规格自是比不上现代的晚会那么正式,顶多算是饭后的消遣活动,参加的也只宫里的人,大多就是宫廷贵妇,公主嫔妃之类的。看客就薛崇训一个男人,表演戏曲的倒是有些男的,李龟年本身就是个男的,还有那些乐工也有男乐工。
永和县主在宫里住一段时间就会回河中老家,今晚也是太平公主为她准备的戏。永和县主慕名李龟年的表演,第一场便不照习惯让李龟年亲自出场,挑选他排演过的戏。
宦官上来向太平公主和皇帝薛崇训报名字,说是《踏摇娘》。太平公主道:“教坊中的踏摇娘是妇人唱主角,这场不是李龟年上来表演?”
宦官忙道:“回禀殿下,是李龟年唱。”太平公主笑道:“这倒是有点意思了。”宦官道:“只要殿下高兴,大伙儿都高兴了。”太平公主看向坐在下边的武氏道:“一会永和公主说好,我便重赏他们。”
过得一会儿乐工便奏乐烘托了一下气氛,就见一个“妇人”打扮的戏子缓缓走上了御座前面的木台子,戏便开始了。那“妇人”穿了女人的戏装,化了妆,其实就是李龟年,不仅是个男人还是一个年近中年的大叔。
自古以来唱戏的伶人就有用男子扮女角色的传统,李龟年扮成了一个妇人并不奇怪。他现在的角色是一个老百姓家的妻子,刚上台子来还没出声,走路的姿势和一系列的动作非常神似一个妇人,座位上的观众们顿时就笑起来。这时李龟年便在如泣如诉的琵琶声中开口一唱,一腔女人的声音再次让气氛攀升,有的人抚掌叫好。
永和公主瞪大了眼睛,激动地问:“他就是李龟年么?”一旁的宦官忙答:“回公主,正是李龟年,如假包换呢。”永和公主笑道:“要不是事先知道,我还以为真是个妇人呢。”
就连平时不怎么听戏的薛崇训也来了兴致,津津有味地观赏起来。
边上的乐工和唱道:“踏摇,和来!踏摇娘苦,和来!”曲子变得戚戚然,在人们的笑谈中,李龟年便一边唱一边舞还一边诉苦,自称是隋末河内人叫踏摇娘,老公貌恶而嗜酒,尝自号郎中,喝醉了就打“她”。“她”自称美色善歌,便借歌舞抒怨苦之辞。
接着又有化妆得十分丑陋的“夫”角色入场,表演起凶狠丑陋来,其间又有配角上场,表演当铺里的典库,来索取典欠。演员们的表演惟妙惟肖就像真的一样,观众们渐渐入戏,自然对踏摇娘报以极大的同情心。戏虽然是假的,但生活无趣的贵妇们此时的感情却是真的。
在配角的衬托下,李龟年将“貌美如花能歌善舞又命运凄苦”的妻子角色演绎得十分成功。薛崇训看着看着,只觉得台子上那踏摇娘楚楚可怜,竟然产生了怜香惜玉的情绪来。若是那踏摇娘是个女演员,薛崇训说不定真会喜欢上,因为那投足之间一言一行真的非常有女人味儿……偏偏那身装扮下是个恶心的中年男人。
薛崇训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大抵是惊讶,一个男人竟然能在一言一行中勾得人心|痒|痒。而且那楚楚可怜的感觉一点都不像是在做戏,就跟真的一样。那么一个本来就有色相的女子能有这分火候,不是能叫人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