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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斗得火热,政事堂没人能做主一团浑水,左相陆象先虽然名望很高,但本身是个和事佬,淡泊易相处,却缺乏魄力;太平党元老窦怀贞那厮就更别指望了,他正忙着千方百计地和高皇后拉关系,在他的眼光下,太平公主不成了,高皇后可能会掌宫廷大权,得趁早投过去谋出路……他那名字里的贞字,完全就是个笑话。
时王昌龄向薛崇训进言道:“主公得尽快平息朝中的争执,尽快调军平息叛乱。”
正如王昌龄所言,时间拖得越久越对李隆基有利,首先长安这边失去了漕运物资,恐怕关内道的经济养不活京畿地区的军队;其次李隆基占据洛阳之后,假以时日可以各个击破控制。
但薛崇训也有小算盘,他也想自己率军平叛,这件事对以后在长安的地位有至关重要的影响。不过陇右的嫡系部队“寿衣军”(神策军)还没到达,张五郎、殷辞(寿衣军将军)等也没到,薛崇训从未指挥过大战,就算给他兵权说不定也要吃败仗,这样的话岂不坏事?
因王昌龄不是外人,薛崇训便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然后说道:“当此之时,如不图进取恐沦为武三思那样的结局。”
王昌龄沉吟道:“主公所言极是,但等神策军到达尚需半月多时间,蹉跎之下恐怕耽搁正事。”
薛崇训心道,如果我自己的安危得不到保障,长安和洛阳谁胜谁负关老子鸟|事,朝廷的权力集团全部去|死都和我没关系!
王昌龄见他沉默不语,好像猜到了他的心思,便说道:“李三郎短日之内没办法过潼关,关内暂时无忧,坐视不管,只是会让东都近左地方沦|入其手。”
薛崇训问道:“张相公和程相公争执不下,但朝廷诸相明知不能拖延下去,定然要设法协调拿出一个章程的。少伯认为我能等到神策军入京那时么,到时候能得到兵权?”
王昌龄道:“什么时候能出师真不好说,但如若主公要争取平叛的兵权问题不大,一则主公是左卫大将军;二则张、程俩人的争执确实麻烦,程相公掌工部,本就不该再掌兵权;但张相公又得不到诸相公的支持……毕竟张相公和三郎渊源深厚,他们担心张相公临阵叛变。”
薛崇训笑道:“其实我倒觉得张说还是靠得住的,他已经投到我母亲门下了,好马还不吃回头草,他的宰相当得好好的,况且李三郎胜算并不大,凭什么要跟李三郎?”
王昌龄点点头:“张相公手掌兵部,确实是最恰当的人,但诸相公众口不一,是不会冒险让他领军讨伐李三郎的;程相公又没名分,被张相公压着没办法。所以到头来,如主公出面,正好是折中平息争端的办法,定能得到朝臣的一致支持。”
薛崇训以为善,顿觉那俩老小子相互制约牵制原来是个好事儿。
……这时候左相陆象先没办法,在政事堂让大家表决,宰相是七个人,这种状况在皇权低落的时候很有用,因为人数是单数怎么也能弄出个结果来。假如是手腕强力的君主执政时期,便会裁撤一个宰相,让他们变成六个人,制衡之后拿不出结果就只有让皇帝决断,皇帝可以用这种方法加强皇权。
现在七个人表态,一个个来,大家都举棋不定。投张说吧又担心引起长安权力集团的不满,因为他们在李隆基的问题上不太信任张说;投程千里吧,这不是故意给人家兵部尚书张说难堪么?张说在这两年中多方经营,修缮与太平党官僚的关系,已经广有人脉,大伙也犯不着故意和他过不去不是。
于是议事表决的时候,如果前面的人支持张说,后面的人就支持程千里,大家心照不宣:不是我本身愿意支持谁,只是不想让形势一边倒。
前面六人的结果毫无悬念地是三比三,最后到窦怀贞了,因为这厮去蓬莱殿去了,来得最晚。窦怀贞一瞧这状况,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无辜,他就纳闷了,他|妈|的为什么要把事儿推到老子一个人身上?
政事堂宽敞古朴的屋子里变得鸦雀无声,众人都假装很忙碌的样子,表完态就各自做自己的事,不是提起笔作奋笔疾书状,就是拿着卷宗有模有样地看起来。
窦怀贞自觉老来英俊的脸变得十分难看,两道眉毛向两边倒,形成了八字胡一般丑的形状。他抬起手臂作了一个毫无意义的动作,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话来。
如此诡异的安静持续了良久,窦怀贞总算开口说道:“我……老夫一时没想好,不若弃权罢。”
一向淡泊的陆象先都有点动气,“啪”地一声轻轻一拍桌案,尽量控制着情绪道:“不能弃权,你就是抓阄也得表个态。”
“抓阄?”窦怀贞皱眉想了想,只要是他表的态,到头来还不得怪在他的身上?他便说道:“我看还是上书今上,让今上批复罢。”
今上……汾哥李守礼,什么时候看过奏章?很神奇的一件事,他做皇帝两年了,现在连朝中宰相都有人不认识他的笔迹,万一啥时候要传个亲笔手谕出来,说不定大伙都不辨真伪。
但窦怀贞有自己想法,这样提议既可以推卸责任,也可能趁机巴结高皇后。既然李守礼不视朝政,太平公主也人事不省,可宫里并不是没人,皇帝可以让自己的皇后拿主意不是?窦怀贞到时候在高皇后面前一说,让她趁机参与朝政,可不得高皇后的赏识了?
此时政事堂拿不定主意,如果高皇后参政,众相公多半也就默许了,可是她的大好良机。
陆象先见窦怀贞咬定牙关不表态,也是毫无办法,只得说道:“既然如此,唯有让今上裁决了,老夫拟好奏章,明日一早上朝的时候便禀奏今上。”
第二十一章 蚂蚱
长安还未戒严,但市井之间已是流言四起,人说流言止于智者,但此时也没见有某智者出来起到作用。京兆府的捕快们如今正忙着抓那些散发檄文的人,听说发一份能得两匹绢,需要钱财的穷人很多,就算是提着脑袋的活也有人干。捕快们抓也抓不完,只好主要对付那些组织发钱的头领,抓获一个就能有不菲的赏金,所以也不能避免被冤枉的,这样却是让城里更加人心惶惶。
薛崇训以为只有现代才会用发传单的手段搞宣传,听到李隆基他们也这样大肆煽动当今朝廷不合法,倒是感到有些意外。
他刚刚和众京官一起在含元殿参拜完皇帝走出来,只见官员们陆续从龙尾道上下来,宫廷侍卫一本正经地站在各自的位置上,大明宫里乍一看去一切都井井有条,连程序都几乎差不多,逢五便到这里参加大朝……唯一不同的是宰相们大朝以后再也不去紫宸殿了,因为太平公主在寝宫人事不醒,再去她经常举办宴会召见大臣们的地方也见不着人。
现在大臣们朝拜之后便各自回衙门,宰相们去政事堂;每当这时薛崇训不是去玄武门见见飞虎团的兄弟就是出宫干自己的事儿,他挂的左卫大将军衔,但从来不去南衙。
不过今天却是例外,刚出含元殿,便有个宦官过来传旨,说是皇后娘娘召他去蓬莱宫见面。这宦官薛崇训不认识,乍一听还有点纳闷,一开始他没来得及多想,直觉有些担忧……如今这时局,不得不步步小心。
太平公主昏迷后,薛崇训的心态在短时间内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以前再怎么着,自己的母亲总不会没事就想暗算自己不是?上边有把伞心里总归要踏实一些,现在他靠谁去?
以前的事儿明摆着,中宗皇帝在位那会,武三思本来是政权中一股比较重要的力量,结果没栽在皇帝或是政敌手里,栽在一个乳臭未干的李崇俊手里了。那太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发动政变,武三思死得那叫一个冤啊。薛崇训就怕这种事:混乱之下某些人如果胡来,万一老子莫名其妙地被人暗算了,找谁哭去?
就在这时,宦官又道:“皇后娘娘想见见您,她老人家说没什么要紧的事,说都是一家人,应该常常来往才对。”
老人家……薛崇训的脑子里浮现出高皇后那浓妆艳抹下带着稚气的脸,心下感觉十分突兀。
这时候薛崇训才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一面应付道,“我这就过去。”一面心道:高皇后不可能这时候想对老子不利吧?
太平公主在时,把宫中掌控得严严实实的,高氏虽名义是皇后,连一丁点说话的余地都没有,在宫里连亲信势力都没机会培养起来,就算现在有啥坏心思,靠谁去办?薛崇训自觉就算空手三俩人想把他放倒还是不容易的。
更何况她现在根基都没打稳,就想对付薛崇训这样在长安已经有不小势力的人,图什么啊?
薛崇训思量之下这才稍稍安心,便跟着那宦官往北而行,正走到一辆御辇之旁,宦官躬身道:“此去太腋池畔路途甚远,王爷本是皇室出身,皇后娘娘便让咱们用车来接王爷。”
“哦……”薛崇训微微吃惊了片刻,便装作无事一样不动声色地上了车。
如此状况看来,高皇后确实没有要树敌的意思,恐怕是铁了心想结盟,借以稳固她的地位……这女人倒是不傻,薛崇训真怕像武三思那般遇到一些自以为是的蠢|蛋。
众宫人护着御辇一路来到太腋池南岸时方才停下,薛崇训下车后又见到了一个熟人:鱼立本。
鱼立本见到薛崇训,忙小跑着上来招呼,他看了一眼薛崇训乘坐的皇帝车驾,说道:“王爷是来见皇后娘娘么?”
薛崇训点点头反问道:“鱼公公换差事了?”
鱼立本忙道:“没,这不还是内给事么……殿下(太平公主)在星楼上,让玉清道姑照看着,杂家连人都见不着一眼,皇后娘娘便叫我到陛下面前侍候着,陛下平日也没甚事儿要吩咐杂家,倒是皇后娘娘常常要见。”
这鱼立本跟了太平公主好多年了,高氏让他到跟前走动,这不明摆着表明态度么?薛崇训听罢很欣慰地说道:“皇后娘娘赏识鱼公公的才能,才会如此安排不是。”
鱼立本还想说什么,可周围都是蓬莱殿的宫人,他便没多说,只道:“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