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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了妈妈和家乡的第二天,我现在是在长江开往四川的071号美制驳轮上,一起来的新兵很兴奋,据说我们要去的老连队就是《南征北战》中的一团一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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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风大,新兵三五成群地躺在底舱地铺上谈当兵以后的打算。老乡闻小东和老肥盛赫斯说当几年兵入党后回去找份工作,我一直躲在一边写日记;王城伟则捧了本医书在自己身上练习扎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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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1年1月X日,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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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船到黄石,我们争相出舱,登上甲板观看那轮朝华璀璨跃出江面的太阳。早晨6点,先是东边天际抹上一层红晕,继之整个江面像染上一层血,鲜红鲜红的,仿佛还在向上冒出新鲜的热气,接着一轮大红火球光焰夺目,“砰”然跃出了水面…………整个天宇,山川万物都浸润在这鲜亮无比的血色之中了…………我们欢呼雀跃,振奋异常,感到一切都是神圣伟大的…………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值得为之捐奉献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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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1年1月X日,阴转多云,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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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舰溯江而上,今天起开始进入三峡,两岸景象引起我阵阵沉思:那低滩浅坡上佝偻褴褛浑身赤裸的纤夫,那边沟上躬背筐篓的农妇,那迎风抖瑟稀疏油菜麦苗荒凉峭壁上睁大诧异双眼、衣不蔽体、俯身农事的女孩——他…………们也…………是人?她们也是人吗?
柏国庆,一位宽肩细腰、丰额朗目的年轻军人,原来是重庆歌舞团独舞演员,武汉上的船,据说他是第二次当兵了,罗曼蒂克,上船后,热闹了,一会马刀舞,一会水兵舞…………兰州军区子弟朱亚光…………中等身材,脸庞清秀,手风琴伴奏,甲板上回荡着一支熟悉的苏联卫国战争时期流行歌曲《共青团员之歌》旋律,一位接兵干部,用他激昂嘹亮的男中音嗓子唱起来了:“听吧!战斗的号角发出警报,穿好军装,拿起武器!共青团员们集合起来踏上征途,万众一心保卫国家!
我们再见了亲爱的妈妈,
请你吻别你的儿子吧!
再见吧,妈妈!
别难过,莫悲伤,祝福我们一路平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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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兵干部挥动双手指挥着,船舷上激荡着雄浑的男生混声合唱,峡谷里弥漫着一股悲壮英雄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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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的另一头,传来了《黄河颂》、《延安颂》的歌声…………一位高身材的年轻军官,红唇朗目,小声哼唱着,有力地挥动着拳头,配合着歌声的节奏…………悄悄在甲板上来回踱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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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联派、本土派,会不会还有美国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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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谁?高高的身材,宽宽的肩膀,一双长长睫毛的眼睛,澄澈、睿智,像早晨的狼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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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1年1月X日,继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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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艙室,一群来自农村的战士在讲述家乡生活之苦,床位里发出哭泣,人群中扬起一张脸:“你们知道现在全国的情况吗?在城市,在乡村…………到处都是动乱、饥荒…………”忽然,从战士中传出一个小声的诅咒:“我苦难的祖国!”
一个艙室里传来另一类议论:“…………拉赫美托夫…………俄罗斯文学家车尔尼雪夫斯基《怎么办》中的主人公,民主革命者,为唤醒民众,亲身睡在钉板上,体验受苦役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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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国庆绘声绘色,高声朗诵,在表演俄罗斯话剧中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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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祖国戴着镣铐,无知窒息了它,但变革这种状况已为期不远。。。。。。”
“嘿,先生们,问题在于徒有共和国这个虚名…………然而权力却掌握在你们手里——问题在于要使下层阶级不仅在法律面前,而且在物质生活方面也能摆脱其奴隶地位。。。。。。在于使他们丰衣足食、男婚女嫁、养儿育女、供养父母、受到教育…………男人不变成行尸走肉或坏蛋,女人不致出卖肉体…………否则就是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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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板上,几个年轻军人在小声争论:
“苏联最强大!”
“美国最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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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国务卿说和平演变的希望寄托在中国第三第四代人身上!”
“你胡说,苏联的今天就是中国的明天!”
“苏联变修了!”脸红脖子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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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是享乐主义的道德哲学,金钱至上的资本主义!敌人一天天烂下去,我们一天天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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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应该走什么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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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美国肯定天下大乱!”
第三个声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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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联为什么会变修?”
“中国不能走资本主义道路!”
群声嘈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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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与世界差距太大,没有楷模…………与任何一个国家都没有可比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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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在挣扎,在两难困境中挣扎——一个急于从清朝噩梦中走出来的强国梦!一个虽然有五千年历史,却没有本国现代成功经验可以借鉴的少年梦!一个虽然年轻,但却铐着沉重思想枷锁的苦难民族的蓝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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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为什么会闭塞落后到这种程度?为什么没有优秀历史传统可以遵循?就在于你与世隔绝…………就在于你根本不在世界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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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现代思想的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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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体内成长起来巨人的长城思索如何抵御西风
曾经辉煌的你,终于无可挽救地衰落了
徐徐拔节的亚洲原野上水稻的诗行
慈悲的眼睛让长城变成长虹吧
那么多文化的颜色
审视非理性内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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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黑,巫峡那苍峻的神女峰沉入青紫色的雾霭中去了。
7。 船舷朗目
7。 船舷朗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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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吹来阵阵凉意,我依然在船舷上向江岸观望。船头处舷栏上,站立一位高高个的青年军官,一双眼睛澄澈、宁静,有着中国男子少有的美丽和温柔——他就是那位接兵干部,每天都在舷艙里进出护卫——嘘寒问暖,教新兵认字,讲解部队常识…………蓦然间,他看到了我,那眼眸,像金星一样明朗…………只是此刻这双眼似乎蒙上了一层浓沉的哀愁,我忽然觉得,这双眼好像在哪见过!
汽笛一声长鸣,天色更暗了。年轻军官在甲板上消失了。凝望着他离开后船舷上留下的那片空白,我的眼前慢慢飘出了另一双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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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多少年了!
白雪覆盖的长城居庸关!
爸爸妈妈他们所在的军队组织一次长城抒怀游览,参加者有经历过长征和延安时代的军队老新闻记者和著名诗人,把我们这些疯孩子都带来了。我们当时什么都不懂,上了城墙,就在铺了一层薄雪的墙阶上乱吼狂跑起来。我和一名叫章金莺的小女孩爬得最高最快;同院刘军长的孩子恋一,戴着大檐童军帽,脖上挂着儿童望远镜,手里握着小木枪,虎头虎脑,鼻涕糊了一脸;身旁立着一个小男孩,高高瘦瘦,五官端正漂亮,此刻,一顶过大的大檐帽盖在脸上,一把木制大军刀吊在屁股上,红扑小脸上也是鼻涕呼咙,嘻嘻哈哈在后面追…………“小兵哥哥——!”金莺站在我身边,向下方挥动小手,小童腔甜甜喊了一声,“他们来啦!”转过身拽了我的衣襟拔腿就跑…………“打倒日本鬼子!”后面七八个顽童跌跌爬爬冲上来了,金莺回头一看,“斌斌,小兵、恋一他们追来了!”拉着我的手又往前面一座烽火台跑去。她乌黑的小辫,甜甜傻傻的小脸,眼睛亮亮的,小嘴红红的。一路上我们手牵手迈动厚棉裤包裹起来的小腿,沿着古老石阶一歪一歪往上爬…………
渐渐的,寥廓江山苍茫大地,一幅雄图展现在面前了!
“唉哟,累死了!累死了!”金莺看后面没追上来,小手在脸上直扇。“喂…………胆小鬼!”我们一起向落在下方的小兵他们大声喊。金莺一屁股坐下来,嘟着小嘴:“斌斌哥哥,我鞋带松了,快帮我系上嘛!”我蹲下来帮她系上,她又撒娇说:“斌斌哥哥,我脚好痛嘛!”“噢噢,我来帮你揉揉…………”我帮调皮的金莺揉了两下,她诡诈地说:“好了,你抱我起来嘛!”我一抱,她“噢”地一声,站起来了。一阵大风吹来,她小脸红红的,头发飘扬起来。突然她手一挥:“斌斌哥哥,你看——”顺着她的手势,就见下面的一座烽火台上,此刻已迎风展开一面大红军旗,血红的旗面上‘八一’两个金字格外庄重耀眼。在蓝天黄土巍巍长城上显得分外鲜艳!红色诗人们已经三三两两站立高台,开始吟诵中国抗战时期最著名的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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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之滨,集合着一群中华民族优秀的子孙。人类解放,救国的责任,全靠我们自己来担承……………
“象黄河之水,汹涌澎湃,把日寇驱逐于国土之东,向着新社会前进,前进,我们是抗日者的先锋!”
…………
夕阳照耀着山头的塔影
月色映照着河边的流萤
春风吹遍了坦平的原野
群山结成了坚固的围屏
啊,延安
你这庄严雄伟的古城
到处传遍了抗战的歌声
…………
热血在你胸中奔腾
千万颗青年的心
在你的周围跳动
…………”
…
不知何时,金莺跑到长城豁口,採来城头野岭上一束梅花,活蹦乱跳地跑到我面前,芫尔一笑,突然用梅花遮住小脸,又从花瓣后调皮地看我。
“人家都说我眼睛最像我哥哥!”
“你哥哥?”
“是啊,我大哥曾大军啊!”她见我不相信的样子,扒在垛口上,娇妮地歪着头,噘起小嘴,故作惊异地向我瞥了一眼。
“你不知道啊?”她蹭着我的肩膀,又嘟起娇红的小嘴,忽然说了一句:“他在部队上,我长大了,也要参军!”
“啊!?”
“我还有个小哥哥!小兵!”
她歪着桃花般的小脸,眼睛扑闪闪地看着我,等待着回答。
“那好,看我们谁先当上兵!”
“真的啊?”她欢呼一声,突然蹦起来,挽住我的脖子:“哥哥,抱住我,我要看远方!”我一把抱起她。她快活地笑出了眼泪,紧接着,忽然收回笑容,抿着小嘴说:“曾大军说了,重要的是行动…………他是诗人…………”她侧着脸,圆圆亮亮的眼睛,咧齿一笑,一阵绯红正漫过她桃花的面颊…………
“冲啊——打倒日本