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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友谅亲自出阵,他的巨型楼船更高更大,劈波鼓浪,汹汹而来。陈友谅坐在楼船顶层杏黄罗伞下,达兰坐在一边,还悠闲地弹着琵琶。这是陈友谅用以安军心之举。
朱元璋远远地看见了,对刘基说:“上阵带美女,弹着琵琶助战,古往今来闻所未闻啊,陈友谅这个打鱼郎是为一绝呀。”
胡惟庸附他耳畔说:“瞧见那弹琵琶的美人了吧?那就是倾国倾城的达兰。”
朱元璋一时心动,手搭凉篷仔细看着。脸上五官看不大清,但那是一个美丽的影子,叫人销魂的影子,看得朱元璋心猿意马。刘基说:“这一仗,弄不好陈友谅真的要倾城倾国了。那他一定怪这美人。”
朱元璋说:“关这美人什么事?”
刘基说,周幽王失国不是怪褒姒吗?殷纣王灭亡不是归罪于妲己吗?安史之乱不是非要勒死杨贵妃这个祸首吗?以成败论英雄的同时,也是成败归罪女人。
朱元璋说他此论切中要害,透辟,很少有人这么想过,看来得为女人鸣一回不平。是不是也关照陈友谅一声,万一他这个大汉皇帝短命,最好别委过于达兰。
刘基哈哈大笑起来。
鄱阳湖面上,战鼓和着浪涛声轰响着,双方千船齐发,呐喊声排山倒海。这同时是一场胆魄之战、气势之战。朱元璋的甲壳虫一样的小舟,虽多却总有点寒酸之感。
突然,掩护在船阵中的七条快船脱颖而出。
装满了火药和浸油芦荻的船伪装得很巧妙,每船船头都有人喊着号子鼓噪,后面十几个摇橹手拼力划船,船速如飞。而众多穿了盔甲的不过是稻草人而已。
陈友谅注意到了飞速前进的七条船,他站了起来,问:“这是怎么回事?这几条小船为什么单兵突进?可疑,快拦住。”
但为时已晚,七条船分别划到了连接着的敌人巨舰下,士兵们轰的一声点燃芦荻,然后飞快跳上拖着的救生舟,砍断缆绳,飞一样逃回本阵。
风卷火舌,火势越来越大,敌船一片慌乱,都想尽快躲开,但船尾大不掉,已陆续被火船引燃,湖上顿时烈焰腾天。
在敌舰上一片鬼哭狼号时,朱元璋阵中战鼓齐鸣,万箭齐发,烧死的、中箭的、落水的敌兵不计其数,湖水都被血水染红了。
陈友谅的船好歹向后逃脱了,有人从小船上攀援而上,原来是一个小校,他带着伤,满身焦糊,向陈友谅报告说:“陛下……陛下的弟弟陈友仁、陈友贵,还有平章陈普略……都被大火烧死了。”
陈友谅惊魂稍定,仍在喊:“杀,杀!我不信大舰船杀不过他的小船。”
朱元璋的损失也不小,院判张志雄在作战时桅樯折断,敌船上铁钩丛刺搭上来,眼看要当俘虏,他横剑自刎了。除他以外,丁普郎、余昶、陈弼、徐公辅也都战死,最令朱元璋感动的是丁普郎,眼睁睁看着他身受十多处重创,已经被敌兵砍去了头,身首分离了,双手却仍然死死抓住一杆长枪不倒,目睹邻船这惨烈场面,朱元璋几乎要号啕大哭。
撤回到驻地后,朱元璋马上召集将领研究应对之策。
不管怎么说,形势对朱元璋有利。
由于陈友谅的左右金吾将军投降了朱元璋,对陈友谅的打击更大。朱元璋鼓励将领必须不计伤亡,一鼓作气。
陈友谅没处出气,把捉去的战俘全都绑上石头沉到湖里去了。
朱元璋问:“我们抓了他多少降卒?”
刘基说:“总数在一万以上。”
朱元璋宣布了与陈友谅截然相反的策略:一个不杀,要回家的,发给盘缠;要留下当兵的,发给安家费。
常遇春说:“这么一比,太便宜他们了。”他有点愤愤不平。
“士兵无罪。”朱元璋说,“事情怕比,一比,我们就得人心了。”
大家都服气地点点头。
朱元璋想给陈友谅写一封信。这举动很令将领们不解。
常遇春说:“打沉他的大船,叫他喂鱼,写信干什么?”
朱元璋慨叹地告诫部将,一纸公文,有时胜过十万刀兵。他要告诉陈友谅,是你先攻我,并非我犯你,你不去与元朝斗,却来消灭同是反元力量的兄弟,这是逆潮流而动。我要警告他,他不配当皇帝,趁早自己脱去龙袍。要决战就快点,别学女人腔。
刘基拍手叫好,这封信,必然激怒他。现在怕的是他保存实力逃走,如能激他再战,把兵力全毁在鄱阳湖上,陈友谅就算完了。
廖永忠说:“趁热打铁,怎么个打法吧。”
朱元璋胸有成竹,先令常遇春、廖永忠即刻率舟师出湖口,横截湖面,让陈友谅无逃归之路。
二人答:“遵命。”
朱元璋再令蓝玉带两万人马,在湖口陆上立寨栅,控扼湖口至少十五天,把从陆路逃跑的口子也堵住。
朱元璋随后又命俞通海率舟师去占兴国,令朱文正从后面攻击陈友谅。时间久了,陈友谅困在湖中,没有吃的必大乱,那时就是他全军覆没的时候了。
刘基说:“陈友谅只有困死鄱阳湖了。”
朱元璋带着随从登岸后视察蓝玉所部陆师新建寨栅,脸上露出满意笑容。
蓝玉从对面跑来,神情很紧张:“主公来巡营,也没告诉在下一声。”
“告诉你,你好准备吗?”朱元璋说,“我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蓝玉领他看了初具规模的营盘,他用的是网式立寨法,反正陈友谅是水师,不论从哪儿上岸,都不给他留空子。
朱元璋点头称是。他忽然发现,蓝玉的士兵人人屁股后头有个口袋,问是干什么的?他还开玩笑地问,不是预备抢钱的吧?
蓝玉说:“是装炒米的。”他解开自己屁股后的袋子,倒出一把焦糊的米,递到朱元璋手中。蓝玉说,在水中作战,有时一天吃不到一粒米,没法生火做饭,如果人人带五斤炒米,就挨不了饿了。
朱元璋大受启发,回头关照胡惟庸,让他告诉各路水师,人人仿照蓝将军的办法,背一个炒米口袋。
胡惟庸答应连夜督办此事,保证明天人人有米袋子。
蓝玉说:“主公在这儿用餐吧,我叫底下人去抓点鲜鱼来。”
朱元璋说:“不行,我得回去。平时在哪儿吃都一样,现在郭宁莲在养伤,我不回去陪她,她太寂寞。”
蓝玉叹道:“她真了不起,那天她举着盾牌护着主公,临危不惧,好多男子都做不到。”
朱元璋笑笑,说:“我单独与你说几句话。”这等于下令回避,胡惟庸和众卫士全站住了。
他二人向长满蒲苇的塘边走来。
茂盛的蒲苇在风中摇曳着白花花的穗头,白鹭在天空中鸣叫着飞翔。
朱元璋和蓝玉慢步走来。蓝玉显得有点局促不安,不时地溜朱元璋一眼。
朱元璋突如其来地问:“最近没派信使给郭惠送信吗?”
蓝玉额角顿时沁出了汗水,心怦怦乱跳。他说:“我知道,主公对我的不争气很恼火。”
朱元璋说:“可我给足了你面子。我亲自把你的信使请到家中,明知他是替你送信,我看都不看,让他当面把信交给郭惠。”
蓝玉说:“这更叫我无地自容了。”
“你真有这个脸面,就不至于这样了。”朱元璋声音不高却很严厉,“我早就告诉过你,为什么让你不能再打郭惠的主意,你却当耳旁风。”
蓝玉说:“我想……若从郭惠口中说出她父亲临终前遗嘱的事,我也就死心了。”
朱元璋咄咄逼人地说:“这么说,你信不着我,以为我是骗你了?”
蓝玉的脚盲目地搓着脚下的沙子,说:“卑职倒不敢这么想。”
“想过,只是不敢而已,”朱元璋说,“是不是?我把那件事只告诉你一人,是想让你清醒,是对你好,你去打听打听,除了你,我给谁当过红媒?”
蓝玉只能心口不一地说自己辜负了主公一片心意。
“这更是言不由衷。”朱元璋并不买账,“什么辜负?你不在心里骂我,我就烧高香了。”
蓝玉说:“我哪儿敢啊。”
朱元璋不依不饶:“还是想骂我个祖宗八代,只是不敢而已。”
蓝玉垂下了头。朱元璋说:“就算根本没有郭子兴的临终遗嘱,我不让你娶郭惠,行不行?你就敢违拗吗?”这话已有强梁霸气的味道了。
“卑职不敢。”蓝玉心里又委屈又怨恨,可表面上只能恭顺。
朱元璋说:“你主意很正,敢阴一套、阳一套,你以为这事瞒得过我的眼睛吗?你要一意孤行,下决心拐走郭惠也不是办不到。”
蓝玉说:“我怎么敢……”
朱元璋说:“有什么不敢,古往今来,为了一个情字,连江山都不要了的大有人在呀。你蓝玉果然有这样的胆魄,我也佩服。”
蓝玉头垂得更低了。
朱元璋说:“你让我寒心。你投我时是个什么?一个不能混饱一日三餐的穷小子,你现在是谁?是指挥水陆大军的元帅!我可以让你由元帅再升为大将军、大都督,我也可以把你的官袍剥个精光,让贫穷和死亡伴着你和你的美人,那一定很快意。我可以让你生,也能让你死!”还有比这话更重的了吗?
蓝玉惊得汗下如雨,后背直冒凉风。看着他的狼狈可怜相,朱元璋很感惬意、满足。他说:“你自己选择吧,你知道该怎么办。”
蓝玉被彻底击垮了,他说:“我……我想打完了这场仗,就带着聘礼到镇江去。”
朱元璋还要刺他一下:“那不太委屈你了吗?”
蓝玉说:“都是我,鬼迷心窍,不识抬举。”
朱元璋说:“这可是你蓝玉大将自己的选择,你也可以不听我的。不要在后面说,朱元璋以势压人,毁掉了你的美满姻缘。”
蓝玉恨恨地想,明明是以势压人,又逼着人家否认,但却只能这样说:“主公若这么说我,卑职真的无地自容了。”
朱元璋问:“郭惠那里怎么办?她可是在你的诱惑下傻等着你呢。”
蓝玉立刻明白了朱元璋的用意,他说:“我想写封信给她,当然这真的是最后一封了,我告诉她,我马上娶傅知府的女儿了,让她死了心。”
朱元璋问:“信里说,是朱元璋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