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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已在杀人,砍人头如砍瓜。
朱标驰入人群高叫:“有圣旨!”
屠杀暂时停止。朱标对锦衣卫指挥蒋献说,奉旨,着锦衣卫蒋献将老人孩子和女人尽行开释,不得有误。
蒋献说了声“遵旨”,正要离去放人,云奇提醒太子殿下,皇上好像没说女人也在赦免之列。
朱标很生气:“你耳朵有毛病吗?我明明听见皇上赦免老幼妇女,你怎么假传圣旨?”
云奇从来没发现太子如此疾言厉色过,吓得不敢再言。
能救下的都救下了,朱标再也无能为力。妇女老幼啼哭着与青壮年告别,拉拉扯扯,哭声震天。锦衣卫的人强行把老幼妇女赶走,包围圈缩小了,圈子里全是青壮年。
灰云惨日,这里大开杀戒,御林军把抓来的平民百姓围在中间,亲兵们人人腰间扎了个皮围裙,手持大刀冲入人群,见一个砍一个,午门外顿时尸横遍地,哭声、骂声、求饶声和凄厉的叫声混成一片。朱标不忍目睹,飞马离去。
杀了上元节触怒朱元璋的刁民,一时金陵城里怨声载道,朝野上下都对朱元璋的残暴颇有微词。朱元璋知道他们在下面发议论而已,却没有一个人敢出来攻讦、谏诤。
朱元璋觉得自己并不是残忍的皇上,他反是爱民如子的。这不,山东、河南今年大旱,从春到夏,好多府县滴雨未下,农夫纷纷远遁他乡,饿殍遍地,朱元璋动用国库开始了大规模的赈灾。但是据下面报,收效甚微,灾情有增无减。
朱元璋断定这里有鬼,他怒气冲冲地把左右丞相叫到御前,胡惟庸、汪广洋和陈宁来了,垂手侍立。
朱元璋板着面孔,问:“山东、河南大旱,地方官一再奏报,已饿死很多人了,赈灾的粮并没有发下去,这是怎么回事?”
胡惟庸奏道,“早叫户部拨粮下去赈灾了,并责成户部侍郎郭桓亲赴山东、河南坐镇救灾的。”
汪广洋说:“下面奏报可能有误。”
朱元璋把奏章掷下,生气地说:“你们自己看。”
汪广洋说:“皇上,我愿亲自下去赈灾。”
朱元璋点了点头。
朱元璋不能不怀疑有私吞赈灾粮款的,更可能官商勾结鱼肉百姓。朱元璋不肯轻易相信各地的奏报,他决定再次偕太子北上私访。
朱元璋又换了商人的打扮,朱标是公子哥的装束。朱标说,父皇灯节私访一次,杀了几千口子人,有点民怨,这次又要去河南、山东私访,他担心又要开杀戒。
朱元璋说少杀不了。这回不会是刁民了。朕有一种预感,是不好的预感。
朱标问父皇指何而言?
朱元璋说:“日后自知。朕已秘密派徐达、朱文忠去查户部的仓廪。”
这时值殿官来报:“刘伯温之子刘琏请见圣上。”
朱元璋问:“他一个人来的?”
值殿官道:“是。他穿一身重孝。”
朱元璋心忽的一沉,一拍大腿说:“坏了,朕的刘伯温殁了。”急忙趋步出殿。
朱元璋一出殿,等候在阶下的刘琏立刻跪下,号啕大哭。朱元璋快步降阶,扶起他来,问:“这是怎么回事?离京时不过是小病,怎么突然走了?”
刘琏说,家父疑心是吃了麻太医的药……吃了以后,天天肚子痛,后来鼓了个大包。
朱元璋皱起眉头,朱标说:“太医与你父亲没有私仇吧?他怎敢这样?我看不会。”
刘琏双手递上一沓纸,说这是父亲临终前最后一份奏疏,叫他务必亲交皇上。
朱元璋眼中滴泪说:“走了刘伯温,是天丧朕啊,今后有大事,朕找谁去问啊?”说到痛处,竟至哽噎。他决意复他诚意伯的爵位,好好为他修一座墓,并要亲自去祭奠他。
刘琏跪下说:“不孝子替亡父谢皇上大恩了。”
大明王朝在京城存储官粮的粮仓全集中在京郊,那可以说是国之命脉所系,平抑粮价,调拨军粮及荒年赈灾,全靠这几个大仓了。近来朱元璋得到密报,说好多地方官商勾结在倒卖国家粮仓的囤米,朱元璋觉得半信半疑,因事关重大,特别把老将徐达叫来,委派他去查仓。
朱元璋北上的当天,也正是徐达以突袭的方式查验粮仓的时日。他先从京东太和粮仓查起,事先派御林军先将粮仓四周严密封锁起来。
徐达随后带一批御史和都察院官员来到太和仓。徐达亲自手执账簿,问:“这一仓多少石?”
负责查验的官员报:“他们自报一百二十石。”
粮仓的库管司官李彧点头哈腰说:“是,老爷,是一百二十石,除了皇上拨出赈灾的,一粒不少。”
又一个官员上来说:“数目相符。”
徐达又亲自拿铁钎子在米袋子上戳了个窟窿,淌出来的是白米,一连戳了几个都如此,看上去没有什么纰漏,徐达的脸色好看多了。
朱元璋和朱标带着随从,乘坐着极为普通的民间小船行驶于运河中。他们化装成民间商贾模样,侍卫也只在衣服里藏了暗器而已,朱元璋认为只有这样才能摸清底细,才能体察民情,没有上次灯节时的微服私访,怎知民间那样肆无忌惮地侮辱皇室。
一路上,但见饥民遍地,河岸上好多饥民有气无力地坐在那里,拿个讨饭罐,向过往的船举着、凄厉地喊着。眼前经过的是一个民生凋敝的镇子,百姓多半满面菜色,久旱的大地几乎寸草不生,好端端的农田龟裂出纵横缝隙,脚踩上去冒出一股烟。
朱元璋问这是什么地方?
有着古铜色脸庞的船家说:“这是德州地面,叫祁镇。”
朱元璋吩咐船家靠岸。
船很快向祁镇码头靠去。
小船一靠岸,几百个灾民蜂拥而上,多数人举着破饭罐,有的人跪下,大喊“发发慈悲吧”,有的人往前挤,掉落河中。
朱元璋看到几个可怜的孩子,光着屁股,凸着大肚子,大脑袋小细脖,脖梗青筋裸露,肋骨一条条现的能数出根数来,脸色黄中透绿,个个张着茫然的痴呆的眼神望着朱元璋他们。
“太可怜了。”朱标哽噎流泪了。
朱元璋回头对云奇说:“再把钱扔些给他们。”
云奇带了几个化装的小太监拿出小笸箩,抓起铜钱往岸上扔。饥民们争先恐后趴下去抢,一个老太太虽不去抢,却望着船上叩拜,口中说:“积德积寿的好人啊,愿神保佑你长寿。”
朱元璋不忍再看,含泪叫船家:“走吧。”
船家叹息地说:“客官心再好,也救不了一方百姓啊,你有多少钱够撒的?”
大木船又咿咿呀呀地向前行驶。
朱元璋对船家说:“朕,啊,赈灾怎么没让灾民得到实惠?我只是看他们实在可怜。听说皇上派户部大臣拨粮赈灾了,怎么他们还没有吃的呢?”
船家摇头叹息,说那皇上也是个糊涂皇上,他的经虽好,却叫歪嘴和尚们念歪了。
朱标担心地望望朱元璋,怕这船夫祸从口出,忙向船家老头使了个眼色:“不可随便议论皇上。”
船家说,皇上没有顺风耳,反正听不到。
朱元璋并没有怪罪动怒,他问:“你说歪嘴和尚念歪了经是怎么回事?”
船家说德州一带这地方,非涝即旱,皇上是好皇上,体恤灾民放粮赈灾,可赈灾粮到得了百姓口中吗?京官、府官、县官,层层剥皮,到了百姓手里的,即使有,也是没几粒米了。皇上只管放赈,却不管查验。
朱元璋问:“他们把粮弄哪儿去了呢?”
船家哂笑着说:“看来客官真是不吃人间烟火的。这点事,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前面就有个粮食市,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朱元璋说:“好,正好上岸去用饭。”
他们靠岸的集镇叫官镇,是南北交通要冲,是个人烟稠密的去处。
但同样是饥民遍地。朱元璋等人找了一家挨着粮店的小饭铺,在露天座位坐下。
云奇小声问朱元璋:“老爷,想吃点什么?”
朱元璋说:“你们随便吧,我的心都堵得满满的,够难受了,怎么吃得下。”
坐在桌子一端的船家说:“这位客官真是好心人,这一路上撒了多少钱啊。”
朱元璋吩咐云奇:“多要点好菜,让船家吃饱。”他自己却踱到了隔壁粮店前,门前挂着义和粮栈的牌子。
朱标尾随过来。
义和粮栈正在卖米。这里倒是门庭若市,来买米者很多,但多数只买可怜的三五斤,栈内库中粮袋子堆积如山,大概怕抢,居然有官兵把守。
朱标看着明示出来的米价,说:“不知这价是高是低。”
朱元璋说他什么都该知道才行。朱元璋倒内行,这里的米价,比平日上涨了二十倍,平日里两贯钱一斗米,现在是四十贯,商人不乘人之危赚钱,岂能发家?朱元璋说不用查,定是官商勾结!发国难财。
朱标叹道,一路上到处是饿死的人,这里却堆着这么多粮食,天下不公啊。
朱元璋细看了看粮袋子,上面都有“义和”字样,朱元璋怀疑,这是官粮,府库中来的。
朱标说:“不会吧,明明印着义和字号啊。”
朱元璋一直注意着粮栈伙计们的动作,木箱里米不多时,一个伙计便从大堆里扛来一袋米,等在米箱旁的掌秤人麻利地抽去封口麻绳,米倾到箱里后,袋子一空,他马上卷了起来,拿到后面去了。
朱元璋小声对朱标说:“袋子有文章。”
朱标尚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朱元璋早附在云奇耳畔说了句什么,云奇连饭也没吃就去找本地官员了。
他们要了山东特有的干又硬的大锅盔饼,每人一碗萝卜条豆腐汤,一大盘子酱鸭肉,已是上等伙食了。
朱标等人在吃饭,朱元璋只喝白水。
忽见太监李玉行色匆匆地赶来,终于在人群里发现了朱元璋,直奔过来:“皇上,叫我好找啊!”
朱元璋忙打手势制止他,李玉才改口说:“老爷,是徐老爷派我来追老爷的。”
“有信吗?”朱元璋问。
李玉从贴身衣服口袋中拿出信来,朱元璋看了后皱起眉头,把信递给朱标。朱标看过,也心存疑惑地说:“京中粮仓颗粒不少?这是怎么回事呢?”
他们还没吃完饭,云奇和几个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