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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兰说她本意并不希望过这种日子。陈友谅对她挺真心的,他有元配夫人,却越过她封自己为后,大臣们纷纷起来反对,可陈友谅通通把他们骂了回去,再有敢谏的,他就要开杀戒了。
李醒芳说:“那我得祝贺娘娘了。”
达兰显得有几分悒郁,过去听说书人讲过,宫里很闷,不能自由出入,若真那样,不如不当皇后。
李醒芳的话里含有几分讥讽意味,他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母仪天下的皇后,岂是一般人所能企及的?
达兰说:“那今后你进宫画画也不容易了吗?”这话里明显地流露着爱慕的情愫。
李醒芳说:“我不能一辈子给娘娘作画呀,我总该干点什么呀。”
达兰说:“画画多给你银子就是了嘛。”
李醒芳说:“你也要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吗?”
达兰说:“对不起,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你若真的不能常来见我,我更寂寞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你是他惟一准许我见的男子,这都因为你会画画。”
李醒芳说:“进了皇宫,后宫里有的是太监、宫女,不会寂寞的。”
“你挖苦我?”她放下琵琶,有点生气了。
这时陈友谅进来了,一进门就大叫:“画师来了吗?快给我画像,明天登极要用。”李醒芳忙站了起来。
达兰说:“他来半天了,闲着没事,又给我画了一张弹琵琶的像。”
陈友谅看了一眼,依然是“像,很像”。他走到里间,很快换上了皇帝的袍服和平天冠,坐到了椅子上。
外面起风了,风刮得门窗砰砰乱响。达兰走过去关好窗户说:“起风了,云也越堆越厚,可别搅了明天的好日子呀。”
陈友谅说:“你放心,我洪福齐天。”
铜钱大的雨点开始敲打窗户,不一会天上雷鸣电闪起来,雨越下越大。
正在静坐供李醒芳作画的陈友谅沉不住气了,他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瓢泼大雨犯愁了,心情顿时变得很恶劣,烦躁不安起来。
达兰说:“改个日子吧,这大雨,天亮肯定停不下来。”
陈友谅说:“下刀子也照常登极,之后我还要率师东下去打朱元璋呢,拿下金陵,我给你盖一个最豪华的宫殿……”
朱元璋料定陈友谅五通庙称帝后必尽起水陆舟师来犯金陵,他与刘伯温商议,要再用一回反间计。他们估计,陈友谅上过一回当,误杀了双刀赵,他做梦也不会相信,朱元璋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重复使用同一手段,朱元璋恰恰利用他这一错觉。
康茂才过去与陈友谅有多年交情,他被朱元璋请来,已猜到了七分。
朱元璋、李善长、刘基三人正式接见水师大将康茂才,显得很隆重。宽腮大胡子的康茂才一进来,朱元璋便问:“大战在即,你知道找你来什么事吗?”
康茂才说:“我想是让我去赚陈友谅。”
朱元璋目视刘基一笑,刘基问:“他会上当吗?”
“会。”康茂才说,“陈友谅这人毫无计谋。我过去又与他友善,我若说我做他内应,他必信无疑。前不久他还从安庆来信约我为内应呢。”
朱元璋说:“你写信托可靠人送到采石矶去,约他在江东桥会合。”
康茂才答应下来,康茂才家里有个看门老人,从前侍奉过陈友谅,因忠厚老实,很受陈友谅信赖,派他带信前往,必有成功把握。
朱元璋同意派这老头当信差前往。
陈友谅一见这老头来,很亲热地招待他,问他来干什么,他说受康将军之托来送信,随着呈上了康茂才的密信。康茂才约作内应,说他守的江东桥不过是快朽烂的木桥,届时陈友谅巨舰可直冲木桥杀入朱元璋水寨,能一举成功。
陈友谅丝毫不疑,款待了老翁,且规定了暗号,到时候喊“老康”为号。
这边朱元璋下令改建江东桥。
江东桥本是一座木桥,此时李善长正督俞通海、廖永忠等人拆桥。李善长限定拆桥、建桥要在一夜间完成,这谈何容易。
廖永忠不明白拆木桥建石桥是为什么?
李善长说:陈友谅到此,船再硬也不敢撞击石桥逃生啊。
廖永忠这才明白了。
朱元璋、刘基带了一大批将帅过来了。
刘基感慨地说:“我们的诱敌之计并不高明,陈友谅居然没有识破,这就因为他是骄兵。”
朱元璋命令身后的冯国胜、常遇春二位率帐前五翼兵三万人马埋伏在石灰山侧。又令徐达带兵守南门,杨景驻兵大胜港,张德胜、吴良统师出龙江关外,朱元璋坐镇在卢龙山,约定到时候若见他那里举红旗,是报敌兵至;举黄旗,便起伏兵截杀。
将领都说:“遵命。”
刘基说:“陈友谅丢盔卸甲之日到了。”
陈友谅竟未识破朱元璋的计谋,仍按原计划督水陆舟师沿江汹汹而来。陈友谅坐在指挥船上,到了大胜港,河道很窄,船速放缓,张定边对陈友谅说,大胜港水道过窄,只能同时通过三条船,太危险。
陈友谅一看,也怕中埋伏,马上命令水师退出大江,用大船冲击江东桥,从那里过,康茂才在那里接应呢。
张定边立即传令调铁甲大船冲江东桥,打开通路。
一夜间已变成坚固石桥的江东桥静悄悄地卧于江中,像条巨蟒。
陈友谅的先头船只扯满帆向江东桥撞去,只听轰隆隆几声巨响,几条船全解体了,进水的船开始下沉,士兵纷纷落水。
陈友谅大惊:“不是木桥吗?怎么变成石头的了?康茂才呢?见到他了吗?”
张定边说:“没有康茂才的影子。”
陈友谅站到船头直着嗓子高叫:“老康,老康!你在哪儿呀?”没有回音。陈友谅这才大梦初醒,说:“可恨康茂才骗我!”他急令回船,在龙湾靠岸,令水师上岸立栅为营,叫陆路军队马上过来接应。
张定边挥舞着旗子,指挥船队迅速撤出。
可惜为时已晚,陈友谅军已陷入朱元璋张着的巨大网中,他尚且不知。
此时朱元璋正冒着酷暑站在卢龙山上督战,一把巨大的青伞罩在他头上,前面大旗上有八个大字特别醒目:吊民伐罪,纳顺招降。刘基、吴良、郭英立于身边。太阳如火,酷热难当。
侍者吃力地从山下弄了水来,郭英对朱元璋说:“洗洗脸凉快一下吧,天太热了。”
朱元璋回眸众人,人人汗下如雨,士兵伏在骄阳下,更像烤焦了一般难耐。朱元璋下令把伞收起来。
侍者收了伞,朱元璋也暴露在太阳底下,立刻汗出如洗。他叫人把一桶水给兵士送去了,自己忍着饥渴。这情景,被将士们看在眼中,谁不佩服,连刘伯温投向他的目光也是赞许的。
太阳底下,石灰山上晒得半焦的灌木和草丛中,全是埋伏的士兵,常遇春、蓝玉也耐着性子等待战机。
远处赤旗终于从卢龙山上升起来了,蓝玉捅了常遇春一下。他们看见,陈友谅的军队已弃船登陆,与陆师合兵,正浩浩荡荡开来。
黄旗升起来了。平地一声雷一样,呐喊声震天动地,冯国胜、常遇春、蓝玉首先从地上跳起来,率部冲下去。
敌将张志雄、梁铉、俞国兴大惊,张志雄几乎傻了,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伏兵啊!
他们慌忙迎战,但常遇春部攻势太猛,陈友谅军支持不住,纷纷后退。
背后又有徐达率兵截住去路,张志雄喊了声:“快上船。”一些兵士刚刚上船,未来得及升帆,朱元璋的水师将领康茂才、廖永忠等早已率舟师左右拦截,飞箭如蝗,许多陈友谅的兵士中箭而亡,跳江的多溺死。
漫山遍野是杀声,满地是死尸,江中也漂着死尸,少数敌船望风而逃。
陈友谅正着急时,张定边坐了小舟过来,呼喊着:“陛下,不好了,张志雄、梁铉、俞国兴全投敌了,百余艘战舰也落入敌手。快下来,朱元璋杀过来了。再不走,性命难保了。”
陈友谅说:“小船怎么能行?还是你上这混江龙上来吧。”
张定边说大船掉头不便,目标又大,不如小舟灵活。陈友谅无奈,刚下到小舟中,急忙又爬上大船,跑下底舱,拖着惊慌失措的达兰出来,这时廖永忠的水师已围上来了。
幸好张定边亲自执桨,划着小船,绕开主江道,从芦苇丛中钻走了。
朱元璋站在“吊民伐罪,纳顺招降”大旗下高兴地看着眼前水、陆战场的厮杀,对刘基说:“如无先生闭着眼睛的举动,没有今日大捷了。”
刘基说:“有人出主意,得有人听才行。还是主公英明,能够决断。你看,号称不可一世的陈友谅,不是一瞬间土崩瓦解了吗?”
朱元璋正要说话,胡惟庸过来了,报告说新降的张志雄说,安庆之兵这次全叫陈友谅带来了,安庆只有一千守卒,是一座空城。
“这真是良机呀。”朱元璋说,“我意马上派蓝玉率轻骑进占安庆,命徐达、冯国胜、常遇春尽行追击,不给陈友谅以喘息之机。”
胡惟庸说:“我已擅自做主,令徐、常等将军做追击准备了,只等一声令下了。”
朱元璋不无惊异地看了他一眼:“我若是不这么下令呢?你可有越权、擅专之罪了。”
胡惟庸从容不迫地说,主公如果想不到轻取安庆,那不是有悖常理了吗?
朱元璋不但没怪罪他,反而笑了。他们对话时,朱元璋一直有几分惊疑地盯着胡惟庸看,又是佩服,又有点讨厌。
刘基问:“他是谁呀,如此斗胆?”
朱元璋说:“忘了宁国之行了?他就是把宁国治理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县令胡惟庸啊!我把他调回来,当了都事了。”都事与县令同级,还是七品,但地位显赫。
胡惟庸向刘基点头示意:“今后请先生多多教诲。”
刘基说,峻法严刑治民他很欣赏,但剥皮的恐怖做法,不敢恭维。
胡惟庸强调矫枉必过正,世风正过来,即可废止,这也是权宜之计。
胡惟庸走后,刘基对朱元璋说:“明公看样子很赏识胡惟庸。”
“你不也一样吗?”朱元璋说,“宁国之行,我们合演的一出戏,不是很成功吗?”
刘基说,这人很聪明,或者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