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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信-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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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上下多出两道笔画,合同上的期限明显经过涂改。

纪远航抽回自己的领带,正了正衣服,端坐在真皮椅子里摊手,嘴角挂着狂妄的笑容:“白纸黑字,倘若你违约需支付公司五万现金。”

“你这是商业诈欺!”

“阮小姐,我很负责任的告诉你,商业诈欺是指在商业活动中使用各种诈欺手段以牟取非法利益的行为,胡乱说话小心我告你诽谤。啊,对了,”纪远航从电脑里抬起头,俊脸上浓浓的笑意让阿息一心直想撕烂他的脸,“你欠我一个新年和一件西装,加上利息一百万不到,是不是很便宜。”

阿息咬咬牙,一狠心摸出两张红皮拍在桌面上,纪远航猝然一惊:“做,做什么。”

“给你的压岁钱,爱要不要,我会做满剩下的六个月,至于那两年随便你了!反正我是不会赔钱的,至于那件破西装迟早会给你!”

纪远航忍不住想笑,还是佯装板着脸:“这敢情好,那么阮秘书带上这堆文件忙去吧。”

阿息发出一声不屑的“切”,用力带上门,把电脑当作他的脸噼里啪啦一顿敲击,没一会就泄了气,心底有一丝抽痛蔓延开来,纪远航淡漠的外表后面,隐藏着怎样的心思她永远不会知道,随即一笑,阻止自己继续胡思乱想,只要熬过这半年,一切都会变好。

方伟泽一早晨恍惚了好几次,先是看错与会报表,接着粉碎了一项技术系统文件,待察觉为时已晚,无奈只得重做,对着电脑又犯起傻来,眼前分明白花花一片什么也没有,他叹口气,摘下匡在鼻梁上的眼镜,用手搓揉着肿胀的太阳穴,身心一阵乏力,慢慢地就睡着了。

他梦到家乡的竹林和松针树,父亲抱着他坐在肩头,告诉他过了那座绵延的山岭就可以看到大城市,要跨过那座山必须努力读书。他听从父母的话,认真学习,小学到高中一路成绩优异,拿奖学金,出国参加竞赛,被保送大学,然后遇见阿息,他们在有阳光的房间里拥吻,洗衣,做饭,地上堆满孩子的玩具,有一个小男孩亲热地挂在他脖子上叫他爸爸,墙上挂着巨幅婚纱照,新娘分明是笑靥如花的阿息,新郎的面貌却看不清楚,他以为蒙了灰尘,着急地用手去揩,接触到玻璃框时手停住了,镜面裂开一条一条缝,纵横交错,当啷一声落到地上变成了一堆无用的碎片,房间里所有的景象虚幻成一缕轻烟,他四处环顾,惊恐地发现自己被困囿在一座荒岛上,想叫,喉咙根本发不出声。

梦境如此真实,方伟泽的脊背惊出一身冷汗,他拍拍额头,呷一口水,太阳的光芒穿透玻璃窗落在茶杯里,投下斑驳的跃动的光影,涟漪慢慢平复,映出他惊魂未定一张惨白的脸,睡意全给打消,他看一下钟,时间已近十一点半,提过外套就往顶楼去。

阿息仍在工作,手指一刻不离键盘,听到脚步声她微微仰起了头,一脸迷茫地看着方伟泽。

有个刹那,他以为看见了慢动作,就像电影上的分镜头,她抬起头,前额一缕头发垂下,她的脸,一点一点地充斥了银幕,然后是她的表情,恬静平和。

“早晨到现在都没吃东西你不饿吗?”

阿息望着自己的肚皮,手在上面划了两圈,肚子早就饿得像锅里开了花的水一样咕噜咕噜冒泡,她整好文件,刚想要回给他一个笑容,董事长室的门吱呀开了,钻出边穿外套边说话的纪远航:“阮阿息,我们去吃饭。”

阿息的嘴角僵了僵,略有尴尬地干咳一声,纪远航这才看见她身边的人,目光缓缓扫过两人,而后视线停在阿息身上,表情深沉莫测,半晌唇角微微一勾,率先进了电梯。

阿息生平第一次享受这么高的回头率,乱哄哄的餐厅似乎顷刻间静了下来,齐刷刷地注视夹在董事长和技术总监之间的人,甚至于他们之前的人都让开了位,打菜师傅也战战兢兢。

纪远航点菜没个谱,也不论能否吃的完,覆了满满一餐盘,公司里花痴过头的女人腾出自个的座位给他们,潜到另外一排伙同其他人肆无忌惮用目光扫射。

阿息觉得别扭,浑身不是滋味极了,有如芒刺在背,鱼刺鲠卡在喉,她根本无法静下心来,坐立难安。

她的目光摇曳不定,落在纪远航脸上片刻便又滑开,一门心思只想快点吃完走人。她刚往嘴里送一块五花肉,方伟泽自然地移过了她的餐盘,耐心细致地拨出菜里的葱蒜,推还到她跟前,报以一笑:“吃吧。”

纪远航的眉眼忽然冷峻许多,他意味深长地盯着对面的人,眼神分明带了醋意,又不好发作,这样亲密的画面,像把锋利的小锥子,一下就穿透了他的心,他有些不耐地用筷子戳了戳食物,须臾,唇角浮现邪气的笑意:“听说方总监和阮秘书是校友,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她前男友。”

阿息忽地一怔,眉心微微蹙起,又转瞬平复,莞尔浅笑,狠狠碾了纪远航一脚。

方伟泽沉默着,不解释也不争论,只顾埋头吃饭,手机在上衣口袋突突作响,他看一眼号码,促狭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接个电话。”他起身离开座位,到了门外才按下接听键。

纪远航收回视线,身体慢慢向后倾靠在椅子上,手臂抱胸,眼底噙笑地瞅着狼吞虎咽的阿息:“你就这么饿?”

阿息反诘:“你试着一早上不吃饭再拼命工作看看。”话一出口觉得不妥,因为他多的是光忙工作不吃饭的时候,有时候连着几天都窝在办公室里,饿了就泡碗方便面,或者啃饼干了事,兢兢业业的态度让底下的人都不好意思偷懒。

她努力地装出专心吃饭的样子,不让他看出自己的眼睛总往他的方向瞟。

纪远航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从缝里透出柔亮的光,他支起筷子将盘中的菜一一扣到了阿息的盘内,笑道:“那就多吃点。”

阿息的整颗心忽然升到了嗓子眼上,又飘忽地荡起来,前后左右唏嘘声响成一片,她有些坐不住,食物吃到嘴里味同嚼蜡,扭扭捏捏地想要站起来走人。纪远航双肘支于餐桌上,拳头紧握撑着下巴,身体微微前倾,全神贯注地看着她,微微勾扬起唇角,阿息稍稍抬了眼皮,顿时气息一窒,还含在口中的饭铺天盖地地喷到了他的脸上。

四周一下就静了下来,诡异的安静,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阿息瞠大双眼直瞪着,冷汗直流,头皮发麻,完了,她今天是真的完了。

纪远航僵硬地搔搔发,四周巡视一遍,众人皆装作没看到刚才那一幕,忙低头做出匆匆扒饭的样子,他慢条斯理地敛去头发以及面颊上的饭粒,俊朗的脸庞因错愕和无奈变了形,五官几乎纠结成一团,嘴角扯到了鼻翼,啧声连连,这个女人,第一见面吐他一身酒,今儿个又喷他一脸饭,啧,他的形象。他长叹一口气,以两指紧按着眉心,轻轻地在喉咙管里咳了一声嗽,向阿息看了一眼,半遮半掩穿过了餐厅,面上是窘然过后的绯红。

良久,笑到无法遏制肩头不断抖耸的男女,半趴在桌面上,动作一致地以手掩着脸庞。

阿息彻底名声大噪,不消半天公司上下传遍了她的“丰功伟绩”,她成了过街老鼠,人人虎视眈眈地瞅着她,恨不得在她身上凿出几个洞,纪远航可是第一天在公司就餐,她就给他那样的礼遇,那群花痴当然不乐意了,怕是将她挫骨扬灰也不解恨,可问题是笑的最凶的人不就是她们么。从前她人缘多好啊,现在大伙见了她都退避三舍,像见着瘟神,方圆两米内的餐桌都是空空如也,姚鸿涛没少拿这事笑话她,阿息也就忘了先前说的要找他算账之类。

她曾想过找纪远航道歉,但他云淡风轻地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看到他那副嘴脸要说的话也全部咽回了肚子里变成满脸怨怼,说到底还是因为他,谁叫他突然做那么奇怪的动作,并且由着公司这么多流言蜚语滋长也不知道压压。

难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得了吧,她才不相信那些破小说中写的。

方伟泽失声笑了:“你一个劲嘟囔什么呢。”他从方向盘上腾出一只手,覆上阿息的手背,被她下意识躲开了,阿息不好意思地以指刮着脸颊,僵硬地扯出笑意:“开车小心点好。”

“阿息,和我看场电影很为难吗?”

“要真是这样我怎么会坐在你车上。”

清冷昏黄的街灯,一盏接一盏飞过,晃在车窗里面有了一种迷离般的晕眩。

对于方伟泽的要求她总是没办法拒绝,却也不确定自己的心,她没办法象唐玲那样数着一二三四说走就走,她承认自己没用,只能这样半吊着,总有一天非吊死自己。唐玲在今天前曾和她说过,永远不要被同一个人伤害两次,他能放弃你一次就能放弃你第二次,相信爱情可以令一个人改变,是年轻的梦,这个梦随着年纪老大,也开始醒来。他自私,他永远也自私。他冷漠,就永远不会变成一个温暖的人。她说阿息你还有几个三年。

车子停在红绿灯口的间隙后面有辆车撞了上来,不重不轻的一下,惊了阿息一跳,整个人从座位上弹起撞到了头,一团猛烈的怒火,立即在胸腹间丛丛燃烧,不顾方伟泽的劝阻骂咧咧地开了车门——他向来好脾气,万一车子受损还得自己掏腰包修理多冤枉,还有她的头,也不是白撞的,哪个不会开车的她非得好好教训他一顿再把他拎去警局。

迎上阿息的是半靠车门上悠闲自得的纪远航,昏黄的灯光映出他一脸笑意高傲而难以捉摸,本来兴师问罪的阿息呆在了原地,望着他新换的车子出神。

纪远航扬高了下颔:“哟,阮秘书,方总监,你们这是打算去哪儿。”

方伟泽道:“我们去看电影,纪董您呢。”

“巧了,一样。”

新车内探出美人头:“你不是说我们……”

纪远航回头,一眼盯过去,没带丝毫凶狠,那女人却立时闭了嘴,乖乖缩回车里。

阿息才发现他的车里还坐着一个人,红色墨镜遮住了大半张面孔,长发微卷,错错落落,看上去有些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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